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卿卿的語氣不過就是日常上級詢問下級的語氣。

        她覺得剛剛自己就好像在問：昨天我交代給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可因為席卿卿日常接觸的仙侍幾乎框在春秋冬三人，童管司的其他仙侍對席卿卿大抵還留在畏首畏尾、膽小怕事的固有印象中。

        最多就是覺得最近她好像煩人了些，仗著自己是掌司就搬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政策出來——之前在回廊上遇見的那兩位便是例子。

        席卿卿并不是沒察覺出來這些心思。

        因此當她問完，發現對方眼中的驚詫時，便知道這小姐妹又是個誤會了自己是個好拿捏的職場軟柿子。

        臨風眼神閃爍，輕聲道：“我……我不記得了……昨日事發突然，小仙腦子里……”

        這小仙侍撒謊不打草稿啊？

        席卿卿聽她糾結許久，就給出了個這樣不三不四的答案，腹誹著搖了搖頭。

        隨后，她道：“你呀——最好腦子里琢磨清楚再說話。”

        臨風抿著唇，眼睛看著地面。

        多少是有點誓不開口的決心在里面。

        席卿卿見她如此這般，都不禁要懷疑，難道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她本人？

        因為和鳴鳳有怨，所以才自導自演了這出戲？

        不然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

        冬雪在一旁立著，自然也瞧出來了臨風這是在嘴硬。

        童管司內仙侍不過也就是那么十余人，就算互相不親近，大抵也能知道性情。

        冬雪思襯半晌，語氣溫柔地“建議”道：“你若是在想不起來，我可以幫你提取仙憶。”

        席卿卿聞言，用“牛啊”的目光看了冬雪一眼。

        只見對方雖然語氣溫柔，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席卿卿心中不由得感慨，人家都是笑面虎，冬雪這簡直就是溫柔刀，之前她竟然沒看出來。

        但……

        強行提取仙憶雖然不失為一個方法，卻是無計可施的下下策。

        不到萬不得已，席卿卿還是希望對方可以主動交代。

        堂前靜默。

        席卿卿和冬雪，再加上站在冬雪側后方的夏嵐，三人一時間皆看著臨風，等她給出最后的回復。

        夏嵐往日沉迷修煉，劍法了得，臨風光是被她一人盯著就有些喘不上氣。

        在這樣的局勢下，她的心防愈發薄弱，終于面呈猶豫，可還是沒有開口。

        又等了許久。

        就在席卿卿想著【要不還是別人道主義了，直接提取仙憶吧】的時候，對方總算是改變了癱坐的姿勢，改為了較為規矩的跪坐姿勢。

        她一改之前驚慌失措的樣子，慢慢交代道：“小仙是陪護仙侍，負責女仙童們的日常起居。昨日除了鳴鳳，其余二人皆回去了，小仙便只跟著她。鳴鳳一直都很喜歡去百靈園，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昨日休沐便也不例外，小仙便沒有攔著她。”

        席卿卿：“所以你的意思是，鳴鳳以往也會偷溜進仙籠中去？”

        “……不是的。”

        臨風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交疊在膝上的雙手指尖不自覺蜷起，“昨日……昨日地獸仙籠的靈鎖，在小仙與鳴鳳到百靈園時便是開著的。”

        席卿卿心中暗自記下，又問：“所以你們二人就進去了？”

        “其實一開始未曾想進去的，誰都曉得仙籠內并不是萬無一失，除非是百靈仙君，其他人進去難免驚動仙獸。”臨風說著，忽然頓住，她抬首仰看向站在自己正對面的席卿卿，輕聲問道：“掌司……會因為這件事讓我離司嗎？”

        席卿卿一愣。

        離司？

        “我若想趕你走，你早就不在這了。”席卿卿反應過來了什么，眉頭微蹙道，“你難不成覺得，我會用你的離開給這件事情做個交代？”

        “……”

        在這種時候沉默那不就是默認了嗎！席卿卿險些被對方的反應氣到掐人中。

        冬雪見席卿卿臉色變差，出聲替她問道：“你怎么會這么想？”

        “我……”臨風踟躕半晌，右手抬起一翻，一張卷起來信箋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她雙手遞過去，信被冬雪接走。

        “昨日傳信之人提醒小仙，今日之事一旦查究，下一個離開童管司的怕便是小仙了。對方還說……還說只要不交代，小仙或許就還有幾分機會留下來。”臨風說到這，忽然將頭重重磕了下去，“掌司，是我聽信讒言，罪無可恕，但求您了，臨風不想離開童管司！”

        席卿卿作為一個現代人，并不習慣受這么大的禮，活像自己是老祖宗似的。

        她往旁側移了半步，略微頭疼道：“我沒說要趕你走啊……但你能不能先交代清楚，在知道仙籠內并不安全的情況下，昨日到底為何還會和鳴鳳進去？”

        臨風咬著唇，糾結了許久，這才終于坦誠道：“……因為昨日的地獸仙籠中不知為何混入了一只仙禽，正在被捕食。”

        她交代到這，也沒什么好藏著的了，干脆自行提取了腦內的記憶，投射到了半空中。

        畫面里，透過法障可見，一群尖牙厲爪的仙獸正成群地追逐著一只通身羽毛金紅的仙禽。

        對方的尾翎長長拖曳著，幾次三番險些入仙獸之口，虧得及時閃避才免遭于難。

        在細看下，那落魄而美麗的仙禽竟有幾分像是昨日在琰宿記憶中所看到的鳴鳳原身。

        但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不過具體是哪里不一樣，席卿卿一下子卻說不出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本來站在臨風跟前的鳴鳳看到這幅景象馬上便著急了，且不由分地便沖進了沒有上鎖的仙籠內。

        臨風喚了好幾聲，在原地焦急地踟躕半晌，最后還是追著鳴鳳的腳步跟了進去。

        席卿卿抬手揮袖，畫面在空中散去。

        后面就沒什么必要看了。

        因為以臨風的視角，根本無法看見仙籠最后是如何重新被上鎖的——可以說沒過多久，她和鳴鳳就因為解救那只仙禽而陷入了仙獸的圍困。

        她們那樣的行為相當于虎口奪食，自然是會被仙獸視為眼中釘。

        “你起來吧。”

        “掌司，那我——”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因為別人莫須有的猜測就覺得我會趕你走。”席卿卿頓了下，勉強解釋道，“但我并不是這樣的人。”

        嗯……席卿卿知道，這樣的解釋很蒼白。

        但她能怎么辦呢？

        臨風抬起頭來，惴惴不安地確定道：“所以，小仙……不用走？”

        “嗯。”

        對方表情如蒙大赦，激動得眼眶都紅了些許，“掌司說得可是真的？”

        席卿卿一再被質疑人品，深呼吸一口氣，微笑著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對方一驚：“啊？”

        “回去休息啊！”

        臨風被席卿卿忽然提高的聲音嚇到。

        等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自己真的沒事了以后，才忙站起身鞠躬感謝了幾遭，離開了正堂。

        席卿卿沒好氣地看著對方的背影，對著冬雪交代道：“這兩日安排一下，找人代她輪值。”

        冬雪看著席卿卿憋屈的表情，嘴角壓著弧度，恭聲道：“是。”

        席卿卿轉身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一邊消氣，一邊回想著剛才臨風說的那些話。

        最后將注意力定在了對方口中的傳信之人身上。

        “下一個離開童管司……”

        席卿卿挑了下眉。

        那上一個，不就是姜桃？

        席卿卿看向冬雪手中，問道：“那封信，你可看了？”

        “嗯。”

        “字跡你可識得？”

        冬雪將信箋攤開在矮桌之上，點著上面的內容道：“字跡歪扭，應當是刻意隱藏了。”

        “嗯……”席卿卿指尖點了點桌面，“你可能打聽到姜桃離開童管司后的下落？”

        “這就得去記戶司問了，沒有著落的仙侍最后都會由他們那里在進行統一安排。”

        冬雪答完，問：“你懷疑昨日之亂與她有干系？”

        席卿卿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問：“如果此事鬧大，前后會牽連到哪些人？”

        冬雪不確定地猜測道：“看管不利之人以及……統管童管司的你？”

        “那假使臨風最后因為聽信了她的話，半句不肯交代，作為掌司我又會如何處置她？”

        “如果是我，我會懷疑臨風的動機。未免其他仙童再遭不測，我會……”冬雪說到這神情一愣，“找機會讓她離開童管司？”

        席卿卿見冬雪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嘴角扯出一個無奈的弧度，“所以你覺得我該懷疑姜桃嗎？”

        寫信之人考的是人心，而臨風險些就掉了進去。

        如果事情真的如同寫信之人所希望的發展，臨風因為此事，輕則會被邊緣化，重則直接革職離開童管司，而作為掌司的席卿卿也同樣會因為沒有管理好手下的人而被外界閑言碎語。

        童管司的名聲因為琰宿等人鬧事本就不好，再這么折騰幾回，總有一天這里會因為外界的壓力而被迫關閉——到時候就算是天君想要作保也無能為力。

        席卿卿來到這里以后除了姜桃和琰宿便未曾與其他什么人結仇。

        然而這次琰宿是出手相救之人，那么剩下的那個人……自然就成為了席卿卿首要懷疑的對象。

        席卿卿站起身，理了理裙紗，道：“我得去趟記戶司。”

        “需要我陪你嗎？”

        席卿卿邊撫平皺褶邊搖了搖頭，“不用，司中需有人坐鎮。”

        ……

        “哦，對了——”席卿卿看向冬雪，不好意思地道：“咳…我有些忘了，記戶司該怎么走啊？”

        “……”

        冬雪忽然不太放心席卿卿一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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