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雙手環(huán)胸幾步走到飯桌邊上，看著眼前的場景無奈搖搖頭，“媽，讓他自己吃吧，這么大的人了，吃個飯還得奶奶跟著忙活。”

“媽知道，我就是看著這孩子又瘦了，想讓他多吃點。”

老太太說話的時候還不忘給自家孫子夾一大塊肉放進碗里，抬抬下巴讓人趕緊吃。

陳爍凡對于這種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看著他媽站在對面想說又硬生生忍住的憋屈樣，沒忍住嘴角偷偷上揚。

她家郭部長這副樣子也就只有在家里能看見了。

陳爍凡的媽媽郭舒寧，現任京市軍區(qū)后勤部部長，她身材高挑差不多一米七的個子，光看身子是個骨感美人，但臉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明明已經四十多歲了，又在部隊每天風吹日曬，可臉上卻依舊白皙透亮，兩頰都是飽滿圓潤的。

那一雙眼睛明亮清澈，眼尾上揚，靈氣凌駕于歲月和后面鍛煉出來的嚴肅冷冽之上。

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陳云聲每每一看見自家媳婦的時候都會沉溺于她的那雙眼睛。

再多喝一點酒的話，也會大著舌頭說，他家媳婦眼里有鉤子，他年輕時就是一下被勾走的。

這種話陳爍凡也從小聽到大，因此在他還不懂事的時候還以為所有女孩子的眼睛里都有鉤子。

以至于有一段時間他看見個小女孩就盯著人家眼睛不放，想著鉤子什么時候會出來勾走他，直到看哭了好幾個以后才被他媽武力鎮(zhèn)壓。

連同一起被鎮(zhèn)壓的還有他爸，反正陳爍凡記得，那一整年只要他爸媽都在家，自己絕對是跟他爸一起睡的。

也就是那個時候，小小年紀的他硬是熬出了黑眼圈，因為他爸的打呼聲太大了，枕頭和被子一起壓在腦袋上也不起一點作用。

言歸正傳，郭舒寧的性子也跟她的長相一樣有不小的反差。

對外她不茍言笑，冷靜強大，殺伐果斷，對內她有耐心又細心，善于表達愛意，灑脫又真誠。

“想什么呢，趕緊吃飯，吃完跟我去書房。”

郭舒寧眼睛一凌看向陳爍凡，讓人不自覺地就捏緊了手里的筷子，這是要秋后算賬了。

他扭頭看看他奶奶，老太太臉上還維持著剛才的笑容，仿佛沒有聽見兒媳婦說的話一樣。

再看他爺爺，老爺子手拄著拐杖坐在另一頭，一臉與他無關的樣子。

也不用看他爸了，畢竟根本指望不上。

陳爍凡喉結滾動兩下，抓緊時間多扒了兩口飯，一會兒正是需要力氣的時候，不吃飽怎么行。

一旁的老兩口和陳云聲憋著笑對視了一眼，沒辦法，郭部長教育孩子他們不能阻攔。

疼孩子歸疼孩子，但他們家并不嬌慣孩子，從小那也是該嚴厲就嚴厲，該溫柔就溫柔，真的犯了錯也絲毫不手軟，戒尺都打斷好幾根。

而且，孩子父母教育孩子老人最好不要插手，所以他們從來都當作聽不見看不見，有利于家庭和諧和孩子長的直溜。

陳爍凡快速將晚飯吃干凈就跟著他媽上了二樓，母子倆把書房的門一關誰都不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

此時的書房里，郭舒寧坐在椅子上，視線落在自家兒子的身上，輕飄飄地吐出幾個字。

“老規(guī)矩，開始吧。”

不用再多說什么，陳爍凡就熟練地從旁邊書架上抽出三本書，頂在腦袋上扎起了馬步。

“怎么，太久不做還得我親自教？再往下蹲一點，別想偷懶，否則今天你就不要睡覺了，給我蹲到明天。”

郭舒寧從書桌側面的一個窄抽屜里摸出一根修好的樹枝，不粗不細打在身上又疼又麻。

她起身走到陳爍凡的跟前，抬手啪的一聲打在他的小腿上。

“自己說說吧，我為什么要罰你？”

陳爍凡有幾年沒挨打了，第一下抽過來的時候沒忍住“嘶”了一下。

他舔了舔嘴唇動作做的更標準了，“我不該瞞著你擅自做主報名下鄉(xiāng)。

作為一個成年男人，自己沒有能力解決制造的麻煩，讓家人為了這點小事替我周旋，是我的錯。

作為軍人，我也對不起自己身上的軍裝，對不起培養(yǎng)我的部隊和領導，辜負了大家的期望。”

當初執(zhí)行任務回來以后，因為自己距離飛機爆炸的位置太近，身上的傷是所有人里最嚴重的。

可即使是這樣，心理的問題更甚，他好像突然就腦袋轉不過彎了，什么也不考慮，一心就想著離開，腦子里只剩下三個字——霜溪市。

接著，他一意孤行報名下鄉(xiāng)，還是知青辦的人找到家里家人才知曉的，當時他媽部隊出了事沒在家也就沒有告訴她。

自己后來挨了頓揍才讓他爸終于松口同意他去，不過沒有同意他退伍。

也是恰逢那陣是鬧的最歡的時候，大院里好些人家都被攪和的一團亂。

再加上他們一家樹大招風，不少人暗地里盯著呢，老爺子早就有意把最小的他送走，然后放開手腳對付那些人。

所以，下鄉(xiāng)的事情順理成章的就同意了，借口就是由于要養(yǎng)傷暫時無法完成部隊高強度訓練，轉而為農村建設做貢獻。

不過，后來自己因為霜溪市研究院混亂的事決定守護那個地方的時候，他給家里打了電話，爺爺他們托了關系才把他順利轉到霜溪市部隊。

反正從小到大，這是陳爍凡第一次借用家里的關系去做到某一件事，他心里一直都有些愧疚的。

郭舒寧聽著兒子的認錯臉上的表情更加嚴肅了，她冷哼一聲揚起手又是一下，“還有呢？”

還有？

陳爍凡覺得應該沒有遺漏了，但他媽怎么說還有。

他頭頂還放著三本書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眼珠向上一轉疑惑地看著郭舒寧。

郭舒寧隨意瞥一眼就知道他什么意思，手里的樹枝又一次抽打在同一個位置。

“不知道？那我就好好跟你說說。

第一，作為軍人，你意志不夠堅定，任由情緒操控，做出不負責任的行為以及產生那種荒謬的想法。

第二，作為男人，你不夠堅強，發(fā)生那樣的事情我們都很難過，可你卻一再頹廢，把自己弄成那副樣子。

第三，作為兒子和孫子，你不信任我們。”

說到第三，郭舒寧停頓了一下，手緊了緊，嚴肅的表情瞬間緩和不少，眼里也帶上了疼惜。

“也許是從小我教你要獨立，所以你習慣什么問題都自己解決，連壞情緒都靠自己消化。

那個時候，我知道你會難過，會悲傷，可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兒子獨自承受著那么大的痛苦。

你寧可將那個地方當作你的救命稻草，也不肯跟我們訴說一句你心里的傷，我們是你最親的家人啊！”

郭舒寧到現在還記得，她從權威的心理醫(yī)生那里得知自己的兒子有抑郁傾向后的錯愕。

她也記得那個醫(yī)生還說過，陳爍凡的抑郁，并不是單單因為失去最好的兄弟這一件事。

但是他自己不愿意多說，甚至連心理醫(yī)生都沒辦法得知到底是什么。

他在心里筑了墻，沒有一個人被允許進入，他把自己關在里面，不知為何，他始終不肯離開。

“爍凡，你是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孩子。我疼你，愛你，從你出生那天開始，我就決定這輩子一定要把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

不僅是我，爸爸，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是這樣，不論你二十歲還是五十歲都不會變。

你可以依靠我們，相信我們，有任何問題我們一起解決。

我希望家里除了可以給你可口的飯菜和舒適的生活之外，也可以是你疲憊時的港灣，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

“媽，你是不是被那個心理醫(yī)生忽悠了，我沒病，你別想太多了。”

陳爍凡一聽就知道那個多事的心理醫(yī)生說了什么，他眼里霎那間涌上一股冷漠，只一刻就仿佛能凍住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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