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庚撓頭抓耳，十分費解，“祠堂沒什么大事，一般不會有人來。而且龍頭骨架那么大，得好幾個人聯(lián)手才能把它偷走吧？怎么我們一點動靜都不知道？”
人群里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
“大庚叔，也不是沒有動靜。”一個小孩怯怯地站了出來，“我前幾天看到村尾的水叔趁著大雪，大家都不出來，悄悄把龍頭搬回家了……”
他會知道，完全是因為自己貪玩，在后山堆雪人無意中看到的。
白茫茫一片中，視野里突然出現(xiàn)一團(tuán)巨大的黑影在緩慢挪動。
再細(xì)看那東西還有角有須。
小孩以為自己撞見了什么怪獸，吱哇亂跑回了家。
現(xiàn)在才想起來，那不是怪獸，是龍頭骨架！
張大庚大怒，“好你個張松水側(cè)手拎腳，連祠堂里的龍頭偷！去，把人叫過來！當(dāng)著大師的面，問個清楚！”
小孩口中的水叔很快來了
一看這陣仗，他心中戚戚，但抱著一絲僥幸，明知故問道：“村長，你火毛氈挌來，叫我來干什么？”
火毛氈挌來，在他們這兒的方言，形容人發(fā)大火的樣子。
張大庚現(xiàn)在就恨不得一把火他燒了，“龍頭骨架呢？你放哪里去了？”
果然是為了這事，張松水支支吾吾，“沒了……”
“怎么沒的？你拿它干什么了？”
張松水吭吃癟肚，“燒了……這不是下大雪冷得受不了了，我就想找點柴火燒……”
村里有組織過大家購買煤炭過冬，但他為了省錢沒買，現(xiàn)在后悔了。
這個時候進(jìn)山找木頭，肯定不合適。
他就打起了祠堂房梁上的龍頭骨架的主意。
那么大一個龍頭，就算是用竹子做得不經(jīng)燒，也能用一宿。
反正，按照今年這種情況板凳龍肯定是舉辦不了的，他燒了龍頭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誰知道，那什么文旅官方要求如期舉行。
事情就這樣敗露了……
聽完，張大庚一股火蹭地往腦子上冒，他氣得不知道說什么好，“你、你……你是我們村第一不肖子孫！”
【笑死，我以為村長罵人會很兇，結(jié)果你了半天冒出這樣一句。】
【不過確實是不肖子孫，連龍頭都燒，說到底還是心中不敬畏吧。要換做是我，你讓我8點起來上班不行，但你讓我5點來抬神，我4點就到了，還覺得自己不夠虔誠，可惜今年回不了家……】
【見眾生態(tài)，這直播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有點期待過年時的呈現(xiàn)！】
【呃，龍頭都沒了，這板凳龍會取消了吧？】
“取消！必不可能取消！今年是板凳龍這項傳統(tǒng)民俗發(fā)揚光大的機(jī)遇！”張大庚雖然只是一個小村的村長，但眼光比一般人長遠(yuǎn)。
板凳龍有一定危險性，卻是他們祖宗流傳下來的非遺，應(yīng)該讓更多人看見、認(rèn)識！
斐白露看張大庚已經(jīng)有了主意，便問：“你接下來要怎么做？”
“偷毛竹，造一個新的！”張大庚轉(zhuǎn)身朝身后的村民喊了一聲，“去通知隔壁村，我們要去偷他們的毛竹了！”
【小腦萎縮了，既然要偷別人的毛竹，怎么還通知一聲啊？】
【就是，不怕產(chǎn)生村和村的矛盾嗎？我們這兒好幾個村就是世仇，經(jīng)常打架斗毆、互不通婚那種，你敢偷我一根毛竹，我就砍你家大榕樹……】
【竹子后山都是，隨便砍幾棵就行。而且買也行啊，怎么還要偷別人村的？】
【官方直播這些畫面不好吧，主播也不管管？】
斐白露搖搖頭，“這是他們那兒的習(xí)俗。”
有龍必有珠，無珠不成龍。板凳龍的龍頭和龍珠所用的竹子不能是自己本村現(xiàn)成的，也不能去市面上買，必須要到鄰村的竹山去‘偷’。
這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正是這一道道規(guī)矩，從點滴之處構(gòu)建起信仰的高臺。
張大庚頂著鵝毛大雪，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又是敲鑼又是放鞭炮，來到鄰村砍下幾根竹子。
“噼里啪啦——”
鄰村得了消息，本來還寂靜的村子頓時熱鬧了起來，大人走出屋追了上來，作勢要攔。
“偷毛竹啦！浦河村的人來偷毛竹啦！”小孩們一擁而上。
攝像小哥扛著攝像頭，左右到處跑。
【好熱鬧哈哈！小孩哥快把他們攔下來，讓白露大師的直播出現(xiàn)事故！】
【夢回二十多年前，那時候也有鄰村來偷我們的毛竹做板凳龍，我和這些小孩一樣興奮得不行。一晃神我現(xiàn)在的兒子和我那時候差不多大了，可惜他從沒有體會過這些。】
【啊啊被憋瘋了，我也想在現(xiàn)場看看熱鬧！】
張大庚早有準(zhǔn)備，從口袋里掏出大把紅包撒了出去。
紅包里裝的是一角、一分的硬幣，數(shù)額不大，浦河村的人準(zhǔn)備了一大筐，全部往天上撒。
裹挾著鞭炮的火紅炮衣，漫天的紅色蓋住了白雪，恍惚間鵝毛大雪成了溫柔的飄絮。
【吸溜，錢啊錢啊，錢從四面八方來……】
【受不了了，看到這散落滿地的紅包好想去撿啊！而且聽說這種紅包很吉利，想要一個！】
【莫名看著有點熱淚盈眶的感覺，終于能領(lǐng)悟白露大師口中日子照樣過的意思了。我們在怨天尤人，埋怨這埋怨那，可有人為了讓我們乏味的生活多一點年味，做了這么多努力。】
【是啊，要不是直播，我都不知道這么多。這個時候開直播是有意義的！】
【樓上的樓上的話把我打動了，發(fā)個[福袋紅包]給直播間的廣大網(wǎng)友們，散散財，沾沾各位的福運。】
【我也隨一個！見者有份！】
直播間頓時被各種紅包和禮物的特效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網(wǎng)友們熱熱鬧鬧的，和剛開直播時滿屏質(zhì)疑和憂慮截然相反。
凌淵看著這一條條彈幕，臉色愈發(fā)難看。
他明明提前讓手下的人挑起全網(wǎng)的輿論，關(guān)于末日、雪災(zāi)等負(fù)面謠言從來不留余力宣傳，還抹黑斐白露的名聲，動搖網(wǎng)民對斐白露信任。
為什么斐白露在沒有正面回應(yīng)雪災(zāi)的情況下，僅僅靠一場直播就能讓圣蓮組織的努力付諸東流？
一分一角的紅包而已，有什么好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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