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軍人葬禮
雁門城外空曠的土地上,此時擺放著數(shù)千個用木材搭建的臺子,上面躺著的是今日犧牲的兵將,他們被從戰(zhàn)場上一個個找了回來,有的缺了頭顱,有的少了手腳,有的碎成了幾段,有的面目全非……能辨識身份的唯有衣甲內(nèi)的士兵牌,上面寫著陣亡兵士的名字和籍貫,豐國講求葉落歸根,陣亡的士兵不能埋骨他鄉(xiāng)。
凌風率領著麾下將官和風雷軍諸人,面向空地上那數(shù)千個木臺,周圍滿是手舉火把的兵士,整個場面肅穆莊重。
“豈曰無家,與子同居。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親,與子同澤。
堂堂男兒,守土有責。
不為權貴,但求安康。
魂歸故里,盡孝阿娘。
夢中姑娘,請勿悲傷。
來世陪你,再訴衷腸。”
一聲聲低沉的軍歌回蕩在天地間,如泣如訴,在沉重的歌聲中,一個個木臺被火把點燃,陣亡將士的英魂隨著燃起的濃煙,飛向故鄉(xiāng)。
吳乾用繩索將自己的右臂捆綁在馬鞍上,任憑黑旋風拖著自己前進,極度的嚴寒加上滿身的傷痛,使他已經(jīng)無力爬上馬背,好在這嚴寒凍住了衣甲,順帶著也凍住了不斷往外流淌的鮮血。
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了哪里,吳乾的意識逐漸模糊,他只覺得黑旋風停了下來,然后整個人就陷入了昏迷。
“乾兒,快把這碗?yún)攘耍蛶煾嫡诊L餐露宿的,連個正經(jīng)飯都吃不上,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看我一會找那個老家伙算賬去。”
這是師娘的聲音。
“吳乾,你和秀云的事情我看就這么定了,你小子也不要不識好歹,追求我們秀云的王孫公子多了去了,你就偷著樂去吧。”
這是上官將軍的聲音。
“吳乾,聽娘說你要北上抗狼,此去兇險異常,你千萬要保重啊,我等你回來。”
這是李秀云的聲音。
莫不是我已經(jīng)死了?聽說人死前會回憶起自己以前的種種場景,算了,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束吧,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吳乾已經(jīng)無法分辨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了。
突然,一陣鉆心的痛過電般劃過大腦,吳乾忍不住慘叫出聲,眼前的事物逐漸清晰,原來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座毛氈帳篷里,一位年邁的老婦人正在給他處理傷口,剛才老婦人在幫他脫衣時,不小心扯到了和衣服凍在一起的傷口。
老婦人一驚,也不知嘴里說著什么,開始用雪粉不停擦拭著吳乾的身體,原本凍僵的身體竟然慢慢變得有些溫暖,可能是太疼,也可能是太累了,吳乾再次陷入昏迷。
第二日,吳乾在一聲聲呼喚中悠悠轉醒,一位年邁老婦滿臉慈祥,正一手端著冒熱氣的湯碗呼喚著自己,雖聽不懂老婦說什么,但可以確定眼前的老婦沒有惡意。
吳乾費力地抬起身子,環(huán)視一圈后眼光落在眼前的老婦人身上,只見她身著羊皮制成的長袍,兩個麻花辮垂過肩頭,脖子上帶著一個銀質(zhì)項圈,造型古樸,紋理簡單。
可以肯定,眼前的老婦絕不是豐國人,這裝束有些像狼國牧民。
老婦人將手中的湯碗朝吳乾面前遞了遞,示意他喝下,吳乾不再猶豫,端起湯碗一飲而盡,竟是煮熟了的牛奶。
滾熱的牛奶滑過喉嚨,流經(jīng)食道淌入胃中,一股暖流襲遍全身,吳乾才有再世為人的感覺,他朝著老婦人善意的笑了笑,嘴里說道:“感謝老人家救命之恩。”
老婦人收起空碗,對他點頭微笑,又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后才起身離開,吳乾躺在墊子上,從頭到腳仔細的感覺了一番,自己并未缺胳膊少腿,身上大小十幾個傷口,卻都是皮外傷,想是修養(yǎng)幾天當可無礙。
從自己墜冰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梁仁他們是否安全撤離,雁門戰(zhàn)況不知如何了,想著想著,吳乾竟沉沉睡去。
凌風此時正和各營將官在指揮所議事,昨日一戰(zhàn),狼國雖然損失不小,但主力仍在,己方兵力仍顯不夠,可惡的墨脫陳兵關前,一幅虎視眈眈的樣子,令人寢食難安。
“墨脫如今打又不大,退又不退,你們說他在想什么?”凌風環(huán)視眾人一圈問道。
風雷軍昨日一戰(zhàn)表現(xiàn)出來的精悍戰(zhàn)力使他們贏得了雁門守軍的尊重,這次會議胡車幾人也位列其中。
見凌風提問,眾將只是低頭沉思,茍聰嬌笑一聲,道:“墨脫此時想的無非是繼續(xù)攻城還是早些撤軍而已,他還能想什么呢?”
“哦?”凌風抬頭看向風雷軍這個有些娘娘腔的知事問道:“茍知事認為他是攻是撤呢?”
茍聰站起身子環(huán)抱著雙臂,右手搭在下巴上,笑道:“當然是撤了。”
“哼,你怎么這么肯定?”一旁的王霜冷哼道。
“道理很簡單,昨日一戰(zhàn)墨脫可謂碰上了我們這個硬釘子,如今他們沒有投石車又糧草緊張,士氣低落,如果再戰(zhàn),只怕是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別忘了,他的叔叔可正在窺伺狼主的位子,所以他注定要保存實力。”茍聰邊說邊剔著指甲。
“茍知事言之有理。”凌風贊道:“那你說他何時會撤軍呢?”
茍聰展開手掌,欣賞著自己白皙的手指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嘍。”
話音剛落,有士兵稟報狼國使者求見。
眾人紛紛望向凌風,凌風則在心中對茍聰?shù)呐袛嗔Υ蠹屹澷p。
“請狼國使者進來吧,我倒要看看他們想玩什么花樣。”凌風說道。
不多時,一名狼國使臣在士兵的引領下進入指揮所,只見他一身皮制外衣,頭上帶著一個赤狐尾制成的帽子,腳蹬馬靴,年紀約四十上下,一臉狡詐與精明。
此人進來后,朝著眾人環(huán)臂施禮,道:“墨脫王子派小臣向各位將軍問好。”竟是字正腔圓。
“哼,狐貍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胡車氣哼哼的罵道。
凌風哈哈一笑,道:“墨脫可是派你來求和的?”
只見那使臣滿面詫異,似乎他的心事被人猜穿,于是尷尬笑道:“豐、狼兩國世代相鄰,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咱們之間必定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你們率軍無端侵入我國邊界,屠戮我國百姓,這能叫誤會嗎?如果這也叫誤會,那我現(xiàn)在宰了你也說誤會行嗎?”一名豐國將領厲聲質(zhì)問,同時抽出腰間佩刀。
凌風伸手制止道:“墨脫派你來究竟想說什么?”
那使者揮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干笑道:“墨脫王子說,既然是誤會,我們就應該以和為貴,王子愿意停戰(zhàn)修好,不知將軍以為如何?”
“放P,你們想打便打,打不過了就談以和為貴,世間怎會有你們這么無恥之徒。”另一位雁門將領喝罵道。
凌風將目光投向茍聰,忽聽王霜哂笑道:“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既然墨脫想和談,我看咱們不如成全他。”
“啪!”胡車原本就瞧不上王霜這樣的紈绔子弟,見他為了一己私欲竟沒骨氣到了這種地步,不由得拍案而起,罵道:“豐國正是有你這樣沒骨氣的孬種,才會被人欺負。”
王霜的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他瞪著死魚眼回敬道:“好個沒上沒下的狗奴才,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
胡車氣急,就要上前動手,祝公道幾人連忙將他拉住。
茍聰見凌風望向自己,便輕輕搖頭,意思是不能同意和談。
凌風輕咳幾聲,眾人這才重新安靜下來,只聽他說道:“我們豐國自古以來都不是好戰(zhàn)之國,是你們挑起了戰(zhàn)火,我們是被迫迎戰(zhàn),而且有那么多兄弟因為這該死的戰(zhàn)爭長眠地下,我作為雁門守將,自然要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將軍的意思是不愿和談嘍?”那使者聞言語氣變得生冷起來。
“回去告訴墨脫,讓他洗干凈脖子,等著我來取他狗頭。”凌風硬氣道。
“好,那咱們戰(zhàn)場上見!”說罷狼國使者扭頭欲走。
“走得那么容易嗎?”岳山冷笑道。
“怎么?你們豐國自詡禮儀之國,總不會殺了我這個使臣吧。”狼國使臣轉身問道。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岳山突然化作一縷殘影,再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閃到了使者跟前,那使者如同見了鬼一般,一聲驚呼逃命似的朝門口跑去,“嘭”,慌不擇路下竟撞在了門柱上,顧不得喊疼,他爬起身子繼續(xù)朝外跑去。滑稽的表情自是逗得滿堂兵將哈哈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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