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許約
金闕峰上,眾人見墨止最后這般妙手實是大感欽佩,不禁叫好聲響成一片,閔清泉被連點數門大穴自是動彈不得,此刻也只能漲紅了一張胖臉伏在地上,渾似爛泥一般。
皮瑞清與他交情最篤,當即翻身上了擂臺,在閔清泉左肩幾個穴道處摁壓,以求解除穴道封禁之力,可墨止自從接手孫青巖所傳的摘星手功夫后,始終日夜勤修,至今已將認穴打穴等功夫練得十分純熟,但卻尚未做到收放自如,故而方才須臾之間,點穴力道重了些,以皮瑞清的功力,竟一時也不能解。
三云道人坐在場下,見場上形勢轉瞬而變,臉色不禁一板,當即飛身縱躍而上,來到閔清泉身邊,探手在其背門、臂膀等諸般大穴一陣推拿,他的功力自然強出墨止許多,勁力甫至,閔清泉渾身氣血登時恢復流轉如初,但三云道人心中卻是暗暗吃驚:“這小子怎生得這般強橫的點穴力道?”
當即站起身子,冷冷地瞧了墨止一眼,對著臺下的雍少余深深一揖,冷聲說道:“雍師兄,你調教得好徒弟啊,勝便勝了,何須這般欺辱我家弟子叫他當著大家的面出這般大丑?這小較名額,給你們便罷了!”
說著,伸手將閔清泉扶起,緩步下了擂臺。
而雍少余此刻臉色也并不好看,他曾見過墨止演武劍招,方才只看閔清泉抬手功架,便已知決然不是墨止敵手,但墨止故意扮呆作癡,分明就是要閔清泉大跌臉面,實是孩童之心,多余之舉,當下被三云道人一頓搶白,也不好反唇相譏,重重地咳了一聲。
而四下里金闕峰眾門徒聽得三云道人最后說辭,也是各自先起疑慮,細細思索,才慢慢得到其中真諦,在場眾人皆身負武學,墨止方才所為,或可騙得他們一時,卻禁不住眾人事后細細琢磨,當下便是了然墨止有意給閔清泉難堪,旁人哪里知曉墨止與閔皮二人的過往事由?只道是這墨止實是恃才放曠,有意刁難金闕峰,再想起墨止乃是沈沐川帶來,這般桀驁行徑簡直宛然如一,當下哪里還有半分叫好之聲,反倒是喝罵聲此起彼伏,漸成鼎沸之勢。
辜御清見四周弟子不滿情緒漸亢,連忙起身擺手,示意眾人安靜,辜御清乃是當今武林中絕頂風華之人,聲望之隆即便是給尋常百姓所說皆無不稱頌,在宗門之中更是神而明之,眾人一見他起身,都紛紛噤聲相待,想要看看掌教真人如何評判。
辜御清見眾人安靜,便笑呵呵地說道:“諸位,今日兩位年輕弟子,比試得很好,各自展現武功風采,年輕人嘛,招式之中失了分寸是常有之事,或有時藏巧于拙,或有時不慎對同門使了重招,這雖不該,但畢竟年輕弟子還需歷練,并無什么不妥之處。既然今日是以武定個高低,那依老夫看,勝負便已分明了,自然是玄岳峰的墨止,拿下這第四十八個小較名額。”
玄岳峰眾人聞聽,自是喜不自勝,但教金闕峰一眾弟子聽了,心中卻老大不樂意,顯然辜御清話語之中所說的藏巧于拙,說得便是墨止,而那句對同門使了重招,指的便是閔清泉最后一招“玉鼎鎮山”,金闕峰眾人心道掌教真人這不過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和稀泥的話罷了,登時場上除卻玄岳峰弟子面露喜色,其余人皆默然不語。
而墨止站在臺上,此刻只覺得好似眾人眼神好似利劍一般環伺己身,他卻也一臉無所謂,只道是那閔清泉罪有應得,但他豈知,自己這一下幾乎成了金闕峰一眾門徒心中公敵,諸多年輕弟子此刻與徐浣塵相爭之心倒放在其次,此刻轉而一心一意要在一月后的小較上教訓一下墨止,以壯本門聲威才好。
墨止被眾人看在眼中實同異類,可他自從那日在烏袖鎮中被一眾鎮民看做災星那般對待后,早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自己,臉上神情也是桀驁不羈,他這表情一露,恰巧便被三云道人回身瞅見,心中記憶回溯,正是想起當初沈沐川持劍與己相斗,連勝三場后也是這般登徒子一樣的輕浮笑容,心中更是大為惱怒,但此刻又自矜其長輩身份,故而只得隱含不發。
一場爭斗,雖是教墨止成功躋身小較之列,卻也惹來了極大仇視,雍少余一邊在山道上行走,一邊大罵墨止怎就這般托大自負,對同門態度輕狂無忌,然而一眾弟子聽在耳中,都明了其實師傅同樣心中歡喜,同門小較多年下來,玄岳峰這般人丁稀少的師門,連參賽都已退了多年,這一次居然還未開始,便已展露身手,勝的還是五峰之首金闕峰的弟子,實是碩大勝果,眾人皆欣喜不言。
雍少余面上雖作惱怒,但實則內心快慰,回到無為堂中,又是大大斥責了一頓墨止,所說話語,無非是些什么“態度不端”、“不必如此”等等話語,若論起重話,則是半句未曾吐露,臨了還吩咐杜泊浮今日多做幾個菜,可他性子仍是端著,竟是不說這是宗門慶賀的話語,只是冷哼一聲說道:“一個月后,你不得再行今日所為,要比便好好比,傻子演得那么像,回頭別人還以為我門下真養了個癡呆呢!”隨即便步入內堂。
師兄弟一見師傅離開,登時圍上來把墨止團團圍住,問東問西,問墨止何時將功夫練得如此漂亮,問最后那一招叫什么名堂,問是不是昨日師傅所傳,問墨止是否真的曾經癡傻,七嘴八舌,墨止苦笑著被眾人扒拉來扒拉去,這樣子比之方才比武閃避時更加狼狽萬分。
師兄弟笑鬧著便過了正午,這玄岳峰在重桓山五峰之中行列第三,午后時分陽光時分奪目璀璨,此時暑氣已盛,即便是重桓山上,也破感燥熱,眾人皆回房避暑,墨止卻是心念一動,縱身朝著山后竹海禁地疾行而去。
自那日葉小鸞來到宗門中重聚后,這二人已有數日不曾得見,墨止心中思念,連攀數個急轉,終于見到眼前一片搖翠青竹林,當即閃身進了其間,而只置身其間不過幾步,已是感覺氣溫驟然涼爽了起來,即便是這般暑日,林中尚有薄霧飄搖,走不得幾步,便頭暈眼花,近前不得。
墨止雖得了葉小鸞所贈的林陣圖譜,卻始終無暇仔細查看,此刻才想起翻出來細細翻閱,卻見葉小鸞所增的白絹上,密密麻麻畫的正是一副六十四卦方位圖,原來這竹陣諱莫如深,竟是暗暗相合八卦方位所成,其中環環相扣各生變化,若是不明其中原理之人錯踏而入,只怕是終生再難走脫。
墨止資質雖高,但畢竟入門時間不長,雖武功長進,但若論及八卦易理的所知,卻是大大不如諸位師兄,方泊遠雖簡單講解過,但也并不深入,又不似葉小鸞那般生長于斯,林間如何行走早已了然于胸,此刻看看圖再看看眼前,只覺得腦中老大一陣犯難。
“大有趨中孚,中孚趨明夷,明夷趨未濟,坤晉萃震,豫否謙艮,松風可生變數,水土再轉回還,木火可導涯盡......”墨止讀著眼前諸般文字,似是說明,又更似是不愿讓自己讀懂一般的天書,不得已,只好學著那一夜口中學起怪叫聲音,饒是他此前站在金闕峰上,成眾人公敵,都未曾感到絲毫羞赧,但此刻臉上卻是微微泛紅。
不多時,只見竹林掩映,微微抖動,一道俏麗身姿自林中翩躚而至,正是葉小鸞,墨止一見葉小鸞這般明艷無倫,眉眼含笑,口若帶嗔,尤是一陣怦然心動,只想著若是此刻沖上去緊緊抱住才好。
葉小鸞怨著他幾日也不曾露面,本帶著些許不悅,可此番見墨止站立在眼前,卻胸中只剩下甜蜜思念,哪還有半分氣惱?當下卻是嘟著嘴說道:“你怎的終于想起我了嗎?”
墨止微微一笑,執起葉小鸞白皙如玉的手掌,便朝林中走去,二人多日不見自然是喜不自勝,回到竹屋,二人暢談幾日來墨止所見所遇,葉小鸞平日里全不出此竹林,對外界諸事一概不知,但聽到閔皮二人登門尋釁時,不禁怒從中來,峨眉倒豎便要教訓那二人一番,隨即聽到墨止在眾人面前將閔清泉打得橫飛側臥,又是一陣忍俊不禁,最后聞聽墨止終于獲得小較名額,葉小鸞卻是忽然悵然嘆氣。
墨止奇道:“咦,你竟不愿我去參加比武嗎?”
葉小鸞秀眉微蹙,只是淡淡說道:“參加比武,少不得又要遇上其他高手,你此前這般行為,只怕惹了眾怒,旁人與你對敵,必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輸倒沒什么,可就是怕你受傷.......”
墨止聞聽,心中似是被揉捏了一般,自他父母亡故,雖得遇沈沐川等人扶持,但畢竟都是雄闊男兒,不及女子這般柔情細心,而葉小鸞平日雖脾氣古怪蠻橫,但自從心戀墨止后,便也開始柔情百轉,擔心起墨止安全。
墨止聽著,只覺心間一陣火焰暖暖燃燒,再望望眼前紅顏眉眼低垂,朱唇絳紅,心中一陣情起,忍不住湊上前去,在葉小鸞唇間輕輕一吻。
“啊,你......”葉小鸞先是一驚,滿面羞得通紅,墨止此刻心潮澎湃,撫了撫葉小鸞頭發,說道:“你且放心,我放著這么美艷的媳婦兒沒娶,怎會被人打傷呢?我若是遇到強手,便把膝蓋一屈,當即跪倒,大呼好漢饒命,你看如何?”
葉小鸞被他突如其來一吻惹得心神激蕩,眼前似都有些眩暈,此刻又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袍袖一甩,說道:“就會貧嘴,哪個是你媳婦兒了?”
墨止故作驚奇地說道:“你呀,被我親了還不是我媳婦兒?”他這番話實是只在此刻情思涌動之時方才敢說,其實不過少年心思,年紀輕輕,便覺得日后數十年之事可憑著一朝熱血而定。
葉小鸞此刻聽著,心中倒是一陣受用,便開口問道:“那我且問你,你對我之情,數十年后,還可如一么?”
墨止當即說道:“這是自然,我既然說了,便千載萬載,都是你我相隨。”
葉小鸞說道:“人言皆道:‘塞上牛羊空許約,燭畔鬢云有舊盟’,我不要你做那空許其約的牛羊,我要你做我年老時燭火畔的盟誓之君。”
墨止輕笑點頭,葉小鸞額頭輕輕靠在墨止肩膀,二人便是這般并肩斜倚,共賞林間風韻。
百年盟約,一朝風月。白首華發,青竹天涯。
(https://www.dzxsw.cc/book/72309631/4130168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