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熙禾被裴之昭逗笑了。

    裴之昭抬眼，小姑娘眼睛紅紅的，眼皮還腫著，眼底閃現(xiàn)的清明卻和往日一樣。

    拉弓射中一百文錢讓蔣熙禾意外，而這天降意外之財確實(shí)讓蔣熙禾笑起來，盡管這些銀子她沒理由要，也不能要。

    “這是大人安排的？”蔣熙禾垂眸，“十兩太多了。”蔣熙禾心底涌上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裴之昭再次走到蔣熙禾身后，沉沉道，“不值一提。”

    蔣熙禾握著弓箭心里發(fā)懵，其實(shí)心里很高興，不管她要不要這個銀子，裴之昭的舉動確實(shí)讓她開心很多。

    蔣熙禾愣神的時候，手臂再次被裴之昭抬起，這次他握著蔣熙禾的小臂，緩慢移動了目標(biāo)，蔣熙禾完全被他牽引，兩個人小臂緊貼著，蔣熙禾歪頭便能觸碰到裴之昭的下頜。

    她嚇得一動不敢動，呼吸都停止了。

    裴之昭的氣息包圍著她，那是屬于成年男子的沉穩(wěn)和從容不迫，蔣熙禾站在他身前，緊張卻又莫名安心。

    蔣熙禾慌亂的檔口，又一箭射出，正中木牌。

    兩個人都沒動。

    “中了。”裴之昭在蔣熙禾耳邊輕語，聲音醇厚低沉，吹出的氣息撓著蔣熙禾的耳朵，她感覺自己要漲爆了。

    裴之昭放下弓箭，同時放下蔣熙禾的手臂，依舊在她耳邊低語，“我征戰(zhàn)西北，回京后皇上賞賜無數(shù)，即使做這個平安縣縣令，我也是拿著正一品的俸祿，這些銀子，不算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

    蔣熙禾的臉更紅了，心砰砰砰跳得更厲害。

    這么說，這些銀子真是裴之昭的私房錢？他這么做，只是想逗她開心？

    蔣熙禾的心更亂了。

    裴之昭再次走到屋檐下，抬手伸向木牌。

    蔣熙禾偷偷抬起眼簾，他今日穿著黑褐色錦緞長衣，腰間紫玉雷文腰帶，腳蹬厚底暗紋靴，修長的手臂一伸，更顯挺拔健碩。

    蔣熙禾之前只覺裴之昭冷峻，如今這個冷峻的男人身上，竟有些讓人心亂的東西。

    裴之昭轉(zhuǎn)身，蔣熙禾迅速垂下眼眸。

    “運(yùn)氣不錯，二兩。”裴之昭語中都是夸贊。

    蔣熙禾搖頭，“這是大人的銀子，我真不能要。”

    小姑娘從剛才開始，臉上的紅暈便沒退下，裴之昭目光沉沉看向手里的兩個木牌，低聲道，“這樣吧，過幾日我有重要的事要做，這些銀子先寄放你那，你隨時可以找我兌現(xiàn)。”

    蔣熙禾又不懂了，“大人剛才給了我工錢。”

    裴之昭嘴角劃過不易察覺的一抹笑，“工錢是工錢，這些銀子你早晚會用到，要不要打賭？”

    蔣熙禾不敢回答，她的臉越來越紅。

    裴之昭之前對她冷言冷語，蔣熙禾心底時不時翻白眼，如今他說的話雖然多了，他的心思蔣熙禾卻不敢揣測，裴之昭讓她看不懂。

    裴之昭隨后將木牌從屋檐一一拿下來，翻看了一遍放到蔣熙禾手里，“拿著吧，以后有事隨時找我兌現(xiàn)。”

    蔣熙禾覺得腦子不夠用，對裴之昭的舉動更覺沒法招架。

    這不是銀子，只是寫著銀子數(shù)的木牌，重量很輕，可是又很重，小小的木牌價值十兩銀子，她攢了大半年也才攢夠四十兩。

    蔣熙禾看向裴之昭，還是那張她熟悉的臉，眉峰硬挺，鼻梁很高，雙眸深似幽潭，雙唇緊抿。

    一陣風(fēng)吹過花香，屬于春天的陽光不知什么時候斜照在遠(yuǎn)處的屋檐上，小鳥嘰嘰喳喳鬧騰，蔣熙禾心底有什么東西突然發(fā)芽了。

    “我餓了。”裴之昭接過蔣熙禾手里的弓箭，看向她的眼底深處。

    蔣熙禾的臉騰地又熱了，她想起不久前在縣衙議事廳，裴之昭找她商量孟芳的案子時，她也是這般張口在縣衙蹭飯。

    “那······我請大人吃飯？”蔣熙禾拿不準(zhǔn)裴之昭的意思。

    “口水雞和魚。”裴之昭痛快地答應(yīng)。

    一路，蔣熙禾跟在裴之昭身后，心亂如麻，剛才裴之昭明確了，他要去她家吃飯，并且要蔣熙禾親自做給他吃。

    蔣熙禾沒法拒絕，因?yàn)樗�手里還拿著那價值十兩銀子的木牌。

    到了菜市口，裴之昭停下腳步，蔣熙禾會意，“裴大人在這里稍等，我去去就來。”

    腳步還沒邁開，蔣熙禾尷尬地臉紅了，她出來匆忙，身上沒帶錢。

    裴之昭接過蔣熙禾手里拿的幾個小木牌，伸手從衣袖里掏出些碎銀子，分量足夠兩個人吃頓好的。

    “回頭我還給大人，這頓算我請。”

    裴之昭點(diǎn)頭答應(yīng)，蔣熙禾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

    ······

    廚房里。

    蔣熙禾買了一條魚，一只雞腿，小青菜和香菇，早上包包子剩的肉餡還放在灶臺上，一番思量，蔣熙禾打算再汆個肉丸子。

    裴之昭把錦衣下擺塞到腰間，伸直了腿在灶火前坐下來，打算燒火。

    蔣熙禾實(shí)在不好意思，“裴大人，這些事我來做，你歇著吧。”

    裴之昭緩緩道，“在西北打仗時，我們經(jīng)常因?yàn)榕c敵人小股交鋒吃不上飯，軍營里有伙房，大家都辛苦，人手不夠時，任何人都有可能出戰(zhàn)，回到營地，燒火做飯是常事。”

    蔣熙禾深深看了眼裴之昭，這是除去談案子，裴之昭第一次平心靜氣同她交談。

    蔣熙禾不再推辭，她也想身邊有個人。

    裴之昭很快將灶火點(diǎn)燃，火光從灶臺下投射出來，噼里啪啦燃燒的木柴讓廚房燃起溫暖，蔣熙禾無意掃過裴之昭的側(cè)顏，他盯著火苗，目光沉沉。

    雞腿很快煮好，蔣熙禾把涼水浸過的雞腿拿出來切成薄片。

    因?yàn)榕嶂�昭想幫忙，蔣熙禾又把蔥蒜遞給他。

    幾次轉(zhuǎn)身，蔣熙禾瞧見裴之昭認(rèn)真剝蒜，修長的手指不止能握住刀劍，還能安靜地坐在這里，為口水雞準(zhǔn)備配料。

    魚在菜市口已經(jīng)打掃好，蔣熙禾清洗過后，直接高溫煎炸，看到魚身兩面金黃趕緊添湯清燉，很快魚香飄散。

    蔣熙禾餓了幾天的肚子終于開始咕嚕嚕叫喚。

    聞著飯香，盯著灶臺下熊熊燃燒的爐火，蔣熙禾眼底涌上霧氣，她默默轉(zhuǎn)身不讓眼淚滑落。

    活著其實(shí)挺好的。

    悲傷會有，幸福也會有，就像現(xiàn)在，燃燒著的火苗，那股向上的沖勁感染著她，火苗一簇簇升騰，旺盛蓬勃，蔣熙禾也想燃燒，讓自己充滿力量。

    裴之昭背對著他，肩寬體碩，肩膀上垂著的少許碎發(fā)擋住了他低沉的眉眼。

    蔣熙禾一瞬間體會了裴之昭的用意。

    他想陪著她，陪著她吃飯，陪著她熬過這段痛苦。

    是的。

    一切總會過去，她也不想就這么熄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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