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開口的人到底還是沈海清，他發現不管過了多久，只要這個女人一出現就會影響到自己。

“你有什么要跟我說？”

他看著對面的女人有一瞬間的恍惚，曾經他愛極了這張臉，可現在看到她就會想起那個在戰場中失去了生命和她有六七分相像的兒子沈知霖。

沈海清感覺心上有一根針在不停地扎來扎去，他收回視線失神的望著頭頂的天花板。

江兆穎也一直在看著病床上的人，她不明白這人為何突然變得冷漠了許多，有些不習慣的捏了捏手指。

她輕咳一聲，“沒什么，就是來看看你，剛才聽別人說你受傷了。”

干巴巴的一句話后，江兆穎才發覺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如何找話題繼續與他說話，這是之前從來不曾有過的，畢竟以前的沈海清從來不會讓她有過這種感覺。

“你是不是還在怨我？”

想到這兒嘴里就不自覺地冒出這么一句話，這個問題已經埋在她心里很久了。

盡管江兆穎不說清楚，但沈海清也知道她在問什么。

沈海清依舊沒有看她，他面上的冷漠淡然卻突然像是豎起了尖刺，剎那間挑破僅剩的那一點溫柔。

他沙啞著嗓子開口：“你覺得呢？答案或許不需要我親自回答你已經很明白了不是嗎？”

“我……”

“你不必多說什么，那件事情我并不想提。”

沈海清疾言厲色地打斷了江兆穎想要為自己辯解的話，事情已經過去，再多說什么也無濟于事。

但江兆穎顯然并不這么認為，她上前幾步微微側身直視著沈海清的臉。

“我知道我有錯，這段時間我也同樣很難過，不管你怎么想，我終究是他的母親。失去了孩子，我也會很痛心，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過我來替他。”

“是嗎？那既然你這么愛他，為什么你不出現？你知道的，我說的不只是他犧牲后。”

沈海清紅著眼看她，就連一直藏在被窩里隱身的肖淮都沒忍住探出頭來。

江兆穎受不了沈海清的眼神，她眉頭悲傷地皺成一團，一行清淚從眼角流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也沒想到知霖他會走得這么突然，而且很多時候我根本沒辦法脫身，我們都是軍人，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

“我不理解。”沈海清無情地搖搖頭。

“你不能總是這樣，你總覺得我們會理解你懂你體諒你，可是你從來沒有想過沒有人會一味地付出，你也不能一直只享受其中還覺得理所當然。”

沈海清扭頭看著不遠處剛剛換下的染了血的衣服，伸長胳膊努力的想拿過來，最后卻無能為力。

他沖著一旁露著個腦袋，光明正大的聽八卦的肖淮指使道：“小子，把我那件衣服扔過來。”

肖淮被抓包了臉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但他也沒辦法，誰讓自己的腿暫時還不能支撐他走出去，而那兩個沒良心的又根本沒想起帶他一起走。

他看了看旁邊臟的已經看不出本色的上衣，抬手抓起就扔了過去，然后繼續安安靜靜的等著看后續。

沈海清接過衣服也不再管他，他抖了抖上衣，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嵌了沈知霖照片的懷表。

輕輕一按，懷表的蓋子彈起來，“兒子今年20歲，這20年里你有多少時間是花費在他身上的？

從他出生后你就馬不停蹄的回了文工團，連母乳都沒有喂上幾口，這讓本就因為早產而虛弱的他只能每天哭著喝米湯。

也許是你忘記了又或是你根本沒有在意，我們兩個的長輩走的走，忙的忙，他們根本沒辦法幫著照顧我們的孩子。

那段時間偏偏又那么亂，我根本不敢將孩子交給別人照顧，所以當時正處于晉升期的我放棄了這個重要的機會，主動減少了很多工作，每天將兒子帶在身邊親自照顧。

當然對此我并沒有任何不滿，因為我覺得你為我生下了孩子已經很厲害了，那么照顧孩子這件事情應該交給我，我非常愿意。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想，你有你的野心，我也不想用孩子束縛你，阻擋你奔向更大的舞臺，我只是希望你在忙碌之余也能回頭看看，我和兒子都在等你，等你回家，等你一起吃飯。

可現實是，你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陪伴孩子的次數也同樣少得可憐，小的時候孩子好哄，所以我從沒要求過你要回來看看他。

但你別忘了，孩子的成長是不會停止的，他越來越大，看著你的背影時也逐漸露出了傷心和難過，從那時開始，我就會時不時的提醒你多陪陪他，可你呢？

你有把我的話當回事嗎？你有把孩子當回事嗎？你有把我和這個家當回事嗎？

沒錯，你我都是軍人，平時都很忙，可是你捫心自問，就真的沒有時間能夠陪伴他嗎？

你甚至連他犧牲了都沒顧得上見他最后一面！”

沈海清越說越激動，他另一只手攥得死死的，病房里所有人都聽得到他骨頭咔咔的響聲，不過他抓著懷表的那只手卻絲毫不敢用力。

江兆穎此刻的臉上盡是不可置信，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面對來自沈海清的如此之多的指責，哪怕當初決定要分開的時候，他也沒有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對不起。”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一遍一遍的說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我們的兒子啊。”

沈海清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江兆穎頓時泣不成聲。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哭泣的女人，臉上不再是冷漠，而是不見一絲情緒。

“江兆穎，從今天開始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過幾天我就回霜溪市了，兒子這邊你有時間就多去看看他，那小子愛吃橘子糖，你別忘了給他買。”

最后他也不忍心再多說什么讓她更加傷心的話，他想知霖或許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母親過的不好。

那就這樣吧，各自安好，往事隨風去，誰都不要再為誰停留。

曾經他愛極了她清冷高貴的模樣，也覺得她不服輸堅強的性格十分吸引人，她高傲且自信，像個女王俯視眾生。

那時候在京市人人都說江兆穎太冷只可遠觀，可他總覺得自己會是那個最終將冰捂化了的人，殊不知，現實的大巴掌會平等地扇向每一個不自量力的人。

冰沒捂化就算了，還生了一身的凍瘡，不過又能怪誰呢，明明對方早就告訴過你她原本的樣子，只是你自己執迷不悟罷了。

“沈海清，我們，就這樣了，對嗎？”

一直哭泣的江兆穎突然開口，她盯著病床上的人執著的等著一個答案。

沈海清扣上懷表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口，然后堅定地點了點頭，“對不起，終究還是沒能做到當初對你許下的諾言。”

江兆穎沒有說話，她知道往后兩人應該不會再見了，于是站直身子擦干凈臉上的淚水。

一瞬間沈海清仿佛看見了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的樣子，這也是江兆穎想留給他的最后的記憶。

“知霖那邊你不用擔心，橘子糖我會記得買給他的，我也會時常去陪他，你在那邊也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走的一如既往的干脆果斷，沈海清沒有去看她的背影，因為他看了十幾年，最后一次只想記住她美麗的臉。

門外一直偷聽的程悅檸和陳爍凡兩人一聽人要出來趕緊往旁邊撤，只是太著急了，程悅檸不小心踩到了陳爍凡的腳被絆了一個趔趄。

“小心！”

男人有力的胳膊立馬拉住了往下撲的人，堅實的胸膛也在下一秒抵上了程悅檸的后背。

這么曖昧的姿勢就這樣大剌剌的出現在江兆穎的面前，女人頓了頓眼里閃過一抹說不透的情緒才轉身離開。

“臭流氓，再不松手我就給你剁了！”

“哦，你紅撲撲的小臉或許不這么想吧，不然你先問問它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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