進入公司后，南熙聞翻看了許多公司現(xiàn)階段的項目資料，他原來一直對父親的公司沒有深入了解過，也不知道恒翊的業(yè)務(wù)范圍居然這么廣，瀾城有十幾座寫字樓都是恒翊名下的，而且慕辰今年也開始著手建設(shè)一些新型購物市場。

        一個個項目了解后，他才知道父親這些年承擔(dān)著的壓力與責(zé)任，慕辰當(dāng)時回來替父親管理公司，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他怕大家失望，怕自己幫不了家里人，所以他不敢回家，也沒有回慕辰的公寓，連著好幾天吃睡在公司，想盡快熟悉業(yè)務(wù)。

        這天，慕辰臨走前說讓他早點回家看看，方宜芯最近狀態(tài)不是很好，經(jīng)常念叨他。他回來前只告訴家里人近期會回來，但具體時間沒說，所以家里人應(yīng)該還不知道他已經(jīng)在瀾城了。

        思前想后，他熄滅了手中的最后一點星火，搓了搓有些困意的臉，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一趟。

        晚上十點，窗外的天暗沉沉的，霓虹燈與車流聲交匯，填充了夜晚寂靜的街道。

        南熙聞走到一樓門口，保安室里值班的大哥正沉浸于手機中播放的劇情，半躺在椅子上笑得很大聲，南熙聞被他感染到，也忍不住笑了笑。

        他敲了敲窗戶，保安大哥明顯被嚇到，隨即關(guān)了手機的聲音，打開窗戶奇怪地問：“這么晚了，你從哪冒出來的？”

        南熙聞有些不好意思：“加班忘了時間，大哥麻煩您給開下門。”

        保安懷疑地看著他：“哪層的？有工牌嗎？”

        南熙聞從口袋里翻出自己的工牌，遞給他。

        保安看了看手中的工牌，又盯著南熙聞觀察了兩眼，確認無誤后，從抽屜里拿出鑰匙走出保安室，并囑咐道：“年輕人工作要勞逸結(jié)合，別那么拼命，錢是慢慢賺的。”

        他邊說邊用鑰匙打開了大門。

        南熙聞應(yīng)了聲，并向他道了謝。

        站在風(fēng)璟門口，一陣陣涼風(fēng)吹過來，南熙聞突然覺得那顆缺氧的腦袋，頓時清醒了不少。瀾城氣候干燥，濕氣不算太重，所以風(fēng)吹過來是清爽的，沒有一絲粘膩。

        他轉(zhuǎn)身正要走，忽然發(fā)現(xiàn)“四季”店里燈居然還亮著。他好奇地走進去，發(fā)現(xiàn)一個女孩的背影，她坐在桌前，手中按動的計算器發(fā)出聲音。

        南熙聞一步步靠近，女孩似乎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出了聲：“不好意思，我們打烊了。”

        然后繼續(xù)按計算器，計算器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店里顯得有些刺耳，南熙聞慢慢走到了她身后，他越過女孩的頭頂，想看看她到底在忙什么。

        女孩全神貫注，并沒有察覺到有人的靠近。

        南熙聞側(cè)身，腦袋從女孩的耳邊探過去，一絲輕輕的呼吸聲貼近，女孩突然轉(zhuǎn)頭，“啊——”了一聲，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江晚檸瞪大眼睛看著他：“你，你怎么在這？！”

        南熙聞表情含著一絲得意：“我還以為你膽子很大，有人進來都不看一眼。”

        江晚檸：“你嚇死我了！”

        南熙聞沒忍住笑出聲，他替江晚檸把椅子扶正，然后坐到了她對面，“這么晚了，怎么還沒下班？”

        江晚檸按著胸口，緩了緩說：“還有點帳沒算清楚。”

        她反應(yīng)過來，疑惑地問：“你怎么在這？”

        南熙聞淡聲道：“加班。”

        “哦。”

        江晚檸摸了摸自己的頭，此時奶茶店里只有她和南熙聞兩個人，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南熙聞看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哪里有點不一樣，“你的眼鏡？”

        江晚檸反應(yīng)過來，淡淡一笑：“帶隱形了。”

        那天出門太急，江晚檸沒顧上帶隱形，今天戴了隱形，還化了點淡妝，看起來確實比素顏美艷了幾分。

        “快算完了嗎？”南熙聞突然問。

        “很快了。”

        “那趕緊整理吧，早點回家。”

        江晚檸點點頭：“嗯，我整理完就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想讓我早點，你就快點。”

        江晚檸：“？”

        南熙聞看著她：“我送你。”

        南熙聞的表情很淡定，似乎是在說很平常的事。

        江晚檸征愣了一會，沒說話，然后開始埋頭苦干。

        南熙聞瞧見她慌張的神情，默默勾唇。

        十分鐘后，江晚檸迅速結(jié)束了今天的工作，然后和南熙聞走出奶茶店，關(guān)了店門。

        南熙聞走在前面，江晚檸跟在身后，兩人都沒說話。

        江晚檸感到空氣里的尷尬，想要緩解這無聲的靜默，主動問道：“最近很忙嗎？”想想自從那天分開后，兩人已經(jīng)快一個禮拜沒見了。

        聞聲，走在前面的南熙聞放緩了腳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淡聲說：“嗯，剛?cè)肼氁�熟悉的業(yè)務(wù)多。”

        “哦。”

        然后又陷入沉寂。

        “你一直在瀾城？”南熙聞對那年其他的事印象不大深了，只是猜測著。

        “嗯，大學(xué)填志愿滑檔了沒出去，就一直留在這了。”

        說起填志愿的事，江晚檸想起自己曾經(jīng)為了追隨他的腳步，志愿滑檔了好幾次，直到最后一次機會她才放棄了去海城的執(zhí)念，留在瀾城上了一所普通學(xué)校。

        “我聽顧海說，你畢業(yè)后留在海城上班。”斷了聯(lián)系的這些年，關(guān)于南熙聞的一切她只能從他的好朋友顧海那里聽到一些。

        “怎么突然回來了？”

        “家里人需要照顧。”南熙聞低聲說。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路邊的打車點，南熙聞?wù)驹诼愤叄�招呼出租車過來。坐上車后，江晚檸向司機師傅報了自己的住處，轉(zhuǎn)身問南熙聞：“對了，忘了問你住哪，會不會繞路？”

        “不繞，走吧。”

        十分鐘后，出租車停在新苑小區(qū)門口，江晚檸側(cè)身準備下車。

        突然，胳膊被人拽住。

        “到家說一聲。”南熙聞深色的眼眸藏在暗色的光影下，安靜看著她。

        江晚檸微怔，有些窘迫：“嗯，可是我沒你號。”

        南熙聞眼神一僵，“哦，我給你。”

        加了南熙聞的微信后，江晚檸便跟他告了別，笑著沖他揮揮手，向著小區(qū)里面走去。

        南熙聞靠著車窗，在深夜路燈的光影下，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個笑起來似月牙般的眼睛，沒有人比她的眼睛好看，他一直都覺得。

        高中的時候，江晚檸總是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那雙眼睛被完全遮擋住，只是偶然間，南熙聞才發(fā)現(xiàn)她生了一雙好看的杏眼，那干凈的棕色眸子像他在山間見過的一枉清泉，在日光下折射出斑斕。

        出租車繼續(xù)開啟，女孩的身影漸漸遠去，棕色長發(fā)被夜里的風(fēng)揚起，腳下的影子越拉越長。

        江晚檸回頭看看，那輛車消失了，一切好像夢一般，不可能的人，不可能的事，統(tǒng)統(tǒng)都出現(xiàn)了。她甚至有些可笑地想，是不是“四季”用了什么魔力，感受到自己內(nèi)心的一絲遺憾，才有了這次重逢的機會。

        到家后，江晚檸給南熙聞發(fā)了安全到家的消息，不到一分鐘，微信回了過來。

        南熙聞：嗯，早點休息。

        那一瞬間，江晚檸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高一的時候，她和南熙聞上的同一個補習(xí)班，每次下課時接近晚上10點，白天熱鬧的巷子夜里全都閉戶，只有寥寥幾個路燈亮著，勉強可以看清路況。

        江晚檸想起，自己從小很怕黑，所以每次穿過那條又深又黑的巷子時，心里都很害怕，即使是和南熙聞走在一起，她都沒有足夠的安全感。每次走著走著，她不自覺地會藏在南熙聞的影子里，似乎那個影子可以遮擋些什么。

        于是，兩人便一前一后形成默契，穿過那條巷子，走到公交車站去坐車。南熙聞一開始總是嘲笑她膽小，時不時帶著影子突然跑遠，嚇得江晚檸喊著上前去追他。后來不逗她了，就會很自覺的站在她身前，留下一片影子給她藏身。

        那時候，她回家后也會給南熙聞發(fā)安全到達的消息，南熙聞每次都會回復(fù)：知道了，小影子。

        南熙聞到達家門口時，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了，那座白色小樓里還有燈亮著，他走到門口，敲了敲門，沒過一會，里面?zhèn)鱽砟_步聲，門被推開，一個年輕女孩模樣很清秀，披著黑色長發(fā)，穿著一件淺綠色薄開衫，看到南熙聞后，辨認了一會兒，才愕然道：“哥！”

        那一刻，南熙聞失了神，七年不見，女孩變得成熟了，眉眼間的模樣依舊像極了那個人，但卻莫名有些距離感。

        他心想，如果她還在，長大后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霎時間心頭緊了緊，隨即收回思緒，

        “南枝，好久不見。”

        兩人還站在門口，屋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荔枝，是誰來了？”一個女人穿著家居服，踩著拖鞋走了過來，看到門口的人，明顯被嚇到：“小聞！”

        “媽。”南熙聞走過去，看了看眼前已經(jīng)有些白發(fā)的女人，接著緊緊抱住了她。

        “你回來怎么沒說一聲啊，這大半夜的。”方宜芯眼里泛著淚光。

        南熙聞放開她，笑了笑，一副孩子樣。

        方宜芯仔細觀察著眼前的兒子，發(fā)現(xiàn)他瘦了很多，也比以前黑了，她摸摸兒子的腦袋，替他拿下背上的包，又看了看他身邊：“你的行李呢？”

        “我來好幾天了，一直在我哥那。”

        話音剛落，有人從二樓的樓梯上下來，南予謙看到南熙聞，臉上的笑意散開來，對方宜芯說：“他這幾天跟著小辰在公司熟悉業(yè)務(wù)呢。”

        方宜芯明白過來，還是有些不高興：“你和小辰都不告訴媽媽一聲，媽媽每天都想著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人家有正經(jīng)事要做，抽空回家看看我們就好，怎么能老顧著家里的瑣事。”南熙聞回來的事慕辰已經(jīng)告訴了南予謙，南予謙也沒去打擾他，給他自己留了空間。

        “你們怎么這么晚還沒睡？”南熙聞想起之前通電話時，因為父母一般都是十點左右就休息了，所以他一般都是十點前打給他們。

        “媽媽這幾天失眠睡不著，荔枝就陪媽媽在客廳看電視呢。”方宜芯解釋道。

        南熙聞注意到身后一直沉默的女孩，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便將方宜芯手中的包遞給她：“你替哥哥把包放在臥室好不好？”

        女孩聞聲抬起頭，飄散的思緒被拉回來，點了點頭。

        她拿起包上了二樓，南熙聞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南熙聞扶著方宜芯回到客廳后，方宜芯還想和兒子再說說話，南予謙看夜深了，勸說道：“明天小聞還要上班，有時間再陪你。”

        方宜芯不太愿意，“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就想和他說會兒話。”

        南熙聞也安慰說：“媽，我現(xiàn)在回來了，每天都可以回家陪你，今天太晚了，你先睡覺好不好？”

        方宜芯說不過，便乖乖聽話上了樓。

        南予謙嘆了口氣：“你媽最近失眠挺嚴重的，可能是因為荔枝的忌日，畢竟是自己生的，再糊涂也有感應(yīng)的。”

        南熙聞聽到忌日，胸口的刺痛感一下子襲來，他皺了眉，捂著胸口極力平復(fù)，南予謙注意到他的異樣，“怎么了？”

        “沒事，可能最近太累了，身體有點吃不消。”

        南予謙的手搭上他的背，輕輕撫摸了下，“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公司盡力就好，爸媽只希望你能平安。”

        南熙聞緩過來，直起身，笑著說：“放心吧，爸。”

        沒有太華麗的語言鼓勵，南熙聞眼中的父親一直都是這樣，溫和又堅定，就算不說什么，一個眼神已經(jīng)給他足夠的信心。

        送父親回房后，南熙聞走進那間久違的臥室，房間里依舊是之前的模樣，打掃地很干凈，所有東西似乎都沒怎么變過。

        窗前的書桌，角落里的書架，筐里那個陳舊的排球，一切都還在。

        “媽媽每天都會打掃這里的。”不知什么時候，女孩出現(xiàn)在臥室門口。

        南熙聞抬起頭，對上她視線的時候，竟有些陌生的尷尬。

        女孩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忙小聲說：“舅媽從知道你要回來，每天親自打掃這個臥室。”她笑了笑，又說道：“表哥，你回來了，舅媽真的很高興，她很久沒這么笑了。”

        “小然”南熙聞思忖著該如何面對她，頓了頓，他說，“我知道有些事不該牽扯到你身上，這幾年你一直待在南家照顧他們，真的謝謝。”

        吳岑然從他的眼神里看不出本應(yīng)有的恨意，卻是真誠的一句“謝謝”，她瞬間紅了眼，“表哥，我自愿的，我沒有關(guān)系。”

        南熙聞覺得心里的石頭落了些，他走過去，摸了摸吳岑然的頭，換了話題，“聽說找到工作了？”

        南熙聞知道吳岑然今年大學(xué)畢業(yè)，前段時間聽慕辰說她已經(jīng)找到一家翻譯公司的工作了。

        吳岑然點點頭。

        “那就好好工作。太晚了，快去睡覺吧。”南熙聞溫聲說。

        吳岑然嗯了聲，轉(zhuǎn)身往房間走，眼眶里有些濕潤，她急忙蹭掉，不想被他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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