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甜蜜的往昔
這一段時間，王沐慕總是神不守舍，一閉上眼，腦海中反復浮現的都是那天晚上的意亂情迷和那個蠻橫不容反抗的吻。
幾天平靜的相處，人前人后彬彬有禮、一切如常的他，差點讓她以為，那個狂熱的擁吻不過是一場逼真的夢境。
她承認，終究做不到他的冷靜自持，在工作中總是止不住的分心，就連好不容易重拾起的雄心壯志，也差點付之東流。
她腦中有個問題一直揮之不去，牽扯著她的情緒，他們之間現在究竟算是什么關系？
余情未了的前度？利益至上的合作伙伴？王沐慕困惑不明。她真的不知，往后該以何種態度面對他，尤其是在他們一同經歷過那么多以后。
王沐慕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與其自己冥思苦想，不如從他身上找答案。
從抽屜深處小心翼翼地把信取出，仿佛那是一個純凈易碎的水晶球。她希望打開這封沉寂數年的信，能給自己找到一個答案。無論是悲是喜，她都需要一個干脆的結果，讓自己不困于心，不衡于慮的答案。
雪白的紙張已有些許泛黃，延展開信件，棱角分明的鋼筆字躍然紙上。
親愛的木頭：
匆匆五年，我不敢保證我們之間，是喜結連理抑或各奔東西，但我敢保證，無論何時何地，我一定仍舊愛你如昔。
《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中，有一句話我一直很喜歡，那就是“生活往往是，也僅僅是，我們現在經歷的這一刻�！蔽液苷湎覀冊谝黄鸬拿恳粋�時刻，努力把你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篆刻進記憶中。
其實此刻我很惶恐，我很害怕會失去你，更不愿往后余生只剩下孤寂的一個人。在學校，我們可以有恰同學少年的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但踏足社會后呢？每每想到此，我就知道，我對你的承諾實際上是毫無底氣的。
我沒有底氣憑借自己的能力，謀得一席之地，更沒有底氣能給你美好光明的將來。
臨近畢業，我越來越不安，我怕你有朝一日發現，這幾年來是我在耽擱你。
貧寒的出身、迥異的家庭背景，這些雖然你現在可以滿不在乎，但卻是橫亙在你我之間不可忽視的因素，攜手相伴必須直視和解決的問題�，F在我才終于體會到，為什么那么多情侶都沒能熬過社會的洗禮，畢業即分別。
我不愿如他們，也怕如他們。
我永遠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記得你聽講座時，嚴肅而專注的眉眼；記得你恰巧簽字筆沒墨時，懊惱的神態；記得你跟我借筆時，臉上泛起的絲絲紅暈。
林林總總，宛如昨日，歷歷在目。
你放心，我會用盡全力，爭取與你相配，照顧你、愛惜你、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風言風語，除非你想離開，否則我絕對不會松開你的手。
這封信是一個承諾，也是一個賭約，賭五年后的我，對你是否初心依舊。
陳景煜
2015年3月13日
看到這個簽名，她的心不自覺地一抽，像打翻的調味瓶，五味雜陳。甜蜜的往昔涌現心頭，勾起的嘴角還沒浸透甜意，苦澀便已緊跟而至。原來從不曾遺忘，只是選擇將它掩藏，像一件珍貴的孤品。
她用力的微笑，卻不慎擠落眼角的淚水。
初遇，總是萬般的美好。
萬物復蘇的春日里，枝芽吐綠，一切都郁郁蔥蔥、生機勃勃。此時煥發著盎然情愫的，不止是被春雨滋潤過的校園綠植，還有年輕男女萌動的心。
春困厭厭，王沐慕坐在去往校本部的公交車上呵欠連天，面積甚小的分校區離校本部頗有距離，唯一的好處就是離市中心極近，分校區以往都是安排美術學院和經管學院的大一新生在此就讀的。
偏偏，她報考的那一年恰逢調劑，不知道是文學院哪位教授手氣這么差，居然抽中了。猶記得，帶著爸媽來入學的第一天，看著破敗陳舊的校門，完全找不到招生簡章上的氣派恢弘，要不是確認校名一致，她都懷疑是不是被不知名的野雞學校給騙了。
在學校南門下車，她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加快腳步，急急忙忙地跑進行政樓。果然，老師和三個學生模樣的人早已等在辦公室里。
“老師好，我是記者部的王沐慕，不好意思，來晚了�！彪m說她是掐著點準時到，但作為最后一個，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老師樂呵呵地笑說“不要緊”，接著指揮另外三人帶上器材一起去學術報告廳。
一路上閑聊中，王沐慕才有心思打量起那兩女一男，原來三人都是攝影部的。她不禁在心里犯嘀咕，他們部長就不能跟人家攝影部學學？為什么記者部就安排她一個遠在分校區的人來跟活動！
王沐慕是文學院新聞系的學生，軍訓時就參加了校報的招新，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成為了記者部的一員。
昨天傍晚，她忽然接到部長的電話，部長難為情地問她，明天能否過來校本部跟一個講座的稿子，說原定的記者因為臨時被系主任安排了其他的工作，時間重疊了。聽著部長的哀求，她只好拋棄掉周末睡個懶覺的計劃，心軟地答應。
原以為只是個一般的講座，沒想到學校這次邀請的，居然是國外一知名大學的著名教授，難怪老師把單反、攝像機、錄音筆等設備統統帶上。
架設好設備，老師走過來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小王啊，今天是我校與國外高校交流的第一場，學校是準備把新聞投稿到當地媒體的，你用心寫啊�！�
她只覺晴天霹靂，昨晚部長可沒跟她說這個情況啊！難怪部長找上她，他肯定是問了一圈都沒人肯接這活！
要是她提前知道，她也肯定不敢接，因為整場講座下來基本是全英語的！
似乎看出她的憂心，老師遞過一堆文件給她，“不用緊張，這些資料和通稿，你先看看�！�
向來英語薄弱的王沐慕不緊張才怪呢，連對方說什么都聽不懂，這篇寄予厚望的新聞稿要怎么胡編瞎作出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她旁邊坐下，那人輕聲喚她的名字，她的視線從資料堆中抬起，他叫陳景煜，剛走過來學術報告廳時，他們互相作過短暫的自我介紹。
少年白皙溫潤的臉龐上掛著和煦的淺笑，他拿出一支錄音筆放在她眼前，聲音如三月暖意融融的春風，說：“這給你，會用嗎？剛你還沒到的時候，老師預先給我講解過錄音筆的使用�！�
她茫然地搖搖頭，她此前跟的都是些小打小鬧的校園活動，還沒需要用到錄音筆這么正式。
陸續有與會的教師和學生進場，沒有人留意到，第一排靠邊的座位上，兩顆頭顱靠得極近地教學著錄音筆的使用方法，就如沒有人留意到，又一棵愛情的幼苗正在此時此地開始緩慢生長。
她云里霧里地聽了半天英語講座，最后還被留在辦公室，硬著頭皮把那篇稿子寫出來交給老師，才忐忑不安地離開校本部。
回到分校區已接近黃昏。她打開電腦，右下角的qq新好友提示閃個不停。
點擊添加，果然是陳景煜。
中午講座結束后，他就要了她的qq號碼，說等下回去把錄音內容整理好，就導出來發她。
看他嚴謹認真的樣子，她自慚形穢的不敢告訴他，按照她的外語水平，現場沒聽懂的，錄音恐怕更難懂。
才添加不久，一段段mp3格式的錄音就從文件傳輸上發來，提示她接收。想了想，她還是摁下“取消”鍵。
不消片刻，對方在聊天欄發來一個問號。
王沐慕如實回復：“稿件我已經寫好交老師了。”
陳景煜吃驚：“這么快？”
王沐慕也很委屈，這條新聞稿時效性要求很強，中午老師居然硬是把她留在辦公室里寫，還給她打好了飯，讓她連開溜的機會都沒有，“呃……不寫完老師不放人�！蹦┝�，還加了個哭泣的表情。
看著電腦屏幕中短短的幾行聊天記錄，他不禁想起今早那個逆著朝陽，急匆匆闖進辦公室的女子。
籠罩在陰影中的五官不甚清晰，只看到及肩的長發在晨光中飛舞張揚，搖曳生輝，勾勒出一圈耀眼奪目的輪廓，襯托得少女空靈又俏皮。
待她趨近，五官逐漸清晰，一雙清澈的眼眸中似有盈盈秋水，精致小巧的鼻子下，唇紅齒白，不顯艷麗嫵媚，只覺清秀大方得恰到好處�，摑櫇嵃椎男∧�，像掛在青青草尖上晶瑩剔透的朝露，干凈而純潔。
慢慢的隨著話題鋪開，他們從部門工作聊到電影游戲、聊到家鄉特產、聊到時事熱點，天南海北好像有說不盡的話。
再后來，他們正式在一起以后，有一次他擁著她，跟她抱怨道：“你不知道，以前為了找你聊天，我主動找話題有多難！”說完，還不忘狠狠地親她一口，以宣泄心中的怨氣。
聽到他的抱怨，王沐慕像是掉進蜜糖罐子似的，只覺四周被甜蜜包裹。他不是一個木訥遲鈍的人，但也絕對不是一個能說會道、巧舌如簧的人，所以王沐慕知道，對他而言，確實不易。
年輕的時候，他們總是沒學會珍惜，就放棄得太快，總以為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在等著。后來才知，真的有那么一個人，訣別后的此去經年，縱良辰美景，縱千種風情，竟形同虛設，更與何人說？
重新把信疊起來，慎重地收起，她微微一笑。
他已經主動得太多次，所以這次換她主動好了！
周日的清晨，廣佛交界的城中村中鳥鳴不斷，透過窗戶灑進來的陽光都顯得慵懶了幾分，睜開眼睛，王沐慕摸索著床頭柜上的手機，想看看時間。
她昨晚看完信后，思緒萬千，想著想著居然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今天早上才看到夜深時分潘穎菲給她發的信息，一句平平無奇的“早點回來陪我去唱k”，卻把她驚得一個打挺從床上坐起來，瞬間冷汗涔涔。
菲菲失戀了？不應該啊，最近沒聽說她談戀愛了。
王沐慕直接撥通她號碼，電話里聽不出她的情緒起伏。王沐慕就知道，一定是有問題！不然，永遠朝氣蓬勃、元氣滿滿的她，怎么會一副懨懨不樂的語氣。
電話里說不清楚，潘穎菲也沒想多說，只是給她報了ktv地址，說見面再聊。
看到王沐慕的吻痕后，她低落了好久，也思考了好久，倒不是為了自己無疾而終的感情，而是不知該如何在不傷害好友的情況下，讓她知道真相。她對關祁心生喜愛不假，但無論如何這點喜愛，都不足以與她們之間深厚的友誼相提并論。
匆匆趕到ktv，王沐慕打開包廂門，偌大的包廂里面只有潘穎菲一人，啤酒和小吃已經上桌，她沒有唱歌，只是任由點唱機在隨機播放著。
上一次遇到這個局面，大概是三年前吧，那天在她快下班的時候，忽然沒頭沒腦地收到潘穎菲約她去唱k的信息，她當時還以為是有什么活動喊上她去湊熱鬧，拿起手機隨手敲了句，“有什么好事慶祝嗎？”
沒想到，潘穎菲卻只回了她五個字，“慶祝我失戀”。
她當時震驚得如五雷轟頂，畢竟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以為，他們會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子，相伴一生�；蛟S連潘穎菲本人都這樣認為吧，在她發現他另一臺不為她所知的手機里的出軌證據前。
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就此分別。她有多驕傲、多真誠、多愛他，那次分手就有多干脆利落、多決絕果敢、多撕心裂肺。
作為好友兼室友的王沐慕深諳此道，知道她對感情的深情專一。
當時，她還沒進門就聽到包廂里面傳出的歌聲，是嘶啞嗓音伴隨著哽咽的哭腔，她聲嘶力竭地唱：“今天淌血是我心，即將痛在你心！身份對調發生，來讓你一生最喜歡和珍惜那人，也摧毀你一生完全沒半點惻隱！”
宣泄過后，她握著罐裝啤酒，仰頭而喝，眼神空洞迷離，自顧自地說：“成長真麻煩！想嘶吼痛哭、發泄情緒，都得先理智地找個合適且正確的地方，真是可悲。”
王沐慕才知道天天過得樂觀上進，看似沒心沒肺的人，不過是不把沉重的背負展露人前罷了。
幸好潘穎菲現在只是靜靜地安坐一隅，要是再像上次的陣仗，她一個人還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聽到開門聲，潘穎菲抬眸看過來，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她看到她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似下了什么決心一般，淡淡地開口道：“我跟關祁沒有任何關系，你跟他的事不用隱瞞我。但我要明確的告訴你，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跟他交往要當心些。”
“誰？”王沐慕一臉蒙圈，完全沒聽懂。
“我不知道他怎么跟你介紹自己的，但就是前幾天凌晨送你回來的那個人�！迸朔f菲暗暗憤恨，關祁真是好手段啊，泡她閨蜜連真名都不敢報。
“陳景煜？”想起那個招搖的吻痕，王沐慕臉龐有點發燙。
“什么陳景煜？那天送你回來的不是關祁？”
“不不不，誰是關祁？”這名字王沐慕有些耳熟，卻沒反應過來在哪里聽過。
“你確定他是真的陳景煜？”潘穎菲不死心地不假思索追問，難保那種花花公子不會欺世盜名，借別人名號去禍害小姑娘。
什么真的假的，她處了三年的前男友她還能不認識？
潘穎菲也回過神來，之前她就說過她跟陳景煜是大學同學，就算關祁有驚天的本事，這也冒充不來，再看她反應，難道真的是自己弄錯了？
場面忽然有點尷尬，原本潘穎菲以為，那個對自己屢屢示好的男人在故技重施，像對待bella和carol一樣，對待自己和王沐慕，現在看來，是自己誤會了。
潘穎菲干笑著掩飾尷尬，伸手指了指她脖子上已經散掉的吻痕位置，八卦地問：“你們是情侶？”
“不是，是我前男友。”誰沒有過去呢，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王沐慕直接坦白交代。
潘穎菲美目圓睜，吃驚地追問：“舊情復熾？破鏡重圓？”
直問得王沐慕啞口無言，她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算什么。
一直被潘穎菲的疑問牽著鼻子走，忽然她想起此行的起因，盯著潘穎菲，惻陰陰地重復，“誰是關祁？什么沒有任何關系？”
“我們公司老板。”這么回答也不算騙人吧。
“不對啊，你這不像是對公司老板的態度啊。”王沐慕才不相信這蒼白無力的解釋。
“有過好感，不過不重要。我已經學聰明了，懂得提前遠離渣男�！比詢烧Z，蝕骨穿心。那一場分手后，縱然依舊有很多人愛慕她、追求她，但她的心房就像鎖上一樣，把自己隔絕在情愛之外。
吃著果盤小吃的王沐慕突然反應過來，“你約我來ktv是誤會了我跟你們老板的關系，怕實話告訴我后，我會接受不了，大吵大鬧？”
潘穎菲局促地笑著點點頭。
王沐慕白眼一翻，“切”了一聲：“我又不是你，好吧�！彼鏋榍樗�，只會躲在無人發現的一角，獨自舔舐傷口，默默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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