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初綠在看見她的一刻啞了聲。
宋有光在看見她的一刻滑落了手中的酒杯。
陳言時在看見她的一刻, 揉了揉眼睛,又仔細將她看了看,確定就是她以后, 眼中驚喜交加,大步向她走了過來,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來,來說說,來, 你告訴我, 宋有光說的可是真的?你之前說愛慕六皇子, 在瘴城又要嫁給宋有光, 沈亦槿,我真想鉆進你腦子看看,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宋有光神情很不自然, “我和陳公子正巧在無憂齋碰見了,多喝了幾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沈姑娘若是不喜, 今后我便不說。”
沈亦槿道:“那就請宋公子今后別再說了, 從今往后將我們的過往都放下吧,別讓其他世家知道了, 公子今后不好說親事。”
宋有光似是喝得有點多, 他起身來到沈亦槿面前,“我無所謂, 姑娘是知道的, 這么多年, 我若能真的將你放下, 早就放下了,可是我真的不甘心,若是再晚幾日,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陳言時正要說話,沈亦槿攔住了他,“陳言時,你先在此處等一等好嗎?看來,有幾句話,我必須要和宋公子說清楚。”
她也不知道會在這里遇見宋有光,還想著今后再也不見也挺好,或許時間一長,宋有光就能釋懷了,可現下宋有光這副樣子,讓她實在于心不忍。
這樣下去,若宋有光錯過了良緣,她會自責的,她是真心希望宋有光能過得好,能找到一個真心愛慕他的人,共度一生。
沈亦槿看向初綠,“麻煩初綠姑娘,給我和宋公子一個單獨的房間。”
陳言時看著初綠無奈搖搖頭。
看來沈亦槿是不知的,她離開這半年時間,初綠和宋有光的事也鬧得人盡皆知,如今當著初綠的面,宋有光說出了那些話,沈亦槿還要和宋有光獨處,初綠的心怕是都被戳成篩子了。
初綠本就是李彥逐的人,李彥逐登基后,問她要不要入宮做個女官,她拒絕了。
昨日,她從江鋒口中得知沈亦槿已入了皇宮,這樣短的時日,自己對宋有光的愛慕之情,沈亦槿應是不知的。
且她也知曉宋有光心里真正愛的人本就是沈亦槿,從始至終她都是一廂情愿,她不是宋有光的誰,又有什么資格阻攔?
“好,姑娘隨我來。”
沈亦槿對宋有光道:“今日我們便說明白。”
進了廂房,沈亦槿還沒開口,宋有光就開了口,“我知道,沈姑娘從沒有,沒有愛過我,只是感動我的付出,但即使是這樣,你能嫁給我,我已經覺得是老天爺對我的恩賜了,可……”
宋有光和平日里不太一樣,喝了酒,情緒看著不穩定。
沈亦槿道:“我們都不要糾結于過往,也不要沉溺于已經錯過的事,你熟讀兵書,武藝超群,作為飛騎營的將領,保衛著皇城的安危,邊疆有戰事,你可能還會帶兵征戰,我希望宋公子,不,宋校尉,不要再因為小女耽誤了正事。”
“我沒有耽誤。”宋有光道:“我白日里在軍營發了瘋一般練武,難道還不是正事嗎?姑娘告訴我,什么是正事?姑娘是希望我找個世家女子成親嗎?”
“是!”沈亦槿毫不猶豫,“是,我真心希望宋公子過得好,希望你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良緣,希望你兒孫滿堂,我不愿自己耽誤了你。”
“兒孫滿堂?”宋有光頓了頓,“我曾經想過兒孫滿堂,但那是和姑娘你。”他笑了兩聲,卻好似是在哭,“姑娘放心,我不會怨你,我知道自己怨不了你,如今你入了宮,我還能做什么呢?我只能認命。至于姑娘說的良緣,那是我的事,和姑娘沒有任何關系,還請姑娘也別再說耽誤我的話。”
宋有光深深盯著沈亦槿道:“沈姑娘,我能抱抱你嗎?就當是告別。”
他們雖在瘴城度過了一段未婚夫妻的生活,但都只是名義上的,他從未做過任何逾越的事,可今天,他看著自己的愛慕的女子,差一點就成為了自己妻子,卻又離他而去,心痛得無以復加。
沈亦槿主動走過去,環抱住了宋有光的腰,“宋公子,謝謝你。”除了這一句,她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么了。
宋有光的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打濕了沈亦槿的肩頭。
沈亦槿的心微微顫抖,這樣好的一個男子,她卻無法愛上他,今生欠的,只有來生再還了。
感覺到宋有光抱得很緊,沈亦槿安靜地在他懷中待了片刻才輕輕動了動身子,緩緩從宋有光懷中掙脫。
宋有光也沒有再用力,松開了她。
靜靜看了她半晌,奪門而去。
沈亦槿站在原地,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就好像是自己傷害了一個好人,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陳言時慢慢從門口走進來,指著無憂齋的出口道:“我剛看見宋公子,一個大男人,一個武將,竟然滿臉都是淚痕的走了,你究竟和他說了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愛慕他,你心里從來都只有一個人。”
沈亦槿淡淡地道:“不,你說錯了,如今我心里是空的。”她看向陳言時,輕輕一笑,“我不愛李彥逐了,可是你看,我說我不愛他了,他卻又要接我回來,他說愛慕過他的女子不可以再愛慕別人,他說即使厭惡我,也要我留在他身邊,他可真是可笑啊!”
陳言時玩世不恭的臉上,難得的嚴肅了起來,沈亦槿這番話讓他明白了一件事,李彥逐這個人,確實可笑,分明心悅得不得了,卻傲嬌地說厭惡。
他這個義妹也傻,這樣的話也相信。但他看破卻不打算說破,而是裝作不明白的樣子,“你說的這些話,我怎么有點聽不懂,你說李彥逐厭惡你,卻要將你留在他身邊,那他是想以折磨你為樂子嗎?”
沈亦槿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現下還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就是不知道今后會如何。”
“可他是皇帝,你千萬別和他對著干。”陳言時故意顯得很焦急的樣子,“哎呀,這個,你是真的心里沒他了嗎?要不你試著再把他放回去?”
沈亦槿看著陳言時的樣子笑了起來,“人的心怎么能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算了,不和你說這個了,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他是皇帝,我還是別和他對著干比較好。”
經過陳言時這么一說,沈亦槿似乎不那么難過了,她走到軟塌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道:“我給你說,我今天偷跑出宮,可是特意來找你的,怎么樣,夠朋友吧。”
陳言時立刻到軟塌另一邊坐下,“你特意來找我的?來,快告訴我,是什么事。”
“也沒什么事。”沈亦槿輕輕笑道:“就是怕你和那時到雪山找我一樣,再去煙瘴之地找我,如今看著你安然在這里,我也就放心了。”
“是我傻還是你傻呀。”陳言時瞪她一眼,“我要去早去了,我就沒打算去什么煙瘴之地找你。當初我去雪山是擔心你的安危,是要將你帶回來的,但我去瘴城做什么?上京已沒了你的家,你的親人都在瘴城,那里就成了你的家,即使我去找你,你會跟我回來嗎?我又不是傻。”
沈亦槿沉默了,是啊,上京已經沒了她的家,一想到這,她心頭一酸,又濕了眼眶,“我想喝酒了,你陪我喝酒吧。”
陳言時站起身道:“今日不行,你是偷跑出宮的,喝醉了可怎么是好?”
“可是……”只說了兩個字沈亦槿的淚就流了下來,“可是,我恐怕再難出宮了,也再難和你喝一杯了。那個華麗的靜月閣分明有著那么多溫暖的植物,為何我的心卻總覺得冷,爹爹和哥哥難以相見,朋友也難以相見,我要一輩子困在那個地方嗎?李彥逐不過是氣不過我愛慕別人,才讓我留在他身邊,等他納了嬪妃,我就要孤獨的活下去,陳言時,你了解我,我一向任性慣了,恣意慣了,我真的很害怕那樣過一生。”
陳言時擦干她的淚,“沈亦槿,你不會那樣過一生的。”他相信過不了多久李彥逐就會對沈亦槿表明心意,只是他已經傷透了沈亦槿,不論李彥逐有多少不得已,有多少苦衷,要重新捂熱一個人的心,并不容易。
若李彥逐沒有耐心,還沒暖熱沈亦槿就放棄了,屆時就別怪他不仁,他就算拼了命,也會把沈亦槿帶出宮,把她帶得遠遠的,讓她做回那個肆意任性的女子。
他看了看窗外道:“我的義妹這次總算是把我這個義兄放在心上了,我真是太開心了,為兄也想和你一起喝酒,還想帶你去看我新買的鸚鵡,可你的小命比這些都重要,在發現你離宮之前,趕快回去吧。”
沈亦槿點點頭,是啊,小命重要,既然這次能順利出宮,那今后應該也可以。
“好,我再找機會出宮尋你。”
陳言時將她拽起來,直接搡出門,“快走吧。”說完,便關上了門。
沈亦槿站在房門口呆站了半晌,才離去。
而陳言時,趴在窗口,在黑夜中看著沈亦槿離去的身影,心中不覺酸澀,眼眶濕潤。
但很快他搖起了折扇,哼起了曲調,“青磚伴瓦漆,白馬踏新泥……”向那處有美人起舞的廂房行去。
沈亦槿怎么出宮的就怎么入宮的,守衛看了令牌,絲毫沒過問,她一路低著頭走進了靜月閣。
夜很深,四處靜得嚇人,沈亦槿只聽得見自己的心咚咚咚地聲音,她躡手躡腳地進到房中,輕聲喊著:“芷寧,芷寧我回來了。”
突然間,有一堆持著燈籠的宮婢涌了進來,恭敬地站在兩側,這陣仗嚇得她一激靈。
她下意識抬頭看去,卻見臥榻上坐著一個人,身著赭黃色龍袍,面色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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