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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她就像是個記仇的小孩,  別人搶了她一塊糖,她傷心了好久,再有了還擊的機會,  也非得要搶回來才肯罷休。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覺得爽極了。

        當時她有多心痛,是該讓李彥逐也嘗一嘗了。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如今的李彥逐已是一國之君,說句話就能要了她的命,可她看見李彥逐討好自己,  說著那些違和的話,  反而更覺得更委屈,  更生氣。

        可還是不敢將這樣貴重的金釵摔在地上,  她還記得當時金玉樓掌柜說的話,這顆紅寶石十分貴重,林姑姑用八枚金葉子才買下來。

        她既怕會真的惹惱李彥逐,  又不想讓他心里好過。

        就這樣擰巴著,似乎李彥逐怎么做,都無法紓解她心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李彥逐看著沈亦槿遞過來的金雀釵,  那金釵似乎變成了一根尖銳的刺,  直直捅進他的心窩。

        他不接,而是倔強地奪過沈亦槿那個破損的金雀釵,  “我修好它,  可好?”

        看著李彥逐認真的神情,沈亦槿的心微微顫著,  她垂下眼眸,  “算了,  再怎么修,  也不可能是當初那個金雀釵了,紅珊瑚石已經碎了,陛下能還我一個一摸一樣的嗎?它就像是我被摔碎的心,就算再怎么彌補,也回不到最初了。”

        “陛下,其實我這個人不怎好,任性刁蠻,還不喜束縛,聽曲喝酒逛青樓,女子該有的端莊品德我一個都沒有。若真成了嬪妃,一定會想方設法逃出宮游玩,總有一天陛下不再容忍我,不再喜歡我,與其那時我們想看兩厭,不如陛下現(xiàn)在放我走,可好?”

        李彥逐抓過她的手,將她手里握著的那個新的金雀釵重新戴在她的發(fā)髻上,“你說的這些我早知道,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可不可以,你只用之前愛慕我的一點點感情,來對待如今的我?”

        他拉著她來到那個小箱子前,打開那封信,放在沈亦槿面前。

        上面寫著幽幽怨怨的思念之情,那是她落水重病之后給李彥逐寫的信。

        “你看,你說,相思卻濃。我不盼著你同那時那般,但你要相信,此時我對你的心意。”

        沈亦槿淡淡一笑:“這封信,我不記得了。”她拿起箱子里的荷包,“小女只記得,那年我找遍了上京所有香薰鋪子,只為求得一些梅花香,親手為殿下縫制這個荷包,可卻看見對我橫眉冷對的陛下,與馬姑娘相談甚歡,馬姑娘還挽著陛下的胳膊,恩愛非常地離開。殿下可知那是我第一次想要放棄嗎?我怕了,真的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李彥逐解釋道:“那位馬姑娘,是召國長公主,那時她來送召國國君的手書和兵符,那一夜,若沒有召國軍隊的幫助,我可能就敗了。”

        “當時,我不能拒絕她。”

        沈亦槿笑道:“陛下需要拒絕什么?是她的愛慕之情嗎?”

        她一直知道的,李彥逐內心的冰冷和殘忍是骨子里的,為了達到目的,他不擇手段,兩個愛慕他的女子,一個能給他兵符,哪怕不喜歡也不拒絕,一個什么都不能給他,哪怕是喜歡的,也會殘忍拒絕。

        所以,她始終不相信,一個這樣冰冷的人,會為她改變什么。

        “既然馬姑娘是召國長公主,那小女認為馬姑娘更適合陛下,今后這后宮還會有很多嬪妃,只要陛下想選妃,就會有世家女子擠破了頭入宮,若陛下要的是我之前那般愛慕的感覺,相信我,她們都會做到的,她們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shù)討好陛下,甚至比我做得更好。”

        李彥逐的拳頭越握越緊,原來沈亦槿對他的誤解這般深,可他還想要證明沈亦槿對他依然余情未了。

        “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樣,她們不會不顧生死沖進戰(zhàn)場,不會為我擋下那一劍。”

        沈亦槿笑了起來,“陛下,我還忘了告訴你,我這個人還有一點不怎么好,那就是太講義氣,換做別人我也會那么做,是陳言時,是宋有光,還是陛下,都沒差別!”

        這句話真的是碰觸到了李彥逐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每個字都帶著尖刺,帶著烈火,將他刺痛又將他灼燒。

        他再也無法保持鎮(zhèn)定,抱起沈亦槿就甩在了床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

        “沒差別!那今天我就讓你看看,我們的差別在哪里,我將會是你的夫君,而他們什么也不是!”

        沈亦槿手腳并用抵擋著李彥逐,“別這樣,陛下別這樣。”

        李彥逐才不管沈亦槿說什么,他心里被妒火充斥著,燒得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沈亦槿的力氣哪里能抵抗李彥逐,手腕被捏得生疼,腿被死死壓住,根本動彈不得。

        直到“撕拉――”一聲,胸口的衣服被扯破,露出了那個劍傷!

        傷疤和周圍白皙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暗沉丑陋。

        李彥逐瞬間就清醒了過來,看著身下女子恐懼的眼眸,他呆住了。

        這是怎么了?他明知道她怕他,怎么還這樣對待她,今日,他拿出了那個小箱子,本是想讓她回憶起當初愛慕的感受,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究竟應該怎么做,才能讓她重新愛上自己,他真的不知道了。

        李彥逐將頭埋在沈亦槿的脖頸,喃喃說道:“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你才能原諒我,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回心轉意?”

        沈亦槿沒再說話,她是真的被嚇到了,猛然把李彥逐推下去,看著跌坐在地上的李彥逐,就像是看著豺狼虎豹一樣,渾身發(fā)抖,眼淚不停往下掉。

        李彥逐想去安慰她,剛往前一步,沈亦槿大喊道:“別過來,別過來!”

        看著瑟瑟發(fā)抖的沈亦槿,李彥逐懊悔不已,他這是都做了些什么!

        沈亦槿驚慌地下床,緊緊抓著被扯壞的衣裙捂在胸前,踉踉蹌蹌地沖出了偏殿。

        一路跑到靜月閣,將自己藏在被窩里,嗚嗚地哭了起來。

        所有的委屈、恐懼、屈辱、怨恨都涌上了心頭。

        芷寧也嚇壞了,沈亦槿頭發(fā)凌亂,衣裙撕破,滿目淚痕地跑了進來,看樣子,她好像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姑娘……”

        她坐在床邊,緊緊將躲在被子里的沈亦槿抱住。

        衛(wèi)安看見沈亦槿那般跑出去,瞬間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馬上沖進了偏殿,見李彥逐呆呆坐在床榻上,他慢慢走過去,小心翼翼問道:“陛下,奴才這就去靜月閣安撫沈姑娘。”

        李彥逐仰頭,想讓眼中的淚慢慢流回去,可它們倔強得很,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他粗魯?shù)牟寥ィf道:“衛(wèi)安,她或許不會原諒我了。”

        衛(wèi)安道:“不會的陛下,沈姑娘不會的。”

        李彥逐揮手,“讓江鋒盯著靜月閣,晚一些讓太醫(yī)為沈姑娘把脈,開一些安神的方子,她應該嚇得不輕。你下去吧,別讓人進來打擾。”

        他沒想到,時至今日,他還依然做著傷害她的事。

        忽地,他想起了林惜對他說的那句話“姨母只是怕,錯過沈姑娘,你會后悔”。

        還真是一語成讖。

        這日過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沈亦槿都沒再走出靜月閣,她不哭也不鬧,但也不會笑了。

        日日都有太醫(yī)來把脈,日日都要喝藥,她都很配合,每日除了喝藥就是睡覺。

        芷寧覺得以往那個愛玩愛鬧的主子不見了,好像變了個人。

        李蘭雪也日日都來看沈亦槿,可不管李蘭雪問什么,沈亦槿都不開口說話,只是安靜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久久不動。

        最后,李蘭雪也不問了,兩個人就這樣一坐就是一下午。

        而從那日開始,這件事也被人繪聲繪色描述,傳遍了整個皇宮,也傳進了各朝臣和世家的耳中。

        有人說是她不知廉恥,大白天還勾引皇帝,也有人說是皇帝要臨幸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她身體的不堪,她羞愧萬分這才逃出了寢宮。

        總之,沒有一句是好話。

        夏日的午后悶熱,沈亦槿倚在窗邊,看著天空漂浮的云,想著在瘴城的父兄,想著瘴城那一段清苦平淡的日子,心生向往。

        在宮中雖每日都是錦衣玉食,但她卻和親人相隔千里,她在想,沒有了自己送可口的飯菜,父兄可還吃得習慣?父親的咳疾有沒有好一些,兄長背后的傷可痊愈了?

        正想著要不要讓衛(wèi)安想辦法替她送封信去瘴城,又覺得信中不知該說些什么,說她過得很好讓父兄別擔心,還是說她很想念,盼望能相見?

        “姑娘,衛(wèi)公公來了。”芷寧在她身后輕聲說道。

        自從那日開始,衛(wèi)安便不曾來過,今日前來,怕不是李彥逐又要召見?

        想起那日的李彥逐,沈亦槿就害怕,她一看見衛(wèi)安就問道:“衛(wèi)安,我能不去見陛下嗎?”

        衛(wèi)安道:“姑娘別怕,是林姑姑想見姑娘,請姑娘到云林寺。”

        沈亦槿舒了一口氣,“好,什么時候去?”

        衛(wèi)安道:“姑娘想什么時候去都好,陛下說,姑娘可在云林寺多住幾日。”

        衛(wèi)安又道:“姑娘別生陛下的氣了,奴才跟在陛下身邊這么多年,深知陛下的為人,陛下是一時氣急了,但絕不是有意傷害姑娘。”

        沈亦槿道:“我哪里敢生陛下的氣,我是怕他惱怒,會要了我的命。”

        她覺得如今自己和李彥逐的關系很奇怪,她怕他,又想挑釁他,試探他。

        自己可能真的變得不正常了,之前她并不這樣,愛恨分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接近李彥逐是為了救父兄的性命。

        可從什么時候,她迷糊了呢?或許是見到馬姑娘之時,她真切地心痛,也或許是在剿匪的戰(zhàn)場上,李彥逐不顧傷勢,將她緊緊護在懷中。

        但她又清晰的知道,自己并不適合待在后宮之中,不論對李彥逐是何感情,都不適合。

        她若不愛就不會爭寵,但守在一個不愛的人身邊,遵守著宮里森嚴的規(guī)矩,她會憋屈死。

        她若愛,更不會去爭寵,她不擅長也不屑于,重要的是,她不能接受要同別的女子去分享自己的丈夫,她心眼小得很,尤其是對感情。

        衛(wèi)安道:“陛下怎么會要了姑娘的命。姑娘對陛下的誤解太深了,還希望姑娘見過林姑姑后,能對陛下有所改觀。”

        沈亦槿冷笑一聲,“原來,林姑姑見我是因為這件事。”

        衛(wèi)安道:“并非是為此事,林姑姑說,她許久未見姑娘,甚是想念。”

        沈亦槿道:“既然如此,明日就去吧。”

        翌日,沈亦槿早早就坐在了梳妝臺前,自那日之后,她每日都是簡單裝扮,所以也從未打開過梳妝臺上的妝奩,今日想著要去見林惜,還是別太素凈,免得林惜又要多問。

        她剛打開妝奩,就看見最上面躺著的是那只金雀釵。沒想到,她還是沒能把它還給李彥逐,反倒把那支舊的留在了紫宸殿。

        金雀釵上紅色的寶石熠熠發(fā)光,可她瞧著,并不覺得比那支舊的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那支舊的陪伴了她太久,讓她很有些不舍。

        梳妝完畢后,走出靜月閣,就看見了等候已久的江鋒。

        自榆城一別,沈亦槿便再沒見過江鋒,只知道如今他是皇城羽林軍統(tǒng)領,是皇帝身邊最重要的人,可謂是風光無限。

        “江護衛(wèi),別來無恙。”沈亦槿笑道。

        江鋒還是那張鐵面臉,但卻沒了初見時的冰冷。

        “末將護送姑娘去云林寺,直至姑娘回宮。”

        沈亦槿笑道:“怎么?陛下怕我跑了嗎?”

        江鋒不回答,只道:“姑娘,請。”

        沈亦槿和芷寧上了馬車,江鋒翻身上馬,手一揮,馬車緩緩駛向了宮外。

        馬車里面很寬闊,軟墊上鋪著精致的刺繡,桌幾是上好的檀木,上面放著一個熏香爐,里面飄散出裊裊梅香。

        車外由漂亮的青銅和精美的絲綢所包裹,還有鏤空雕刻的窗牖,上面掛著淡藍色的紗簾,從外面看著華麗非常。

        這樣的馬車行駛在朱雀大街上已經夠惹眼,周圍還有羽林軍護衛(wèi),一看就是從宮里出來的。

        百姓們都在竊竊私語,猜測車中的人是誰。

        沈亦槿透過紗簾看著外面,駐足仰望的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掠過。

        她忙先開車簾往外看去,與那人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兩旁站著的人,看到沈亦槿的面容,都忍不住驚嘆,他們何曾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

        芷寧忙道:“姑娘,怎么了?”

        沈亦槿放下車簾,沉默半晌道:“剛才我看見了宋公子。”

        宋有光看起來消瘦了不少,原本清清爽爽意氣風發(fā)的武將,今日瞧著好似有了些胡渣,面容滄桑。

        她在心里還是很愧疚的,若李彥逐沒有去瘴城,她現(xiàn)在應該是宋有光的妻子。

        那段時日她真的很用心想和宋有光過日子,雖然她明白自己并不愛慕宋有光,但至少心里是安穩(wěn)的,不會像如今這般忐忑,更不用擔心以后有人會同自己分享丈夫。

        而李彥逐的感情,冰冷的時候太冰冷,熱烈的時候又太熱烈,任誰都會擔憂,若有朝一日熱情不再,自己該何去何從。

        屆時,又不能同別的女子那般,只要愿意,就可以甩出一紙和離書。作為皇帝的妃子,不論受不受寵,都只能一輩子困在那華麗的牢籠中。

        說到底,她終究還是不相信李彥逐能將她視為此生唯一,所以也不敢付諸自己的感情。

        馬車來到云林寺前,沈亦槿走下馬車,就見林惜和一個身著袈裟的和尚站在寺門口迎接她。

        林惜看見沈亦槿的一刻不自覺濕了眼眶,先走過來,給了她一個擁抱,“你這個丫頭,回上京了,都不來看我,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我很想念姑姑的,只是……”沈亦槿不知該如何說,她原本打算請旨前來看望林惜,誰知發(fā)生了那樣的事,讓她不敢再見李彥逐,就更別說去請旨了。

        林惜放開沈亦槿,指著她身旁身著袈裟的和尚道:“這位是了悟禪師,是云林寺的方丈。”

        前世,沈亦槿總是初一十五來云林寺上香祈愿,重生后忙于討好李彥逐,忙于給父兄做菜品縫制衣服,忙于同陳言時一起玩樂,倒是很少到云林寺了。

        她雙手合十道:“方丈。”

        了悟將佛珠置于手掌之中,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里面請。”

        林惜拉著沈亦槿往里走去,“已經給你安排好了后院的禪房,就住在我隔壁,你不急著去,先陪我喝杯茶吧。”

        兩人來到房中,小和尚端上一壺茶,林惜屏退了屋里的婢女,端起茶喝了一口,示意沈亦槿也端茶。

        “這是云林寺后山自己中的茶葉,受香火供養(yǎng)的禪茶別有一番味道,能讓人心情平靜,你嘗嘗?”

        沈亦槿不懂茶,喝了一口,覺得同別的茶葉并沒有什么不同。

        林惜看她的神情道:“等哪一天你的心靜了,再喝這杯禪茶就能感受到其中不同了。”

        “或許吧。”沈亦槿放下茶杯看著林惜,等著她說話。

        林惜話中有話,想見她絕不僅僅是敘舊。

        “沈姑娘,有件事,到了不得不說清楚的時候。”林惜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著沈亦槿輕輕笑笑,“該從何說起呢?”

        “就從你給陛下寫那封信開始吧,或許你不會相信,從那時開始我那個外甥呀,就已經對你動心了,只可惜那時他還是個剛回朝且不受寵的皇子,那時他又怎敢讓自己喜歡上敵對之人的女兒?”

        沈亦槿一聽便明白了,笑道:“原來姑姑是來給陛下做說客的。”

        林惜道:“我是不忍你們彼此錯過。其實沈姑娘你可知,你同我真的很像,當年我愛慕自己的師父,也是被百般冷落,萬般拒絕,受了很多委屈,直到最后心灰意冷打算離開百草谷,師父才將我攔住。”

        這話出口,林惜就紅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沒能抑制住心頭的悲傷,“之后,我們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日子,可惜太過短暫,師父臨走前說,都怪他之前困于世俗,沒能給我更多的光陰。我此番勸你,是不希望看到你們步我的后塵,珍惜當下別再猶豫。”

        沈亦槿挑眉,想來林惜以為她只是不肯原諒李彥逐之前對自己的傷害,其實她不知,那些愛慕只不過是她作戲罷了。

        但話不能明說,她只得道:“我同姑姑你不一樣,陛下也和姑姑的師父不一樣。姑姑要離開百草谷時雖心灰意冷,但依然愛著你的師父,而我,同陛下在瘴城相見之時,已打算嫁給宋公子了。”

        “這事……”林惜停頓片刻,“我也知曉,可沈姑娘,你問問自己的心,究竟為什么選宋有光?是因為真心愛慕嗎?”

        沈亦槿道:“林姑姑,抱歉,不論怎樣,我都不會接受陛下。我并非是不原諒,也并非是心灰意冷,而是心死了,都說人死不能復生,心亦是!”

        她起身對林惜行一禮,“姑姑,我先回禪房歇息,我們這么久未見,明日或許可以閑談些別的事,若姑姑只想對我說這一件事,小女只好先回宮了。”

        林惜有些始料未及,原本以為沈亦槿只是一時不能原諒,沒想到她是真的死了心。

        這可不行,她忙阻攔道:“我還有話沒說,你來紫宸殿求情那日,并沒有相信陛下會在登基大典后赦免沈將軍,所以你情急之中跪在雪地中求情,讓陛下面臨兩難,你也需為陛下考慮,登基大典那時還未舉行,是萬萬不可生出亂子的。陛下看你跪在雪中已經心軟,是我阻止他不去見你的,是我給陛下出的主意,等你跪得昏了,跪到眾臣心軟,再由我和宋家去求情,這樣既能給功臣一個交代,也能赦免你父兄,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

        沈亦槿眉頭微蹙,心頭微微顫動。她聽著林惜說的話,怎么隱隱還有怨怪之意?似是在說她不該不相信李彥逐,讓李彥逐陷入兩難。

        忽然,她意識到一件事,她們之間的情誼再深,對于林惜來說也不過是個相處地不錯的朋友,李彥逐才是她的家人。

        應該諒解嗎?李彥逐作為皇帝選擇安撫功臣沒錯,林惜作為李彥逐的姨母,先為他考慮也沒錯。

        于情于理她們做得都沒錯,但沈亦槿的心里為何還是這么難受?

        有的時候就是很奇怪,即使知道了真相,站在別人的角度理解了對方的苦衷,卻依然無法釋懷。

        蒙著眼睛撕碎一張紙很容易,但睜眼眼睛想要重新拼起來,卻很難。

        沈亦槿往外走去,還沒拉開門,就聽林惜道:“好,不說,不說。你先坐回來,那日你在雪地跪了那么久,讓我給你把把脈。”

        回頭看著林惜,沈亦槿覺得她一直以來都不曾真正了解她。

        從前她以為林惜是感性的,不顧林總兵勸阻執(zhí)意到百草谷學醫(yī),不顧世俗的看法,執(zhí)意愛慕自己的師父,不顧自己是太子一黨沈家的女兒,執(zhí)意要和自己成為朋友。

        可現(xiàn)今,她知道,林惜才是活的最堅決的那個人,她始終分得請什么是最重要的,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想要學醫(yī)就付諸行動,想要幸福就去爭取,想要朋友就不顧身份。

        或許她也很看重自己這個朋友,但始終排在李彥逐之后。

        林惜做得都對,她什么也怨怪不了。可不知為何,她的理智和情感卻開始了分裂,一面勸著她去原諒,一面又叫囂著遠離。

        看著沈亦槿站在門口久久不過來,林惜起身攬住沈亦槿的肩膀,“別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你也知道那些御醫(yī)醫(yī)術本就沒有我好,更何況還隔著一方帕子。”

        沈亦槿由著林惜將她按著坐下,她知道這是林惜在向她妥協(xié),而自己也不想真的和林惜鬧不愉快。

        把完脈,林惜寫了一副藥方,“這幾月來月事時,是不是比往常要疼一些?還有這腿,遇到陰天下雨是不是也會不舒服?”

        沈亦槿點點頭,林惜又道:“病情倒是比我想的輕一些,看來在瘴城宋公子將你照顧地很好。”

        何止是在瘴城,要不是宋有光,在流放之路上,她這雙腿就廢了。

        林惜道:“人在最艱苦的時候遇到幫助自己的人,難免會心生感激,也誤以為這就是愛慕。今后,我不會再勸你,感情之事別人說再多都沒用,需得自己想通。”

        沈亦槿沒說話,兩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還是林惜開口道:“這藥方子我會給芷寧的,云林寺后山風景很好,我們出去走走?”

        沈亦槿搖搖頭,“剛從寺院門口往禪房走時,看到了很多前來求醫(yī)的百姓,別讓他們久等了,我自己隨處看看,不需人陪。”

        說完,沈亦槿徑直走出了禪房。

        芷寧上前攙扶沈亦槿,“姑娘,趕了半天路可餓了?聽說這里的齋飯不錯。”

        沈亦槿道:“不了,我想去后山走走,你不用跟來,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走在通向后山的小路上,沈亦槿呼吸著草木的清新氣息,才覺得心中郁結的煩憂有所緩解。

        她聽見不遠處有潺潺的流水聲,便順著水聲走了過去,走進了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個小小的瀑布,瀑布下是一條小溪,水很清澈,能看清楚水底的小石塊。

        沈亦槿一時生了玩意,脫了鞋襪,想要淌進溪水中。

        “施主停步。”

        沈亦槿忙縮回了腳往后看去,只見了悟禪師面容和藹慈祥地看著她。

        “或許這溪水并沒有施主認為的那么溫和,水里的石子也許生了苔蘚,施主踩在上面容易打滑。”

        沈亦槿道:“那我便不下水了。”

        了悟善意地笑了兩聲,“施主看到這溪水心生歡喜,未加思索便想要下水,如今聽見貧僧說這溪水寒石子打滑又放棄了,施主何不先彎下腰來,伸手試一試這水溫,摸一摸這石塊,再做決定?”

        沈亦槿聽了悟禪師所言似有暗指,說她看見溪水心生歡喜想要下水,影射她當初對李彥逐一見傾心,義無反顧表明心意;說她聽見溪水寒石子便滑不下水,影射如今她不相信李彥逐對她的愛慕,還有對今后深宮生活的懼怕,想要離開皇宮。

        她抬眉笑了笑,“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方丈說這溪水寒,小女自然相信,若這溪水溫和,方丈又該作何解釋?”

        了悟笑出了聲,明了女子聽出了他意有所指。

        “姑娘果然聰慧,貧僧因知曉姑娘受過寒,便覺這溪水對姑娘來說稍顯寒涼了些,可這溪水究竟如何,還需姑娘試過之后才知曉。”

        沈亦槿蹲下,手觸碰到水面,一點都不涼,又拿起一塊石頭,發(fā)現(xiàn)上面雖有點滑,但還不至于讓她摔倒。

        了悟道:“施主覺得這溪水如何?”

        沈亦槿也含沙射影道:“水不寒,石上的苔蘚也不多。但方丈,我還是不打算下水了,如今在夏季,這溪水溫和,若到了冬季便寒冷了,我怕現(xiàn)下貪戀了它的溫和帶給我的歡愉,待到了冬季,我會被他凍傷。”

        了悟禪師一邊撥弄著手中的佛珠,一邊笑道:“流水一去不復返,明日這溪水定然不是今日的溪水,可明日的人心或許還是今日的人心。若事事都懼怕,便會錯過。施主認為,是踏入溪水會后悔,還是不入更后悔?”

        沈亦槿一時無言,她不由思考起自己對李彥逐究竟是何感情。

        一開始全都是做戲,沒錯。但從北地開始,他在剿匪戰(zhàn)場上將自己緊緊護在懷中,她不是沒有悸動的,在清水縣他們度過的那些時日,她不是沒有歡喜的。

        但她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方丈,我沒有選擇的權利。”

        李彥逐是皇帝,她只剩下了服從。

        “施主錯了,貧僧說的是心,不是軀殼。軀殼可以被困住,但心永遠困不住,心甘情愿被困,便不是被困,而是心之所向。”

        了悟雙手合十行禮離去。

        沈亦槿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潺潺流水,腦海中竟然全都是李彥逐對自己的好,他在中元節(jié)和自己一起放河燈,他給自己買來了風車,他在戰(zhàn)場上拼命護著她。

        她忽然意識到,這些時候,和他在一起是放松的,是不怕他的。

        可為何現(xiàn)在又怕他了呢?沈亦槿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既然離開了皇宮,就讓她好好放空,別再想這些事了。

        沈亦槿走下了后山,剛從云林寺后院走進來,就看見江鋒在等她。

        “姑娘一天沒吃東西了,末將讓人把齋飯拿到了姑娘禪房,還請姑娘用一些。”

        “原來你是擔心我餓了,我還以為你是怕我跑了。”沈亦槿道:“走吧,我也餓了。”

        走在回禪房的路上,沈亦槿看見了一個前來求醫(yī)的女子抱著個粉嘟嘟的小女孩,突然想來了明賢惠郡主,問道:“江統(tǒng)領,你可知廢太子妃和明惠郡主如今怎樣了嗎?”

        江鋒道:“姜家助力五皇子參與了那夜的叛亂,被滿門抄斬了。陛下念在明惠郡主年幼無人照料,就留了姜慧倩一命,令她二人永世不得入上京。”

        沈亦槿有些納悶,李彥逐做事很絕,從不留后患,為何這次會放過姜慧倩和明惠郡主呢?

        “沈姑娘。”江鋒突然停住了腳步,“不是每一個帝王的血都是冷的。因那皇位太冰冷,在坐上之前,心必須比它更加寒冷。可坐上了那個至高之位,有的帝王會選擇繼續(xù)冰冷,可有的帝王也會選擇保留心底的柔軟。”

        “有件事,我想告訴姑娘。姑娘擋了殺手那一劍,陛下……”

        “別再說了!”沈亦槿打斷了江鋒,她苦笑著看江鋒,“我是來云林寺散心的,不是聽你們勸解的,我已經聽了太多,不想再聽了。”

        沈亦槿不禁想,她是不是應該回宮?待在云林寺聽的說教反而比皇宮中還多,到處都是替李彥逐說話的,怎么就沒人替她鳴冤,這兩年多,她付出的,她受的委屈,難道就能這么輕易被原諒嗎?

        當然不能!

        不管是林惜所說的,還是了悟禪師說言,還有江鋒沒說口的話,不都是替李彥逐著想嗎?

        若只是算算時間,她付出了兩年,被拒絕了兩年,那她是不是也應該拒絕李彥逐兩年,才算是公平?

        去他的什么今日心明日心,什么踏入后悔,不入后悔的,她才不要這么輕易就原諒!

        李彥逐不是說試一試嗎?那就先試個兩載吧,從她第一次趴墻頭,到最后跪在雪中求情,一天都不能少!

        若江鋒知道自己這句話讓原本有些心軟的沈亦槿變了態(tài)度,突然想用時日考驗自己主子,非得扇自己兩巴掌。

        沈亦槿在云林寺只待了兩日就回了宮,她發(fā)現(xiàn)這里比皇宮更無趣,花沒有御花園多,還沒有好看的話本子,吃的都是齋飯,更沒有后廚讓她禍害。

        林惜也忙著行醫(yī),而自己也不愿和她再多說,她發(fā)現(xiàn)她們之間的對話怎么都繞不開李彥逐,還不如不說。

        對于沈亦槿這么快就從云林寺回來,李彥逐很開心,以為林惜和了悟禪師的勸說起了作用,批閱完奏折,看天色還不算晚,想到自己也有好久沒見沈亦槿了,思念愈盛,便讓衛(wèi)安派人前去靜月閣知會。

        誰知到了靜月閣,迎接他的卻是芷寧。

        李彥逐生了不好的感覺,他都派人前來知會了,按規(guī)矩說,理應是沈亦槿親自等在門口接駕。

        芷寧忙道:“姑娘身子不適,已經歇下了。”

        李彥逐心頭一緊,“怎么不適?為何沒傳喚太醫(yī)?”

        芷寧紅著臉道:“姑娘來了月事……”

        李彥逐心放下了一半,仍心疼沈亦槿的不適,直接大步走了進去。

        此時沈亦槿正悠閑躺在軟榻上看話本子。

        半個時辰前紫宸殿的太監(jiān)就來傳話了,她身子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是那么難受,就有一點點小腹墜脹,原本想著按照規(guī)矩起身迎接,但又想到之前自己被拒絕那么多次,哪次不是等幾個時辰,好幾次都是等了整整一天也沒能見到李彥逐一面,憑什么如今換他來愛慕自己,就可以想見就見?

        她就不見!

        也是奇怪,從云林寺回來,她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另一種奇怪的心態(tài)。

        她以為駁了李彥逐的面子,李彥逐會回紫宸殿,估計又是很久不見她,誰知道李彥逐卻走進了內殿。

        歪歪扭扭躺在軟榻上悠閑看書的沈亦槿看到李彥逐進來,嚇了一跳,身子一彈,手里的書險些被她扔到燭火上。

        李彥逐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書。

        “我又嚇到你了嗎?”

        這個“又”字,不由讓沈亦槿想到最后見面那天,李彥逐情緒激動,對自己所做的事,不由往后坐了坐,下意識將自己抱住。

        李彥逐放下手里的書,往后退了兩步,“亦槿,我不會再對你那般了,你別怕,過來讓我看看。”

        看著她躲在軟塌陰暗的地方,低著頭像只受傷的小鹿,李彥逐看不清她此時的面容,卻又擔心他的小丫頭,在偷偷流眼淚。

        沈亦槿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她怯生生抬頭,撞進一雙溫柔的眼眸中。

        不覺得心中一悸。

        “小女很好,陛下請回吧。”

        李彥逐往前走了一步,坐在另一側軟榻上,“今夜我不走了,在這里陪你。”

        沈亦槿一愣,不走了?啥意思?

        李彥逐對跟在身后的衛(wèi)安道:“都退下吧。”

        沈亦槿來了氣,剛還說不欺負她,怎么轉眼就要留宿?

        “陛下,我還不是你的妃子。”

        李彥逐還是溫和地笑著,但語氣中卻是不容質疑的威嚴,“朕要在何處,還需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嗎?亦槿,你如今的身份雖不是嬪妃,卻也是宮女。”

        宮女。還真是,宮女更沒有資格拒絕,皇帝寵幸宮女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從古至今有多少宮女為了得到皇帝的寵幸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如此說來,之前李彥逐對自己那般倒像是她不知好歹了。

        其實,若真失了身……就失了吧。反正她這個清清白白的身子,早就被所有人以為委身于李彥逐了,就連父兄也是那般認為的,今日若真的被臨幸,大不了就是坐實了流言而已。

        或許李彥逐就是因為沒得到才會這般執(zhí)著吧,說不定得到后,時日一久,作為帝王的李彥逐再納幾位妃子,很快就會對她失去興趣,只要不封妃就一切好說。

        屆時再去求李彥逐讓她離宮,等遠離上京,誰還會認識她,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所經歷的一切。

        思及此,分明應該是高興的,可心中卻又隱隱有些苦澀。

        沈亦槿也不再懼怕,她站起身走到李彥逐身前道:“小女為陛下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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