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五十八分。

        林小遇叮嚀：“樓道的怪物很多，你一定要忍住。”

        白蘭癱坐到地上蜷縮成一團，把頭埋在雙臂中，他苦笑幾聲，“我知道，你快關門吧，時間要到了。”

        “嗯。”林小遇關好門，躺到床上閉起了雙眼。

        這時候各個玩家心里對波蘭特有了抵觸。他仗著自己的身份，在游戲里恣意妄為，更別提在現實中了。

        “滴。”時鐘停止后再次走動。

        樓道外出現了腳步聲，旅館也變了樣。

        房間里的玩家咬緊牙齒，他們知道自己又泡在鮮血里，怪物又想用各種詭計，誘惑他們睜開眼。

        鐘清坐在滿是污漬的床上，前方的電視在九點時破了一個大洞。

        正追劇上頭的鐘清呆愣一刻，哎了聲：“剛剛的電視劇叫什么來著？我沒記，明天再接著看。”

        系統緘默一秒：“鄉土愛情。”

        “還挺好看的。”這是鐘清對它的評價，畢竟也是他看的第一部電視劇。

        系統恍然間產生一個念頭。拋去鐘清的副本boss身份，其實他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農村娃，整天呆在副本里做任務、看書和挖骨頭。

        真可憐啊。

        “可憐什么？”鐘清問。

        系統驚詫不小心把心里話說了出來，馬上打岔：“你可以趁此機會脫離游戲，不必跟玩家在一起。”

        鐘清打開完好的臺燈，又從空間里拿出一本關于游戲體驗感的書。

        他一邊看一邊回：“我感覺他們挺有趣的，尤其是沈默。我每天看著這套骨頭，就感覺快要把它收藏了。”

        “行吧，惡鬼晃到四樓了。”系統提醒。

        鐘清專心地讀著里面的文字，“我知道。”

        “奇了怪了，四樓不是已經全死了么，怎么還感覺有一個啊？”惡鬼們剛到四樓就察覺到玩家的氣息。

        “那等什么，走，去收拾他！”

        十個惡鬼雄赳赳氣昂昂地踢開爛門，本以為會看見玩家害怕地躺在床上，任他們嚇唬。沒想到他居然在悠閑地看書！

        “你睜開眼了，是已經想好交易的東西嗎？”惡鬼邪笑著說出了他的臺詞，他們走到鐘清的面前，正準備捏住他的頭。

        若答不出來，就像捏碎西瓜，汁水四濺。

        “噓。”鐘清的食指輕碰嘴唇，“等我十秒，我把這句話看完。”

        惡鬼：“……”這侮辱了他們的鬼格。

        惡鬼忿然作色，向他伸出手去。

        鐘清看完這句話，慢慢抬起頭來，兩團藍色的火焰在猛烈地燃燒。

        惡鬼：“……”這兩團火有點眼熟。

        他們歪著頭想了想，總算在榆木腦袋里找到了它的來源。

        他們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裝得楚楚可憐，“老板，您怎么會跑在副本里來。您跟我們說一說，我們也好招待您啊。”

        鐘清讓他們起來，并認真跟他們說：“這件事情保密。我只是來看看玩家的闖關，你們忽略我就好。”

        “好的好的。”惡鬼直點頭。

        “出去繼續工作吧。”

        “好嘞！”惡鬼推推擠擠地走出了門，順便修好了這道門。

        他們走到樓道里。

        癩哈蟆捂著臉，害羞說：“老板比吸血鬼還好看，以后我就喜歡老板了。”

        其他惡鬼偷偷白眼。

        爾后他們來到旅館中明面上的九樓，他們眼中充滿斗志。

        既然老板親自在這里，肯定是監督他們工作的。那他們必須拿出幾倍的努力去恐嚇這些玩家！

        九層的玩家幾乎都快崩潰了，為何這些鬼跟打了雞血似的，用的招數比昨日可怕多了。

        在房間中的他們都如此難捱過這個夜晚，更何況在樓道里無處躲避的白蘭。

        白蘭身體抖如篩糠，仿佛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逃離，他好像感受到了，九層的樓道已經布滿密密麻麻的怪物。

        他們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就等他恐懼到極點。

        不能睜開，不能睜開。

        他心里這樣告誡著，可身體卻好像不受控制，雙手正慢慢地舒展開，露出慘白的面容。

        白蘭驚恐地聽到，面前的怪物們說：“睜開眼吧，睜開了就能獲得解脫。”

        他腦袋發脹，有一瞬間竟覺得這句話很對。只要他睜開眼，就能結束這無形的折磨，退出這場恐怖游戲。

        只要他睜開眼……

        “啊啊——”

        天邊即將魚白之時，九樓的玩家倏忽聽到一聲哭喊，這道聲音持續不到十秒，就焉了氣。

        白蘭死了。

        玩家心里有了數。

        波蘭特是兇手之一，他不可深交。

        “滴。”六點時分，時鐘停止幾秒再次響起。

        沈默猛然睜開眼，房間已經完好如初。他打開窗戶，小鎮房屋鱗次櫛比，這次還是沒來得及看到六點前的小鎮。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幾下，沈默打開了群消息。

        林小遇：白蘭還沒有死，死的是另一個玩家。不過我們找不到他在哪里，門也是關著的。

        “這個玩家已經交易了？”鐘清關掉手機，準備上樓瞧瞧。

        他來到電梯口等待，門一打開里面站了沈默和夏瑾瑜。

        沈默不留痕跡的在他的臉上掠過，盡管目光轉移速度很快，鐘清還是發現了。

        鐘清對著沈默又笑了笑。

        沈默的身體微微僵硬。

        “我以為他必死無疑了。”夏瑾瑜感嘆，“沒想到他挺過來了。”

        電梯門打開，沈默抬起眼，平靜道：“也有一種可能，說不定他已經跟怪物交易了。”

        夏瑾瑜目瞪口呆，這也意味著他們快要找到第一把鑰匙了。

        他們來到九樓，林小遇對面的門是開著的，這時候玩家正在四處尋找。

        “找到了嗎？”夏瑾瑜問。

        馮宇搖頭回應：“上下一層都找遍了，他會去哪里呢？”

        一個慵懶的聲音接了下去，“白蘭是個膽小鬼，他竟然活了下來，真是出乎意料。”波蘭特挑眉，他穿著整潔的白色西裝走了過來。

        “波蘭特，你太過分了！”馮宇叱咄道。

        “我只是給他小小的懲罰，又沒有傷到他什么。”波蘭特微微聳肩，“不過你們得感謝我，我可是讓白蘭親自去驗證它是不是真的。”

        “什么？！”馮宇立刻反應過來，“你拿他當試驗品？”

        波蘭特笑著說：“必須有玩家去驗證，白蘭也沒什么用處，那就拿他去試一試。為了大家能通關，犧牲幾個沒什么問題吧？”他說到最后一句時，語氣很輕，但讓在場的玩家啞口無言。

        “沒什么事，我就先去吃早餐了，你們慢慢找。”

        他后面的話從理智客觀上說，的確是個能讓自己通關的途徑。

        但是……

        沈默望著那高挑的身影，眼神暗了幾分。

        “哎呀，有個游客在六樓的洗手間割腕自殺了。”一個保潔員急匆匆地跑上來，“他流了好多血，趕緊送他去鎮上的診所。診所在華順旅館的對面。”

        各個玩家立刻跟著保潔員來到了六樓。白蘭坐在一個隔間里，地上流了不少的血，血跡還沒有干，看來是才發生不久。

        馮宇把白蘭抱起。

        夏瑾瑜知道旅館的位置，趕緊領著他們去。

        沈默留在了現場，他向保潔員問了一些信息。

        “剛發現他時身邊什么都沒有，也沒有刀這些工具。”保潔員拖著地，很是確信。

        沈默來到窗前，盯著山上升起的太陽，白蘭應該是交易了。

        鐘清立在沈默的身后，瞇起眼欣賞著他的白骨。

        沈默回過身，就瞥見鐘清望著他出了神。他走了過去，與鐘清擦肩而過時落下一句：“我們該去診所了。”

        “鐘清。”

        鐘清怔了怔，跟在了他的后頭。

        他們走了二十幾分鐘，總算來到華順旅館。

        旅館還沒有開門，各個門窗緊閉。

        之前沈默在晚上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旅館太過破舊，等到白天細看，墻壁裂開了好幾縫，玻璃都糊滿了灰塵。

        “就在對面。”沈默淡淡地說。

        鐘清點點頭。

        他們來到診所，診所的醫生頭發亂糟糟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已經止血了，好在你們及時送過來。之后你們給他多吃些補血的東西。”

        “謝謝醫生。”夏瑾瑜感謝道。

        醫生打著呵欠，“你們回去吧，我要在診所補覺。九點上班，不到七點被你們叫醒。”

        “好。”眾蟲才緩了口氣。

        他們回到旅館，拿了新的房卡，把白蘭送到了房間。

        白蘭剛躺下來，眼皮動了幾下，好像要轉醒了。眾蟲站在他的床邊，靜悄悄地等待他睜開眼，想要問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白蘭總算張開一絲縫隙，他嘴里喊著水。

        夏瑾瑜托住他的頭，把水喂到嘴邊。

        白蘭喝完后才感覺好多了，他看向關心自己的蟲，虛弱道：“謝謝你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這沒什么，你醒來就好。”林小遇接著問：“你怎么會跑到六樓，手腕還像是被割了一刀。”

        白蘭舔舔嘴唇，聲音很小：“快天亮時，我終于堅持不住睜開了眼，可太害怕了拼命地逃跑到了六樓。”

        眾蟲心里翻起驚濤駭浪。

        “怪物問我要交易什么，我想到昨日我們發現的，就對他們說——”

        “我要交易我的血。”

        “血？！”眾蟲異口同聲，還真的是血。

        白蘭點頭，“怪物割開了我的手腕，拿一個容器裝了血。作為交換，我之后的幾天晚上都可以自由行動，他們不會再抓我。”

        沈默背靠墻壁，口里輕輕念著“血”字。

        白蘭顫抖地拿出手機，點開相冊，把里面的幾張照片給他們看。這是怪物離去后，他趁機拍下的。

        五六點的夏日，天就開始亮了起來，他們可以大致看清小鎮的全貌。

        沈默盯著這幾張圖，小鎮殘垣斷壁、敗井頹垣，要不是旅館前面那幾盞熟悉的街燈，根本不會聯想到這是同一個地方。

        “那居民和旅館工作者是怎么回事？我看有些房子坍塌了，居民怎么在里面躺著的？”

        “那是不是我們交易后，趁著這幾天把晚上的鎮子和旅館都踩過一遍，才會有更多的線索？”

        “沒錯。”

        玩家猜測紛紛。

        鐘清轉頭看去，沈默正全神傾注地看圖。

        這時，門外的兩個保潔者走過：“廣場上又死了一個蟲啊？聽說死相很慘啊！真是造孽，也不知道得罪誰了？”

        “今天不是有些居民可以許第二個愿望嗎？說不定某個蟲就許下愿望，讓他暴死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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