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猜忌
夕陽的暖風(fēng)吹拂著山間縹緲不散的云霧，散發(fā)出一陣令人感到溫暖的橙色光芒，天上的日光正漸漸變得火紅，晚霞像是燎原大火一樣漸漸燃滿了一整個天際，顯得妖嬈而又遲暮。只是這般火紅之后，便又要遁入一片藍紫色的夜幕，日復(fù)一日，循環(huán)不息。
方泊遠(yuǎn)與墨止踏著余暉終于下了后山，回到無為堂時，炊煙盡散，飯食早已備好，只是此刻雍少余卻沒有同往常那樣端坐在桌前，只有一眾弟子恭恭敬敬地排列而坐，雍少余的房門卻始終緊閉。
及至墨止踏入門口，雍少余的房門這才打開，而從其中走出來的居然是三云道人，只見他與雍少余二人只是微笑寒暄，顯然密談已畢，正朝外走去，與墨止正巧遇到。
而三云卻好似全然沒有看到墨止一般，只是視若無物地擦身而過，墨止見雍少余也隨后跟著，他雖對三云并無好感，但今日通過方泊遠(yuǎn)所說種種，對自己這位師傅已大為改觀，當(dāng)下便拱手便欲行禮。而雍少余只是冷冷地橫瞥了墨止一眼，也并未停留，隨即笑著同三云一同出了無為堂。
墨止略感尷尬地搓了搓手，但今日雖只一個下午，他所得的進步實是不淺，心中喜不自勝，當(dāng)下也就沒有太過在意，便也來到最末一個座位坐下，而片刻之后，雍少余亦從門外折返，只是回來時，已是眉頭緊鎖，似是極為煩躁，方泊遠(yuǎn)上前正待匯報今日所傳內(nèi)容，豈料雍少余只是袍袖一揮，冷冷道：“吃飯！”
一眾弟子互相對望一眼，皆不知曉師傅這是何故如此，想來或是與方才密談有關(guān)？幾人各自不敢妄自猜度，連忙夾起桌上小菜瘋狂送入口中，不敢再多言半句。
眾人便是在這等安靜又尷尬的環(huán)境中默默用餐，雍少余仍是臉色鐵青，吃到一半，也沒有絲毫詢問的意思，這般態(tài)度與之前暗中細(xì)心叮嚀方泊遠(yuǎn)時極為不同，方泊遠(yuǎn)也是心懷不解，于是試探著問道：“師傅，您看小師弟他也入門一天了，我們何時擺香案......”他本意是詢問師傅何時能讓墨止正式拜師入門，也算是正式入了玄岳峰的門，而雍少余則是猛地一拍桌子，“砰”地一聲脆響，勁力之大震得桌上碗碟幾乎飛了起來。
“擺什么擺！爬個后山還用了一整天，先把煉體這關(guān)煉明白了再說！”
這一番斷喝實是吼得墨止又是心驚又是心寒，他并不知曉自己做錯了什么，才讓師傅氣成這個樣子，但其實不止他一人，余下一眾弟子也各自大吃一驚，本來玄岳峰人丁稀薄，往往有新徒弟入門都是雍少余極為高興之事，而如今究竟何事讓他這般氣惱？
雍少余臉色鐵青地坐在桌邊，眼角時不時地暗暗瞥著墨止，從墨止回來時他便已看出，只是單單一個下午，墨止下山時氣力已大為增加，呼吸比之早晨時更為綿長，能在一日之內(nèi)取得這等進度實是天賦異稟，但此刻似乎墨止越是聰慧，他看著便越是心煩意亂，腦海中時刻回想起方才，三云道人突然前來，二人密談時所說話語。
“雍師兄，你好糊涂啊�！比频廊碎_口便道，“玄岳峰莫非百年清譽師兄竟能棄如敝履？”
這話一出，雍少余登時滿頭霧水：“三云師兄這是何意？”
“掌教真人與你如何說來？只叫你要將這個孩子‘帶好’，可曾說過，讓你把他‘教好’？一字之差，可是判若天淵的意味，師兄可明白掌教真人言下之意了么？”彼時，三云道人微笑著呷了一口清茶，臉上的笑容含義不明。
雍少余頭腦中一陣急轉(zhuǎn)，他并非是那般急智之人，一時之間也沒能明白三云道人所說究竟何意，于是便問道：“三云師兄的意思是？”
“若是掌教真人讓你無比教好這個少年，那么你傳下玄功，悉心指導(dǎo)，自然無礙，日后成為正道棟梁，自然為你玄岳峰爭光，可掌教真人只說帶好，護他周全，不死而已。那可未必就是要你一定要傾囊傳授之意啊”三云道人笑呵呵地說著，但眼中狡黠神色卻是一閃而過。
雍少余被他說得一陣疑惑，但眼前這位三云道人，乃是金闕峰上掌管整個宗門清規(guī)、刑罰以及山門守衛(wèi)的長老，可說是位高權(quán)重，自身修為又高，為人更是嚴(yán)厲狠辣法不容情，雖非五峰首座，但其威勢卻是極高，幾乎只在掌教辜御清之下，他這般所說，實是不能不讓雍少余一陣錯愕，當(dāng)下也只能試探性地問道：“三云師兄，這層意思，可是掌教真人托你傳下來的？”
三云道人一聽，立馬大笑幾聲，說道：“掌教真人怎會如此說，這一切皆是師弟自己妄猜而已，師兄不必介懷，師弟今日冒昧了，還望師兄好好教導(dǎo)這位沈沐川所帶來的少年，日后為玄岳峰爭光添彩，當(dāng)在不遠(yuǎn)吶�！�
他這話說得輕巧，但話中譏諷與警戒已是昭然若揭，句句皆如利劍，而雍少余本就訥于言辭，一時之間更是無話可接，三云道人見狀，便笑著站起身子，說道：“師兄如何打算，可要趁早想好，若是有心傳功，也無不可，但究竟傳到什么地步，這里面文章可也多了�！闭f著拱手行禮：“師弟我言盡于此，師兄好好斟酌，告辭了�！�
雍少余思緒萬千回到此刻，心中煩悶已極，他雖非急中生智那等機敏，但畢竟仍是心思縝密之人，此刻心中主意稍定，便長出了一口氣，一眾弟子了解自家?guī)煾盗?xí)慣，似這般長出一口氣，便是有話要說，各自放下手中碗筷，安靜聆聽，雍少余略略調(diào)整心境，開口說道：“為師方才情緒不好，泊遠(yuǎn)，你且將今日所傳給止兒的功法及他所學(xué)進度一一同大家說一說�！�
方泊遠(yuǎn)立馬起身，望了望墨止，溫和笑道：“今日所傳門內(nèi)清規(guī)十則，傳下夕霞神功霞蔚階第一段內(nèi)功心法，及歸元劍式，師弟所學(xué)甚速，但我想著這兩者皆非一日之功，且?guī)煹苌性跓掦w階段，故而并未相試功力，待得師弟內(nèi)外功皆有小成，弟子便再秉明師傅，傳下第二段心法口訣。”
其實他哪里知曉，若是他今日以內(nèi)力試探墨止進境，只怕會大吃一驚，如何這等旁人須得十幾日完成之功，他竟能一朝修習(xí)完畢？所謂想要的內(nèi)外功皆有小成的目標(biāo)，墨止不過一個下午便都已達成，此刻墨止在功力之上的盡展，與他上山時相比早已全然不同，不可同日而語。
但如此變化自然是在玄岳峰眾人意料之外，連雍少余這等高手也不曾想過會有這等迅捷的修行速度，故而此刻也是點了點頭，說道：“止兒這才上山，煉體之途只怕仍需時日，現(xiàn)下不急行什么拜師之禮，只等他有所小成后再說，等止兒可在一個時辰內(nèi)往返后山時，我們再說下一步，至于傳授內(nèi)功心法之事，泊遠(yuǎn)你務(wù)必提前告知我方可傳功�！�
方泊遠(yuǎn)聞聽后，一陣不解，但仍是低聲應(yīng)和，原來雍少余所說，與玄岳峰往日傳功極為不同，往往“霞蔚”階功法并非門內(nèi)十分的密辛，直至五段之前，都是方泊遠(yuǎn)自己可自行判斷傳授給師弟的，可如何對小師弟，師傅竟是這般謹(jǐn)慎？
用過晚飯，墨止終于回到自己房間之中，這一天所得豐厚，可體力消耗也是頗大，他透過窗欞，望著漫天星斗，每每到了此刻，他便擔(dān)心起沈沐川與孫青巖二人，沈沐川上山之前，與黑衣人交手受了內(nèi)傷，也不知是否痊愈，而孫青巖則更是雙臂大傷初愈，又要面對賞金游俠圍捕，不知安危如何？
思之及此，墨止又是一陣焦急難耐，恨不得此刻便把御玄宗之中所有本事盡數(shù)學(xué)全，奔下山尋找他們二人才好。
可世事豈能盡如人愿？墨止長嘆一聲，回到自己床榻上，盤膝而坐，暗暗運起自閑心訣之中法門，但不知何故，此番循著心訣所載法門，卻是忽感一陣燥熱窒澀，氣海之中一陣翻騰，墨止瞬間如置身火海，極是難受，急忙撤功。雖只片刻，但已是滿頭大汗，實是度秒如年，心中忍不住一陣驚懼。
“想來沐川叔當(dāng)初所說不假，自閑心訣必須要自身心境閑適安寧，才能順利修習(xí)，方才是我激進了�！蹦剐闹邪蛋迪胫B忙平復(fù)心情，待得稍稍和緩之后，方才再度行氣，這一次才稍感舒適。
翌日墨止早早便到無為堂前等候早課，雖是弟子中頭一個就位，但雍少余卻已站在堂前了，見墨止最早前來，雖也并未露出笑容，但也是微微點頭，心中頗感欣慰，暗忖著這個孩子日后當(dāng)時習(xí)武練功的絕好苗子，但轉(zhuǎn)念便又想到昨日三云所說，旋即心中又感五味雜陳，生出一陣煩惱。
不多時，一眾師兄弟便接連到齊，而這一次早課便都是些道經(jīng)講述，實是再與武學(xué)毫無干系，持續(xù)時間也大為縮短，故而墨止來到后山時尚未見陽光。
他生性不甘為人后，自上山時被那徐浣塵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時開始，他心中早已憋著一股子求勝之心，此番依著方泊遠(yuǎn)所告知路途，便縱身攀登，然而玄岳峰后山石道除卻怪石嶙峋、百轉(zhuǎn)千回之外，另有一極大隱患，便是這山間濃霧環(huán)伺，石路之上極是濕滑，稍有不慎便要重重摔倒，如此便需攀登者腳下似生根莖一般穩(wěn)固才行。
墨止連攀連摔，及至攀爬到半山腰時，已摔了不下六七個跟頭，屁股上十分疼痛，扶著一根石柱大喘粗氣，但他昨日攀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所行也并無多高，便已體力難支不得不停下休息，但今日居然一口氣爬到半山腰，且自忖體能消耗也遠(yuǎn)遠(yuǎn)小于昨日，心中一陣大喜，正待繼續(xù)翻身上爬，忽然耳畔風(fēng)聲一響，隨即左肩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原來竟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徑直砸到了自己肩頭，同時一聲哄笑傳了過來。
“快來看看，這便是那個大禍害帶回來的小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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