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從未想過界山的爭奪戰能打得如此艱難，雙方傷亡人數幾近持平，若不是有一名副將就在他準備親自帶兵鼓舞士氣時，后方傳來了令他眸色大變的事情。

        “混賬東西，居然連糧草都能被人劫走！”

        一旁整弄書籍的商雪羨聽聞，臉色也是一變，她素來知道北魏不是富庶之地，就連此次遠征撻塔部的糧草也是一點點摳出來的。

        沒看到靳修出發前，收拾了多少戶部的官員嗎？

        “給朕徹查，不論背后的人是誰，殺無赦！”

        商雪羨能感受到靳修的咬牙切齒，那字眼一個字一個字從嗓子眼蹦跶出來，她相信那背后的人若是在這里，靳修必定赤膊上陣。

        回稟的兵卒碎著小步子慌忙退出，靳修則坐下，倏然一口血猛地從唇角吐出，血漬賤到了商雪羨的臉上。

        商雪羨沒有移動腳步，靳修也漠然地坐在椅子上，氣氛詭異的讓人覺得下一刻便會窒息。

        好在曹掌監的驚叫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他驚慌失措地跑向靳修，忙忙搭上他的脈搏。

        “陛下，老奴這就去找御醫。”

        “莫要讓其他人知曉。”

        靳修是從血水里面趟過來的人，他知曉自己本身是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他身體有恙的消息若是傳出去，那么勢必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驚恐。

        先是糧草的消息，再是自己，他這仗都不需要打了，直接給人送上降表得了。

        “老奴明白。”

        曹掌監也是經過大事的人，他知道這個時候，穩定軍心來說至關重要。

        御醫不久后便被悄咪咪帶到了營帳，那摸著脈象的手久久未能從靳修身上抽離，眉頭已經擰得像是打了結。

        相比較他腦袋打結，靳修的神態也不甚好看，瞧著他磨磨唧唧的行為更加不喜。

        “有事說事，朕又不會吃了你。”

        “……微臣……陛下舊傷未愈又加上急火攻心，這才會一時不慎吐出鮮血，還望陛下日后能克制自己的肝火，以防類似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微臣現在就給陛下開藥，陛下可莫要等閑視之，這事關己身都是大事，否則日后憶及也會后悔莫及……”

        御醫是一個實誠的，聽靳修說不會將他如何，可勁地將自己所知悉數告知，沒有一點藏私的意思。

        聽著他搖頭晃腦的長篇大論，靳修朝著一旁的曹掌監擺了擺手，曹掌監麻溜地將人拉了出去。

        讓他繼續說下去，陛下怕是又要吐血了！

        那御醫雖然嘮叨了一些卻是一個干實事的，很快便將藥端給了曹掌監，曹掌監則小心翼翼地放在靳修面前。

        “陛下，需要趁熱喝。”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便接收到帝王冷淡的一瞥，望著這一幕他險些咬著自己的舌頭，都怪那像蜜蜂一樣聒噪的御醫。

        若不是他一個勁在自己面前嘮叨，自己也不至于說出這么沒有價值的話來。

        靳修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然后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地圖:“你將諸位副將喚來。”

        “諾。”

        等賬內眾人開始詳談后續的行軍路線時，商雪羨很是自覺地站在賬外等候，倒是難得的有時間夜觀天色。

        這里和南陳的鄴城不同，與北魏廊都也有著巨大的差距。

        當日她被靳修帶到北魏的鄴城時，心中驚詫了好久，因為那里的城池構造和名字都像極了南陳的都城。

        后來，她在蘭妃那里得知，世人對它們有別的稱呼，南陳的都城是大鄴城，而北魏的鄴城則是小鄴城。

        至于北魏秦家為何給自己的城池起鄴城這個名字，那就不得而知。

        “商姑娘想家了？”

        商雪羨原本望月的目光微微抽回一些，見曹掌監搭話這才輕緩地開口。

        “只是覺得這里的月亮似乎更為明亮一些。”

        與其說是想家，不如說是思親，南陳早已經沒有了她的家，只留下滿目瘡痍。

        “北魏的祖輩也是從這界山打出去的。”

        那個時候北魏不過是一個小部族，可就是這樣一個部族一點點開始擴張，最后定下了如今的版圖。

        “如今的北魏，一點也瞧不出部族的特征。”

        商雪羨這幾天也遠遠見過撻塔部的俘虜，那些人身上散發著兇猛的氣息，就連五大三粗的身形似乎都昭顯著種族的優勢。

        可是，北魏這些特征并不明顯。

        “當時這里屬于各不管的地界，又匯聚了各個地方的人，他們早已經逐漸融合，你很難想象北魏皇室的祖上是南陳人。”

        “……”

        商雪羨滿是愕然地望向曹掌監，想要從他的神態中去判斷這話的真假。

        “這并不是什么秘密，高祖確實時南陳人，只是他后來娶了部族的女子為妻，然后一步步問鼎帝位，最終與南陳分庭抗禮。”

        “呃……其實他也不算是南陳人，那個時候南陳推翻了前朝統治，而他們一脈的人來此只是為了避難！”

        曹掌監有感而發的話語令商雪羨的拳頭緊緊相握，她并不是目不識丁的閨閣女郎，也曾熟讀家中的古籍。

        對于前朝的事情也知之甚詳。

        南陳高皇帝登基之后大殺前朝皇室宗親，那些忠于前朝皇室的臣子也被斬殺了不少。

        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靳姓和秦姓，這兩戶世襲罔替的大家族被南陳直接滅族，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族人外逃。

        碰巧的是，和北魏高祖打天下的秦家裂土封城后，將所在的屬城更名為鄴城。

        “曹掌監對北魏的發家史倒是如數家珍，這些辛秘一般人應該看不到才是。”

        商雪羨之所以知曉，那是因為商家的傳承從未斷過，她可以從只言片語里面推敲出一些事情。

        曹掌監呢？

        瞧著她似乎知曉一些事情，曹掌監也不以為意，商家傳承千年，對那些事情有記載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讓他不解的是，她一個閨閣女郎居然也能看到這樣的記載。

        “也不是多大的秘密，只是南陳的皇室從不承認自己的罪行罷了。”

        秦家為何要將自己的屬地改為鄴城，不就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血仇，也不要忘了起源嗎？

        “秦家逃出去的是嫡脈？”

        “哦……何以見得？”

        曹掌監頗感興趣地看向商雪羨，當初出逃的秦家老祖宗確實是唯一的嫡脈，而靳家的高祖則是旁支。

        “因為，最后坐天下的不是秦家人。”

        世家的嫡脈子嗣，很少愿意登上那個眾目睽睽的位置，他們太清楚帝王的優勢，也太清楚帝王的缺陷。

        統治的時候好似占有了天下，可被推翻的時候卻極有可能毀家滅嗣。這天底下就沒有千秋萬代的皇族，卻擁有永垂不朽的世家！

        所以，世家人更愿意成為幕后的推手，而不是明面上的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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