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余之螢扔下小徒弟便循著聲音應(yīng)上了韓貞。兩人考慮到魔界百廢待興,故而道侶大典并不打算大操大辦,就結(jié)完契后再請親近之人喝個酒。
“不知這樣安排谷主可滿意?”韓貞問。
余之螢笑道:“你們的婚事自己安排便可,我滿不滿意有什么要緊的。”
韓貞應(yīng)下,隨后一幅行色匆匆的模樣馬上告辭離去。
余之螢:“如此著急,外頭有事?”
韓貞臉上閃過點不好意思:“我要出去尋些東西。”
余之螢:“?”
韓貞:“過去那些年雖有苦衷,但終究是我傷人太深。笑晴說若不能求他原諒,我便一世不得親近。”
撲哧。
余之螢難得起了揶揄別人的心思:“是該如此,怎么能便宜你們。所以你打算怎么哄人家?”
“笑晴喜歡制香,手上有張上古傳下的香方,他一直想找機會集齊材料復(fù)刻出來,只可惜過去沒什么條件。”
“于是你便想為他完成此事?”
“嗯。”
“你將香方給我瞧瞧,還差什么或許落英谷有。”
韓貞一聽連忙抬手謝過:“谷主給予我們的此生已無以為報,剩下這些小事不敢再勞煩您。再說我也只差一味鮫人淚了,去趟什妄海便可。”
聞言余之螢也沒有再繼續(xù)講要幫忙的事,而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韓貞,回來的時候替我?guī)訓(xùn)|西吧。”
韓貞愣了愣,繼而嚴(yán)肅道:“谷主請講。”
余之螢笑了笑:“別緊張,不是什么重要東西。什妄海有一株剛剛開過的明霜雪,你從它枝干上掃一些陳年積雪帶給我。”
韓貞:“新雪泡茶,陳雪釀酒,谷主這是想要釀酒?”
余之螢不可置否。
韓貞還想再問幾句,卻被提醒鮫人難尋,鮫人淚更難得,若再不去估計就要趕不上大典了。他趕緊抬手道別,飛速前往什妄海。
余之螢收回眼神,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小路盡頭處還有一棵遮天蔽日的蘇禾香,于是走了過去,費勁地攀上樹枝,然后懶倦地躺了下來。
彼時天光寂寂,惠風(fēng)和暢,他從懷中掏出了卷小札。那上頭的字已不知看過多少遍,看到后來余之螢覺得不夠,便在最后又加了半本。只是這半本皆為空白,全由他來書寫。
寫歲月輪轉(zhuǎn),寫滄海桑田,寫故人依舊……
當(dāng)然,偶爾也要寫一些樂子,不至于太苦痛。
比如此刻。
“冰洲,你說我將他故鄉(xiāng)的雪釀做筑基酒,以此為賀,寄予長期,有朝一日乖徒弟喝到后是不是要高興壞了?”
“只是他如你一般太笨了,連道歉也不會,與韓貞相比真是太不上道了。所以這酒什么時候給,我決定看他表現(xiàn)。”
長風(fēng)吹過,一截衣袖不慎沾到了墨汁,又貼到了落下的頭發(fā)上。余之螢望著那被意外染黑的發(fā)梢停下了筆。
伸手解下裁春,他像從前施術(shù)那般纏在指尖。陽光之中,金色或明或滅,滿載落英谷所有的輝煌與寂滅。
余之螢有些出神,恍惚地想著它也承載了自己這數(shù)萬年的歲月。
“冰洲,我是不是有些活倒回去了……”
“這一生行到終點,本早已絕望至極,別無所求,可在將死之時我竟被那小徒弟的話蠱惑了。”
他說人只有活得久一些,才能彌補更多遺憾。
除卻想要圓滿的遺憾,自己甚至產(chǎn)生了更多念想與期望。
“冰洲,我想親眼看到乖徒弟成為如你一般的劍修。”
“百年后我將離去,每每想到這世間可能再無人照拂他,教導(dǎo)他,逗他開心,我總會有些心痛。”
“我也想知道在無數(shù)個明天里是否真的藏著無數(shù)個驚喜,比如有沒有可能你最終也會以另一種形式回到我的身邊。”
“但今日我最期待的,還是乖徒弟如何道歉。他又過來了,我們下次再聊。”
寫到這里余之螢收起東西,然后看向那熟悉的身形。
夏日光華懶倦,斜斜地打在人側(cè)臉輪廓上。方解抬起頭跟人對視,眼中閃過一絲掙扎。
“乖——”余之螢話音未落,忽然睜大眼。
方解飛身上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開扣子,拉開衣襟。動作太大,又因為過于著急,欻啦,領(lǐng)口都被撕破了。
“你這是做什么?”余之螢扶著樹干坐了起來,面對步步逼近的徒弟無奈往后一靠,“太近了。”
方解怔住,于是一邊停下,一邊繼續(xù)拉扯衣服。很快風(fēng)將那法衣吹得獵獵作響,眼前這人雖才成年,但已然有了侵略性,趁著褲子還在身上,余之螢讓人趕緊停了下來。
“師尊,我來致歉。”
不等余之螢表示疑惑,他的眼睛又被寒芒一晃,下意識別開臉。再看去時,一把鋒利匕首橫在眼前。
方解認(rèn)真:“你割吧。”
余之螢:“……”
一串蘇禾香被風(fēng)吹落,“咚”地砸在了人頭頂。
余之螢:“割哪里?”
方解眨了眨眼睛:“師尊當(dāng)日說過‘再蹭就割掉’。我既要道歉,那三言兩語必然是不夠的,就當(dāng)拿出誠意來。”
四目相對,久久無言。
“你認(rèn)真的?”
“認(rèn)真的。”
噗。
余之螢終于完全回過了神,費勁地收住笑意,又從人手里接過刀,慢慢下移。察覺對面的傻小子微不可見地抖了抖,他唇揚了起來。
“那我可來了,你忍著點。”
“……嗯。”
“方解,要不你閉上眼?”
“好。師尊你,你快一點,我有點冷……”
還沒說完他立刻閉上眼睛,抿緊嘴唇,準(zhǔn)備接受一切。
然而想象中的感覺并沒有到來,反而聽見了笑意一串一串響起。他睜開眼,看到自己的師尊攀著樹枝將臉藏了起來,肩膀不斷抖動。
余之螢笑得很大聲,甚至眼睛有點濕潤。笑過之后他又上前溫柔地替人穿好衣服。
雖然不太明白師尊為何笑成這樣,可方解卻能感覺到這人現(xiàn)在很開心。于是望著那飛揚的眉眼他也跟著笑了起來:“師尊,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余之螢手上一頓,道:“方解,向人表達(dá)歉意我們通常要走三步。第一,及時安撫情緒;第二,良好溝通,表達(dá)自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要讓對方感受到你的真心,你的在乎。”
“這一切你都做得很好。”
方解半知半解地點頭,但聽到師尊夸他臉上的笑容更大。那一雙寶石般的眼睛滿是波光粼粼,好似裝著世間最為純良的美好。
余之螢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柔聲道:“只是表達(dá)在乎的方式有很多種,以后不要再選這樣會傷害自己的。”
“為什么?”
“因為對方也會心疼啊,傻小子。”
風(fēng)在這一瞬停住,唯有夏光留在兩人之間。
方解再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很大,
很快。
余之螢:“作為獎勵,我給你準(zhǔn)備了一份薄禮。待韓貞與笑晴大婚之后給——”
話音未落,他忽然被擁進(jìn)了一個熾熱而又年輕的懷抱,然后感覺到頭發(fā)被蹭了蹭。
余之螢抬起手揉揉人腦袋:“怎么突然撒嬌?”
方解:“師尊說要送我東西,開心。‘禮物’,從前我只在書上才讀過這個詞。”
余之螢怔住,良久之后又放在了人后背上輕輕拍著:“以后還會有很多的……”
言語之間他又望向那遠(yuǎn)處的山川湖海,四季輪轉(zhuǎn)。人世的桑海桑田在這一瞬變得格外繾綣,留戀,他終于抓住了那些萬千念頭中最亮的一個。
冰洲,我想重新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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