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羨的問話犀利中帶著少許的純真，曹掌監(jiān)則扯了扯唇角，一時間好似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就在兩個人站在柱子前低聲細(xì)語時，里面?zhèn)鱽砹艘坏罉O其不悅的聲音。

        “這般清閑，沒事干嗎？”

        二人倏地轉(zhuǎn)身，卻見靳修的手推著沉重的大門，眸色幽深地望著他們。

        “陪朕走一走。”

        許是他的眼神太過犀利，許是因?yàn)閯e的事情，曹掌監(jiān)麻溜地退出一射之地，而商雪羨則硬著頭皮跟緊了他的腳步。

        這是兩人第一次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天空甚至充斥著白蒙蒙的霧氣，好似有風(fēng)雨欲來之兆。

        “你想知道慕容瀾的事情？”

        “純粹是好奇。”

        因?yàn)閮蓚�人有一定的距離，他就算猛然停下腳步，她也能及時止損，定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位置。

        “慕容世家曾乃北魏的顯貴，只是他們一脈多為讀書舉業(yè)之輩，鮮有縱馬揚(yáng)鞭之人。”

        靳修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悠長，眸底深處透著幽邃，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繼續(xù)敘說著慕容家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倒是有幾分如數(shù)家珍的感覺。

        “慕容家并非土生土長的北魏人，而是南陳的屬官，因?yàn)槁潆y被俘最終在北魏安營扎寨。”

        靳修清潤的聲音掩蓋了他往日的暴戾，月白色的長袍更為他增添了幾許仙氣兒。

        商雪羨的眸中閃過訝色，她倒是沒有想到這里面居然還有這樣的原委。一個南陳的屬官在北魏開辟了一個家族，確實(shí)帶上了傳奇的色彩。

        靳修抿了抿唇角，繼續(xù)講解，只是臉色忽然間多了嘲諷，神情也極為怪異。

        “慕容家對讀書極有天賦，一代更比一代強(qiáng)，慕容家一直堅(jiān)持與各大世家的聯(lián)姻，希望鞏固自己在北魏的位置。”

        每一個軍卒心中都有一個將軍夢，而每一個讀書人心中總會保留著一份執(zhí)念。

        慕容家的人對于讀書這一塊確實(shí)執(zhí)念極深，甚至想要打造出屬于北魏人的書香圣地。

        “那個時候慕容世家與各大世家交好，各大世家倒也賣慕容家這個面子，北魏的太學(xué)院就此出現(xiàn)。”

        “剛開始的時候太學(xué)院發(fā)展的很順利，直至朝堂的風(fēng)向開始被那些讀書人左右，各大世家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

        原來慕容世家所謂的交好和聯(lián)姻，都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

        “獠牙露得太快，世家的反應(yīng)也極為迅速，曾經(jīng)被北魏學(xué)子們譽(yù)為寒門希望的擎天柱轟然倒塌。”

        “再后來，太學(xué)院幾次重啟又幾次關(guān)閉，直至三十多年前慕容世家一族五百余口被滅，北魏再也無人提及重啟太學(xué)院的事情。”

        “慕容瀾便是慕容世家行走天下的唯一男丁。”

        商雪羨的畫技有很大一部分師承慕容瀾，她清楚記得雙腿有疾的慕容瀾，總是喜歡半仰著腦袋望天。

        她曾經(jīng)好奇的問過，當(dāng)時他像是逗弄稚子一般，指著天空笑道。

        “我在看，它有沒有眼睛？”

        那個時候她懵懂而無畏，直言天空都是霧氣沒有眼睛，他當(dāng)時也是笑著應(yīng)和。

        如今看來，那個時候的他便負(fù)重前行，所以才會自帶一股憂郁的神情。

        “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他有一個狠心的姐姐，將他藏在半枯的水井當(dāng)中。”

        靳修抿了抿薄唇，負(fù)在背后的手指逐漸蜷縮。

        “因?yàn)樵诳菥��?dāng)中待的時間太久，他的雙腿自從便落了病根，無法站立太長時間。”

        “后來呢？”

        “慕容家男丁舉族被殺，女子則被充入教坊司。他那狠心的姐姐被送入教坊司的第一夜，便蠱惑了一個愿意為她赴死的男人，利用他成功救走了慕容瀾。”

        “那個時候，慕容瀾才三歲，而她也不過十三歲的少女。”

        靳修恨西宮太后，恨她將自己丟進(jìn)狼窩，也恨她從未透露出一丁點(diǎn)的母愛。

        可是他卻狠不下心殺了她！

        這天底下心懷執(zhí)念的人太多，或許自打那個為了她愿意赴死的男人死了后，她的心便早已經(jīng)死了。

        “慕容家那個女孩呢？”

        商雪羨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是這天底下最糟心的大族嫡女了，不曾想還有比她更悲慘的。

        落入教坊司那樣的地方，想來也不會有好下場。

        “她長得紅顏絕世，容色傾城，自是少不得達(dá)官貴人們的追捧，也少不得他們的欺辱。”

        “后來，她死了。”

        夏侯垠死在戰(zhàn)場上的事情傳來，她從教坊司一襲紅衣一躍而下，傾國傾城的慕容嫤變成了蕭嫤，成為北魏宮廷的嫤貴嬪，后來的西太后。

        商雪羨手指緊緊收攏在一起，她總能從那女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難道，她也會落得和她一般的下場？

        “北魏皇室和慕容瀾之間，有滅族之仇，他對太學(xué)院的事情會盡心盡力嗎？”

        “慕容家因?yàn)樘珜W(xué)院崛起，也因?yàn)樘珜W(xué)院被滅族，太學(xué)院已經(jīng)牢牢刻在慕容家的骨血里。”

        靳修準(zhǔn)備重啟太學(xué)院的時候，便將這一切的因果深思熟慮了一遍。

        他自然有辦法牽制他的親舅父，雖然他從來不承認(rèn)有自己這樣的外甥。

        “慕容瀾是被那個救他的人撫養(yǎng)大的嗎？”

        按照靳修所言，彼時的慕容瀾才僅僅三歲，若是沒有人悉心照顧，他怕是很難長大。

        “不，那個救他離開的人兩年后也死了，他自此成為了無枝可依的鳥雀。”

        沒有人知道慕容瀾后來去了哪里，他再一次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名滿天下的蘭陵公子，以慕容家后裔的身份行走天下。

        “那人為何會死？”

        “只要他還在廊都，那么慕容家那位嫡女便永遠(yuǎn)都活在高閣之上，成為了眾人只可遠(yuǎn)觀不可近看之人。”

        “那人死后，她便成了權(quán)貴眼中的玩物，有心之人的囊中之物。”

        靳修暗暗瞥了商雪羨一眼，他現(xiàn)如今都記得西太后初見自己時的模樣，她滿是厭惡地盯著自己。

        “你和他長了一顆一模一樣的心，惡心的讓人作嘔。”

        直至后來見到了自己血緣生父，他才知道西太后為何那般厭惡自己。

        正如她所言，他與那人的貌相并不十分相似，可他們的行事手段卻驚人的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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