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掌監瞧上去四十多歲的樣子，身體略微有些發福，面團似的臉上一直撐著笑意，看著像是一個沒脾氣的。

        商雪羨已經過了以貌取人的年紀，商家內宅也不是那般平安喜樂，自然不會覺得曹掌監真的那么人畜無害。

        他倒是沒有說旁的事情，大部分都是關于帝王平日的禁忌，在龍吟殿里面當差這是最基本的守則。

        “梅珞那丫頭是個沒心沒肺的，如今和商姑娘同住一個屋檐下，還望商姑娘能扶照一二。”

        “掌監切莫拿奴婢玩笑，奴婢而今不過是待罪之身，可受不起掌監這稱呼。”

        自打靳修出現在她的洞房花燭夜，她便知曉這是這位年輕帝王懷著怨恨而來，聯想到當年在北涼城被削首的北魏汝陽王，這里面的原委便一清二楚。

        她一路上之所以緘默，就是知道這是他不可碰觸的逆鱗，稍有不慎，粉骨碎身。

        曹掌監眸色微閃，他倒是沒有想到眼前的人這么快便認清了現實，其實這樣也挺好，起碼能活得久一點。

        龍吟殿。

        靳修的臉色略微陰沉，御書房的奏折本就讓人壓抑的緊，他又被兩宮太后叫去‘關心’了許久，這臉色可想而知。

        “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曹掌監知道他說得是商雪羨的事情，忙著上前將今日的事情說了一遍。

        “既然是司寢，那就讓她今晚殿前侍候。”

        “諾。”

        商雪羨來到正殿的時候，幾個小內監已經在湯池邊進進出出，看到她的時候和善一笑，指了指湯池的位置示意她安靜等待。

        半刻鐘后，靳修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

        “進來。”

        靳修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原本勾著腰的小內監們瞬間挺起了胸膛，站在最里側的曹掌監則帶著商雪羨走了進去。

        湯池約莫有五六十步的寬窄，里面的湯水則是來自郊外的山泉水，靳修坦露著精壯的上半身靠在池壁上，聽著有腳步靠近才百無聊賴地掀開了眼眸。

        “過來擦背。”

        商雪羨目不斜視地上前為他擦背，雖然強忍著心底的不適，可指尖的動作還是出賣了她隱藏在內心深處顫栗。

        “你很害怕？”

        “奴婢尚不適應。”

        “第一次見男人的身體？”

        “……是。”

        許是因為這個問題太過尷尬，商雪羨手上的勁道稍稍大了一些，不痛卻讓人覺得瘙癢。

        “那就慢慢適應吧！你以后會經常碰到。”

        靳修在湯池內待了約莫半個時辰，貼身的衣物雖然不如龍袍那般繁瑣，可商雪羨第一次接觸張難免有些笨手笨腳，好一會兒都沒能將衣物穿戴好。

        一旁的曹掌監看得著急，唯恐時間太久龍體染恙，可帝王沒有示意他也不敢貿然向前。

        “你的這頭青絲莫要纏起來，丑！”

        商雪羨盤扣的手微微一頓，因為后宮有不少活計，所以為了干活利索宮娥們都將頭發盤了起來，這是規矩。

        在后宮，唯有帝王的妃嬪才可以將頭發放下來。

        “指甲剪掉了？”

        “是。”

        這事情曹掌監和梅珞都提醒過她，帝王不喜歡隨身服侍的人留指甲，所以梅珞一早便給她剪掉了。

        靳修看著她白皙的手掌缺少了幾分神韻，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紅衣遮身、銀鈴裹腳，那一雙修長的手更像是靈蛇一般。

        “蓄著吧！”

        “……諾。”

        雖然不知帝王的心思，可商雪羨壓根就沒有拒絕的權利，此時此刻的她唯有聽話。

        龍吟殿內燈火輝煌，靳修斜倚在龍榻上看著手中的卷宗，這是最近一段時間京城內外發生的事情，他要通過這些消息過濾出一些有用的訊息。

        帝王勤政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然而靳修膝下子嗣單薄，唯有兩位公主，這侍寢的問題則極為尖銳。

        “陛下，夜深了，您可要翻牌子？”

        曹掌監在殿外被各宮的人磨了好幾輪，最終只得端著綠頭牌，硬著頭皮走到帝王的身側。

        “她們是想累死朕不成？”

        靳修的眼眸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手中的卷宗，可一側的曹掌監卻冷汗淋淋，他就算是一個傻子也能聽出帝王語氣里面的不善。

        可是，西太后要杖責自己啊！

        別人或許還會顧及自己帝王紅人的身份，西太后可是帝王的生母，出了名的下手不留情啊！

        “陛下，太后娘娘也是為了您的子息著想……”

        “為朕的子息著想還是為了那個位置著想，你這刁奴難道看不出來？”

        靳修擰著眉頭不悅地瞪了曹掌監一眼，對于他這粉飾太平的話顯然極為不喜。

        北魏的宮廷有東西宮兩位太后，東邊的占著嫡母的身份，西邊的占著生母的血緣，雖然面上一副姐姐妹妹，看上去和樂融融，可私下卻少不得各種斗爭。

        他這龐大的后宮，便是兩位太后斗法的產物，如今更是將主意打到了他的子嗣上。

        “去告訴外面候著的人，朕舟車勞頓沒那心思。”

        靳修說得不是假話，他這一路風雪兼程，回來之后更是在御書房待了幾個時辰，如今就算躺在龍榻上也有看不完的卷宗，哪有那紅浪翻滾的心思？

        “老奴這就去說。”

        曹掌監忙忙退出去，雖然免不得吃了掛落，可今日這危機終于挺了過去。

        “可看過《世間風月》這本雜書？”

        就在商雪羨以為要像木頭樁子站半宿時，龍榻上的靳修終于將目光從卷宗上移開了一些。

        “并未。”

        商雪羨待字閨中時便對這本《世間風月》大有耳聞，只是她對這類取巧之作，媚俗之言不甚歡喜，故而從未親自翻閱。

        “左側的柜子第三個抽屜，將它拿出來替朕讀書。”

        “……諾。”

        商雪羨雖然驚詫靳修的愛好，可還是老老實實挪過去將書籍取過來，半坐在杌凳上替他讀書。

        她的聲音帶著江南女子固有的甜糯，又夾雜著北方女子該有的清脆，兩相結合，倒含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慵懶，總覺得像是在撩撥人一般。

        靳修不緊不慢地翻著自己手中的卷宗，手上的速度較之前明顯慢了一些。

        商雪羨讀的是一個女子賣身葬父的故事，期間自是少不得屢見不鮮的救美戲碼，然后便是結草銜環的恩怨癡纏。

        故事極為普通，可這筆者的筆力極好，最后更是來了一場慘絕人寰的虐戀，將兩個主人公虐了一個肝腸寸斷。

        “那男人太蠢了。”

        靳修打斷了商雪羨的聲音，顯然是忍受不了這世上有這么蠢的男人，目光帶著幾分莫名的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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