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困境
墨止抬頭照亮這巨石之上的四個大字,口中默默念著,只見這四個字筆力雄渾古樸,棱角分明,沉毅凜然,但些許比劃卻在時間流逝之中顯得有些模糊,看著所書時日更是久遠,但這書寫之人并非以手指所書,而是持著利刃所作,想來書寫之人并非此刻橫尸眼前的前輩。
但看到玉碎隔世四個字,墨止心中不免又是涼了幾分,這四個字看來決絕無比,想來此地也是巨石落下,與外界恍若隔世之意,便要入洞之人玉碎于此,他一念及此,心中不免更加灰暗,此地與外界全然隔絕,又無食水,不過幾日光景,自己便會同這骸骨一般死去。
墨止心中雖感沮喪,但也著實不解:為何剛一挪動這前輩尸體,居然觸動了洞中機關?莫非這前輩尸身之下,竟藏著這里諸般機關所在?
當下心中又是一喜,連忙先把那具骸骨放置一旁,趴下身子仔細觀看,只見這骸骨下便是堅硬石層,石層之上,竟是留著兩個圓溜溜的機闊石膽,這兩枚石膽半嵌在石壁之中,只露出個半圓的形態,其中一枚竟是年深日久,已經碎裂大半,想來便是方才搬弄遺骨時不慎碰觸,使得這巨石天降,阻了歸路。
想到此處,墨止心中猛然爆發出求生之念,連忙再伸手去觸碰那石膽,然而這機闊原本就是一次之用,哪里還有余力再將這巨石重新吊起?是以墨止或拍或扶,巨石皆再無絲毫動靜,他一連試了許久,直至汗透脊背,這才一臉頹喪地翻身坐倒,此刻他與這骸骨并肩躺在地上,倒似同病相憐。
墨止橫頭看去,卻見那骸骨此刻也定定地仰著頭顱,好似看著天穹,墨止長嘆一聲,他雖年少孤苦,卻也深知生命寶貴,何況自己如今并非毫無牽掛,尚有諸事未完,再一想到自己這般憑空消失,免不得雍師傅和一眾師兄弟又要翻山越嶺地尋覓,葉小鸞也再尋不著自己,這一生該當如何度過?還有沈沐川及孫青巖,想到這里,忍不住悲憤交迸,泫然欲淚。
此刻看著眼前尸骸,再想到自己幾日之后只怕也要變作如此,不禁心中一陣恐懼焦躁,在這山洞大聲叫嚷起來,然而他自內心中當然知曉,如今再怎樣喊叫都絕無用處,即便是有人尋到此處,眼前巨石重逾萬斤,也是人力難為。
不多時連嗓子也喊得生疼,墨止焦急之下,竟起求生急念,翻身便瞧著那石壁之中的另一枚鐵膽,剛要身手觸碰,卻又犯了含糊,心中想道:“方才那機關厲害如此,也不知是御玄宗哪位前輩所設,如今這一枚若是更厲害的機關,按下豈不要我小命?原本還可得三四日光陰,如今莫非頃刻而喪?”
但轉念又是一想:“管他的!三四日后死,還是此刻立死,又有什么分別?此刻就死,好歹圖個痛快,若當真是要挨個饑渴難耐,再垂首死去,這才叫做折磨。”他往日里所思甚多,可如今身處困境,卻是難再深思,趁著此刻沖動,伸手便朝著那石膽按了下去。
想來是這石洞之中歷經百年,機關仍是好用,這石膽竟是一觸便全部陷入山石之中,無力自轉了半圈,登時破碎,墨止正自驚奇,只聽得四下里又是一陣隆隆巨響,然而此刻聲響卻是不及方才那般驚人且近在咫尺,此刻聲響卻是在方才那間前寬后窄的石室中傳出來的,墨止心中大喜:“莫非出路竟是在另一個房間?”
當即站起身子,飛奔也似地朝著那石室奔去,然而剛剛闖進石室之中,墨止心中又是一陣寒涼,卻見眼前四下里仍是一片昏暗,更是沒有絲毫石門石洞開啟,也不知方才隆隆聲響過后有什么變化,當即一陣心灰意懶,連連搖頭,沮喪已極。
然而墨止正要離開,手中火折光芒掃過穹頂,是一瞬之間卻是忽然感覺有異,抬首望去,卻見這石室之中,穹頂及石壁居然與方才已是全然不同,想來是那機關所致,此刻石壁四周已然皆非方才那般粗糲古拙,居然顯出了諸般壁畫,只是此刻匆匆打眼,看不真切,墨止連忙舉著火折湊前細看,只見這幅幅壁畫,所畫的竟然皆是兩人練劍圖樣,墨止從東首看起,才看不數張,居然大驚叫出聲來。
“這不是歸元劍式嗎!”
原來這壁畫東首之處,所刻畫的,便是這玄岳峰的基礎劍法歸元劍式,此刻見那壁畫上一人持劍進攻,另一人便是操著長劍,回劍守御,這套劍法墨止看得已是熟稔無比,七式劍招轉瞬之間便已看完,然而接下來數張壁畫,所刻畫的雖仍是兩人斗劍,但此刻進攻之人,手中劍法招路已是與方才全然不同,守御者仍是使用歸元劍式,將自己周身護得穩妥,但進攻之人手中劍卻是恍若靈蛇盤舞,靈便萬方。
墨止看得驚奇,他自然知曉,歸元劍式劍招質樸,但招招實用,乃是門中守御最強劍法之一,門內可頗歸元劍式守勢的劍法幾乎不存,但眼前這劍招,卻是遇凝守而乘隙錯進,遇急退而分進合擊,角度皆是刁鉆絕倫,劍鋒居然便能劃過歸元劍式層層綿密劍網,直至胸前諸般大穴,若是給自己所想,那可真是積一世之功也未見得能想到這一路進招。
石壁之上短短幾幅圖譜,先是講述歸元劍式個中種種精妙,繼而幾張圖譜便是講述如何破解其妙,然而兩路劍法風格極是不同,說是當年設下禁錮的前輩所得,倒更像是兩個絕世高手比劍斗氣的結果,墨止單單是參透這歸元劍式幾張壁畫,已是大有所得,他舉起火折望過去,卻見四周圖譜雖不甚多,但卻簡明意賅,竟是將御玄宗諸般劍法盡皆鐫刻其上,隨后跟著的,便是如何破解之法。
墨止看在眼中,卻始終覺得大惑不解,御玄宗劍法可謂端凝古樸,極具中正之態,門下劍法雖風格不同,但也總歸逃不出這路子,而這隨后跟著的破解招數,卻是刁鉆古怪,銳意無比,說是兩位江湖前輩留下,應當是一人沉穩厚重,一人古怪機靈,方才能得出這兩門風格迥異的互拆功法,然而這百年來御玄宗劍法天下聞名,更從未聽說過有哪一門哪一派能將這御玄宗劍法盡數破去,想來是這破解的劍招并未流傳出世。
墨止細細看著眼前石壁圖譜,忽然心中又是一陣凄苦,自己實則已是必死之身,臨死之際學成絕世劍法,又有何用?幾日后一樣變作一灘臭肉,橫在此地無人收尸,再一想到自己一死,那些自己惦念之人便都再見不著,不由得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自仰面哭泣,卻忽然見到天穹之上仍有字跡,淚眼婆娑之中,卻見穹頂上所刻的,已非圖譜,而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好在石室并不甚高,故而此刻凝目細看,仍是可仔細看得清,為首的便是十六個碩大字跡。
何分正魔,并肩而行。江湖路遠,無厭無悔。
墨止看得一頭霧水,然而這十六個大字,字跡與那巨石之上又不一致,這十六個字看著飛揚不羈,剽悍輕捷,所說的也與那些宗門長老平日里念叨的“正魔斷不相容”十分不同,雖是離經叛道,但墨止此刻卻是心中叫好。
墨止當年尚在烏袖鎮時,還覺得天下正魔之分定當涇渭分明,正即是正,匡扶天下,魔即是魔,為禍作亂。然而短短不到一年光陰,這般想法已然大大不同,若說正道便是鋤強扶弱,那飛羽盟豢養血鴉害人,卻也是正道武林一員,那些賞金游俠多行不義,卻也沒人說他們便是魔道。
墨止心中暗暗思索:“若說這御玄宗乃是天下正道之首,宗門之中,自然也有如辜御清掌教,雍師傅等那般剛正俠烈之士,但那閔清泉、皮瑞清等人,又都是趨炎附勢,尋釁滋事之徒,想來正道皆正乃是虛妄,而青巖叔和沐川叔,各個皆是義烈高風的好男兒,卻一個成了正道棄徒,一個被天下追殺,這是非曲直豈是一句‘正魔斷不相容’可以囊括的?”
再抬頭看去,見那“何分正魔,并肩而行”四個字,實是大合墨止此刻心境,自己一直以來思索不清的正魔關系,這位前輩居然一語道破,好似江湖百年正魔之爭皆在他一語之間全數看破,百年間殺戮掠影,在真的靈明之人眼中,原來不過寥寥數語便可話說分明,當即便對這位前輩滿心崇敬。
百年之間,恍若忘年之交。
隨即順著那字跡繼續朝后看去。
“吾承師澤,幼得真傳,飄然數十年,廣積恩怨。惟得一友,惜門派之分,所思難合,摯友立派于此,吾亦至此相賀。天下萬武,漸有正魔之分,所思者,無非端厚為正,跳脫似魔,然正魔之分在于心念,而非行跡,若以行跡論,吾當為群魔之首,亦無悔矣。摯友可為天下至正,亦可當矣。然則其門中武學所修,尚存破綻,今日指出,當以日后有緣人觀之賞之。玉碎石落,天樞飄影。”
墨止看著眼前話語,雖頗為滯澀,卻也大略讀懂,所讀處,崇敬之心愈發厚重,只覺得眼前一個飛揚跳脫的武林前輩似是已出現在眼前,奮袂低昂,高視闊步,風度凌然。
再往下看,卻見抬首又是書寫著“無厭訣總綱”五個大字,墨止見字大驚,無厭訣三個字對他而言可謂驚之有驚,自己一家災禍幾乎皆源于此,當初孫青巖亦曾說過,無厭訣分為三部,其中最為寶貴的便是這為首總綱,墨止心中明了此乃是天下魔功之首,再看看前面文字,心中登時浮現出一個想法。
“莫非當初書寫無厭訣的魔道前輩,和我御玄宗的師祖們,竟是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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