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懷疑
我打開衣柜的門。里面之前掛著很多件和服,我實在無感,便都收拾起來放進了雜貨間的整理柜。
新的衣服還沒有買,因此整個柜子空空蕩蕩,放他的尸體意外地合適。
景光繃著臉,有些粗魯?shù)貙⒆约旱纳眢w疊放進去:上半身靠著后面的壁板,兩條長腿沒辦法全塞進去,只能像坐著板凳那樣垂到下面一層。
好在上下隔板是錯落開的,恰好可以將他完全容納。我甚至有種錯覺,好像這個衣柜就是為了藏尸體用的……
我急忙止住這個可怕的想法,揉搓著胳膊上躥起的雞皮疙瘩,不去看剛剛閉合的衣柜。
就算死者是景光,這個場景也很瘆人。他在我身后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沒聽清,轉(zhuǎn)頭去問,他背對著我搖搖頭,說沒什么。
他對衣柜有什么心結(jié)嗎?
我隱隱有些猜測,忍不住想問,嘴巴剛一張開,目光便瞥到他那有些憂傷的側(cè)臉,舌頭于是打了個結(jié),甩出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你餓嗎?”
景光愣了愣:“不,我既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餓。”
“哦。”我訕訕地縮了縮脖子。
“你一定餓了吧?在外面活動這么久,冷天氣很容易消耗能量。”他臉上淡淡的憂傷化開了,有了點笑意,“冰箱里有食材嗎?我去做點熱湯之類的,暖暖身子。”
我確實挺餓,可讓一個鬼魂給我做飯,多少有點黑心,但是這個話題似乎能夠驅(qū)趕他的壞心情,我也就沒有反對,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他笑了一下,很溫暖的那種,仿佛剛才的低落不曾出現(xiàn),挽起袖子朝廚房走去。
他身上的血污早已經(jīng)消失了,整個人變得干凈、清透,我猜不透其中的原理,便不再細想,坐在床邊,思考明天要去哪里弄來一只足夠結(jié)實、密封的大箱子。
廚房有叮叮當當?shù)牟讳P鋼廚具的磕碰聲,嘩嘩的水流聲,以及節(jié)奏快而均勻的切菜聲。
記憶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坐在寫字臺前的我,耳畔時常響起這種聲音,那是媽媽在準備晚餐。我的眼眶有點熱,抽了抽鼻子,躺倒在蓬松的床墊上,仰面注視著天花板,放空思緒。
沒多久,我就被濃郁的香氣吸引過去,廚房的餐桌上已經(jīng)擺了兩湯一菜,光看色澤就知道十分美味。
我不爭氣地咽了下口水,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擺弄著筷子翹首以待。
要問我為何不去幫忙,答案很簡單,我是個料理廢。擅長的惟有雞蛋炒柿子。
景光還在準備另一道菜,我拼命壓抑著食欲,眼巴巴地盯著桌上的牛肉紅菜湯、奶油土豆?jié)鉁团S凸骷t柿沙拉。
從來沒這樣期待過一頓晚餐。嗚嗚嗚,好想立刻就動筷子,可惡,這該死的自尊心!
大概十分鐘后,景光將最后一盤菜放在我面前,是蛋包飯,上面用番茄醬寫著“謝謝”。
我立刻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扭動著身體。他微笑著看了我一眼,拉開一只椅子,坐在我旁邊。
“歡迎品嘗,我對自己的廚藝還是很有自信的。”他自豪地說。
他一點都沒有夸張,每一道菜都超級好吃,我吃得如同秋風(fēng)掃落葉,他則端正地坐著,時而看看我,時而低頭轉(zhuǎn)動一雙不銹鋼筷子,陷入思考。
明早絕對要胖三斤。不管了,緋色綾子這么瘦,胖十斤也沒問題。
最后我摸著明顯鼓起來的肚子,強壓下一個飽嗝,搖搖晃晃站起來打算刷碗消食。
走到水池旁,才注意到他在做飯前,就已經(jīng)將我先前堆疊起來的臟碗都刷洗干凈并分門別類了。
好羞愧。我還是個女人嗎?他會怎么想我呢,一個邋遢又笨拙的家政廢材?
我扭頭偷偷看他,他仍然勾著頭,緩慢轉(zhuǎn)動著筷子,仔細思索著什么。
我盡量將動作放輕,以免打擾他的思路。水流開的很細,洗潔精涂得也很少,我安靜地洗盤子,耳邊唯一清晰的聲音來自客廳門上的石英鐘。
咔嚓,咔嚓——
像是某種節(jié)奏,帶著宿命的意味。我腦海中泛起一連串中二詞匯,不覺有點想笑。
側(cè)過身將洗好的盤子摞在一旁時,我被嚇了一跳,短促驚呼一聲。
景光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無聲無息地,就像一個幽靈,默默地注視著我。
嗯,他還真是個幽靈。
“抱歉。”他飛快說道,“我來吧,你去休息吧。”
“不不,還是我來吧,我還是有點自尊心的。”
“……好吧。”他不再跟我搶,坐回到椅子里。
可我感覺他的目光還黏在我的脊背上,癢癢的,帶著一絲涼意。
他在我身后站了多久呢?我驚心動魄地想,往湯碗里多涂了些洗潔精,水流也稍稍放開了些。
他坐下后便一動不動了,盯著餐桌的一角若有所思。我收拾好廚臺,甩了甩手上的水。
“那……我去睡覺啦,你——”我猶豫了一下,“你可以在客廳呆著,也可以去客房,不過那里沒有床……”
他愣了一下,繼而苦笑:“我一點也不困,大概是因為一切生理循環(huán)都停止了吧,不需要睡眠,不用管我,我在哪里都行。”
“哦。”
我順手捋了一下頭發(fā),走出廚房。
“就這樣把我?guī)Щ貋碚娴暮脝幔俊蔽乙恢荒_剛跨出門,他忽然轉(zhuǎn)頭問道。
“誒?”我不解。
“你完全不認識我,對吧?”他問,眼神中閃過一絲警覺,稍縱即逝,“我是被槍擊中胸口而亡,你難道不懷疑我的身份嗎?我很可能是壞人。”
我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天真而無辜:“可是你死了呀,會對我造成什么威脅呢?”
也不知是為了教訓(xùn)我的單蠢,還是真的想發(fā)泄一下心中郁結(jié)的情緒,他忽然唰地站了起來,動作極快地抽出一把鋒利的菜刀。
“雖然我碰不到你,但是這把刀可以,綾子小姐。”他冷靜地說,朝我邁了一步,“我很可能在你熟睡之后,殺了你。這樣的話,還決定要把我留下來嗎?”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只能干眨眼。
“還是說——”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眼睛上,“你早就知道我對你沒有威脅……”
“……”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沒有那么多復(fù)雜的原因。”我想了想,說,“只是覺得你是個好人,僅此而已。”
他緩緩搖頭,將刀插回去:“外表是最不可靠的。相識數(shù)年的舊友,背地里可能是一個你無法想象的惡魔,慈眉善目的老人,可能是個窮兇惡極的連環(huán)殺人犯,不要僅憑感覺斷定人性,綾子小姐。”
我點了點頭,語氣依舊頑固地篤定:“可我還是覺得你是個好人啊,諸伏先生。要不你刺我一刀,好讓我以后長個心眼?”
我這種玩笑似的態(tài)度倒把他整得十分無奈了。他靠在灶臺邊沿,目送著我走進客廳,沒有跟出來。
直到我洗漱完畢,敷上保濕面膜,他也沒有出來。
算了,我推開臥室門,撲通倒在床上。滑動手機,點開幾個娛樂新聞看,困勁上來后手機被我甩在一旁,屏幕偶爾亮一下,很快又滅了。
我裹好被子,頭一歪,正欲滑進睡海,神經(jīng)深處驀地緊繃。
我的衣柜里,有一具尸體。
霎時間,困意全無。我打著激靈坐起來,頭皮都開始發(fā)麻。
雖然那是景光,可在夜黑人靜之時,仍舊十分十分地可怕。
我抱著胳膊,瑟瑟發(fā)抖,腦中甚至浮現(xiàn)出種種幻覺,比如他正在柜里用一只眼睛窺視著我……
不要瞎想不要瞎想!
我在心里反復(fù)默念,躺回床上來回翻了好幾個身,依舊覺得像是有一道視線如影隨形。
難道說,他真的——
好奇最后戰(zhàn)勝了恐懼,我躡手躡腳爬下床,輕輕打開柜門。
透過窗簾的月光讓這間屋子黑得不那么深邃,可以看到柜里的景光保持著原來的姿態(tài)一動不動,仿佛在深眠。
我松了一口氣。
忽然,他胸口處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我探過手去,小心摸索。
是一塊褐色的碎片,帶著細密的紋路。
應(yīng)該是竹汜的斗笠的殘骸,我在它身上也看見過類似的紋路。我輕輕吹了吹,斗笠碎片飄落在地,化成了一坨粉末。
不過,剛剛他胸口的那個觸感——
我的心跳稍稍加快,又上手摸了摸。沒錯,是胸肌。
明明看上去那樣清瘦,胸肌還挺大——
不對不對,我立刻縮回手。我這是在干什么呀,現(xiàn)在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嗎?
可是,好想摸。如果不是一具尸體,而是一個鮮活的人,那么觸感絕對更加溫?zé)岣挥袕椥浴?
完了,我一定是單身太久,控制不住體內(nèi)的荷爾蒙了。
最后我捂著臉,合上柜門,一邊對著他的尸體道歉,一邊面紅耳赤地鉆回到被窩里。
這回倒是不害怕了,但恐怕也睡不著了。
不過我堅定了一個念頭:為了這么好的胸肌,也一定要讓他“復(fù)活”!
嗯,一定能行的!我在被窩里握拳發(fā)誓,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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