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泰山論道
“不知栁兄日后有何打算?”吳乾忍不住問道。
“唉……”柳云升再嘆息一聲,道:“我已離家五載,如今財資散盡,本欲游歷完泰山后就回家務(wù)農(nóng),從此終老山野間……”
“大丈夫豈可老死田間?”吳乾注視著柳云升道:“如今匪患不斷,狼煙四起,百姓茍且于水深火熱之間,正是有才之士救國救民之時,栁兄怎能如此自甘墮落。”
柳云升眼中升起騰騰熾熱,他激動道:“我又何曾不想一展抱負(fù),造福百姓,可惜無人推薦,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不知栁兄有何良策?”吳乾問道。
此問正中柳云升下懷,游歷學(xué)習(xí)的這些年里,他體察民情,熟知時政弊端,也經(jīng)常會與同窗好友暢談治國之方,隨即震聲道:“我豐國地處四戰(zhàn)之地,常年邊患不斷,內(nèi)部群盜林立,百姓生活異常艱辛,究其原因,雖有地理位置的客觀因素在,但最主要的卻是土地兼并嚴(yán)重,百姓手中無地,地主官紳有地卻不種,百姓需要從地主手里租種土地,還要承擔(dān)高額的地租,導(dǎo)致百姓越來越窮,最終活不下去了只能落草為寇。”
說到時政,柳云升猶如換了個人似的:“依然苦苦支撐的百姓,與奴隸無異,他們想的無非是如何活下去,丟掉的卻是做人的尊嚴(yán)和權(quán)利。”
吳乾聞言心中暗自點(diǎn)頭,土地對于一個農(nóng)耕民族而言就是生存之本,老百姓一旦沒有了土地,就等于斷絕了生命。
“那你有何良策可以改變這種現(xiàn)狀?”吳乾很想聽聽柳云升會有什么辦法來解決此事。
柳云升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放于腹前,朗聲說道:“辦法很簡單,就是收歸地主官紳手中的土地,均分給百姓去耕種,讓人人有地種,人人有飯吃,如此,誰還愿意去當(dāng)盜匪呢?”
“這個辦法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比登天,地主官紳就那么好說話?愿意把自己的土地讓出來分給百姓?”吳乾故意問道。
柳云升聞言滯了一滯,他也知道想讓地主讓出土地,比割他們的肉還難,沉吟片刻,柳云升抬頭說道:“我們可以建言朝廷頒布法令,到時候誰敢不聽?”
“你又錯了。”吳乾撫掌笑道:“朝廷維護(hù)的是誰的利益?換句話說朝廷發(fā)布命令,奪取地主官紳的土地分給百姓,這相當(dāng)于自毀根基,朝廷能得到什么好處?”
這次,柳云升徹底答不上來了,他一邊撓著頭發(fā)一邊來回踱步,一副著急非常的樣子。
“其實(shí)我倒有個注意。”
“哦?吳兄快快請講。”
“與其讓朝廷下令奪取地主官紳的土地分給百姓,不如發(fā)動百姓從地主官紳手中搶土地。”吳乾悠悠說道。
“禁言!”柳云升連忙一把捂住吳乾的口鼻,緊張地四下張望,見周圍并無他人,才低聲道:“吳兄慎言,你剛才這番話要是被朝廷知道,那可是要?dú)㈩^的。”
吳乾卻不以為然,只聽他哈哈笑道:“跟你開玩笑的,其實(shí)辦法很多,比如可以通過調(diào)整稅賦標(biāo)準(zhǔn)來刺激土地?fù)碛姓撸屗麄儞碛械耐恋卦蕉啵袚?dān)的稅賦越重,這樣,他們誰還愿意持有大量土地?”
柳云升沉吟半晌,突地雙眼發(fā)亮道:“沒想到吳兄不光詩作得好,治理地方也有一套,柳某由衷佩服。”
“你能發(fā)現(xiàn)時政弊端也不錯了。”吳乾坐在一旁的大石上,遠(yuǎn)望天邊,感慨道:“如今時處亂世,我今生的理想就是在這亂世中建造一個大大的桃花源,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讓百姓不再飽受戰(zhàn)爭之苦,堂堂正正的做個真正的人。”
柳云升聞言,愣愣地打探著眼前這個志比天高的年輕人,此時正值日落,西方天空被道道金色霞光染成金黃色,吳乾左身也被金色所籠蓋,這一刻,在柳云升看來,似乎泰山的雄偉也趕不上吳乾的抱負(fù)。
“我想請問栁兄因何而讀書?”吳乾半躺在石上,懶洋洋地問道。
“說來慚愧,我小時候讀書不過為了日后能夠聞達(dá)官場或者顯貴商界,并未有吳兄這般崇高理想。”柳云升拱手回道,樣子猶如一個小學(xué)生。
“我的理想雖然遠(yuǎn)大,可若要實(shí)現(xiàn)這個理想,卻需要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完成。”說著,吳乾注視著柳云升問道:“你愿意隨我一起去實(shí)現(xiàn)這個理想嗎?”
“承蒙吳兄不棄,柳云升愿追隨左右!”柳云升發(fā)自肺腑的說道。
“很好,我正要赴任北海縣令,你隨我同去,以后做我的縣丞,你可愿意?”
“噗通!”柳云升跪倒在地,激動道:“多謝大人提點(diǎn),云升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先別著急,我要走的這條路會有很多荊棘坎坷,甚至搞不好還會丟了性命,你怕不怕?”吳乾欠身道。
“男兒不展凌云志,活著跟死了又有何分別?”柳云升堅定道。
“好,你去收拾收拾,咱們明天就啟程前往北海。”
“我沒什么好收拾的,云升孑然一身,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吳乾忍不住掩嘴而笑,頭一次聽人把自己的窮困潦倒說得如此高雅。
于是二人找了處被風(fēng)地方,燃起一堆篝火,就著吳乾帶來的干糧和水,邊吃邊暢聊著未來。
這一夜,他們聊了很多,吳乾也被柳云升的博學(xué)所感動,看來這個人自己沒找錯。
第二日卯時,東邊天際漸漸出現(xiàn)一道金紅色的光邊,金邊慢慢越來越寬,很快,整個天邊都被染成金紅色。
一輪紅日漸漸探出腦袋,先是弧餅狀,慢慢變成半圓,最后整個露出,無邊的光芒射向大地,萬物都被籠罩在金色的光芒中,很快,那輪紅日所散發(fā)的光芒已經(jīng)變得強(qiáng)烈,讓人無法直視。
這或許就是太陽的光彩,它帶給我們的,除了光明和溫暖,還有崇拜和偉大。
有人同行,剩下的道路變得不再寂寞。
吳乾和柳云升一起涉過泰山,朝著北海前進(jìn),可嘆這柳云升,竟窮得連匹馬都沒有,最后還是吳乾出資給他買了一匹,不然二人就得共乘一匹馬前進(jìn)。
這一路上,柳云升跑前跑后,儼然一副跟班模樣,倒是他對于沿途的風(fēng)景民生了然于胸,讓吳乾了解到很多這邊的風(fēng)土人情。
三日后,二人終于抵達(dá)北海縣城城外。
北海縣地處齊魯,屬于濱海城市,可以算是豐國最東邊的城市,因?yàn)榭亢#园傩找源螋~和種地為生,雖然生活勉強(qiáng)還能維持,但與埤城相比,這里和蠻荒山野無異。
北海縣城占地三百畝,低矮的城墻,破舊的城門,無不彰顯此處發(fā)展落后,當(dāng)吳乾和柳云升一路打問,來到縣衙時,竟發(fā)現(xiàn)整個縣衙大堂一片空寂,除了門口兩名值守的衙役外,連個人影都找不到。
柳云升正要上前,卻被吳乾一把拉住,只見他拾階而上,來到縣衙大門一側(cè)的伸冤鼓前,拿起鼓槌就開始“咚咚咚”地敲了起來,半晌,一眾衙役才衣冠不整地跑了出來,分作兩邊站立。
一名班頭模樣的高個漢子邊扎著腰帶,邊嚷嚷道:“是誰這么大膽,大白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吳乾插回鼓槌,應(yīng)聲問道:“不知是睡覺重要還是百姓重要?”
“放肆!哪里來的登徒子?敢到縣衙來撒野。”那班頭戳指喝罵道。
“你才放肆!”柳云升一更脖子喝道:“這位是新赴任的縣令大人,爾等還不快快參拜。”
“什么?”那班頭差點(diǎn)沒站穩(wěn),連忙端了端官帽,一路小跑來到門口,上下左右地打量吳乾一圈,這才不敢相信地問道:“你真是新上任的縣太爺?”
吳乾負(fù)手而立道:“如假包換!”
“可有任命官文?”那班頭身手要道。
“官文沒有。王上御賜的腰牌倒是有一個。”說著,吳乾從腰間拿出那面玉質(zhì)腰牌,遞給班頭道。
這班頭哪里見過御賜之物,翻來覆去的查看半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最后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恭敬地雙手將腰牌遞回,顫聲說道:“小人田方,見過大人。”
吳乾負(fù)手登上大堂,這叫做田方的班頭連忙指揮眾衙役跪拜在地。
吳乾伸手在落滿灰塵的桌子上摸過,指頭上厚厚的塵土令他忍不住直皺眉。
田方倒也機(jī)靈,連忙起身跑過去,用衣袖將桌椅擦拭干凈,才尷尬笑道:“大人一路辛苦,快快請坐。”
吳乾這才勉強(qiáng)坐下,柳云升自是侍立一旁。
“你去請縣史以上官員即可來這里議事。”吳乾從案頭抽出一支令牌,扔給田方道。
“小人這就去辦。”田方連忙告退,前去召集人員。
吳乾隨即雙腳搭在案頭上,背靠座椅開始打盹,一旁的柳云升激靈道:“還不快去給大人沏茶。”
一名衙役這才如夢初醒,連忙起身朝后堂跑去。
“縣衙大堂荒廢如此,要么說明此地治安良好,百姓沒有什么案件冤情,要么說明這些人懶惰怠政,百姓無處伸冤。”吳乾環(huán)臂說道。
柳云升附和道:“我看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
“看來,有些人要倒霉了!”吳乾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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