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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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賣聲響徹街道。
古加爾坐在轎子里，撩起簾幕，看著道路兩旁的小販。即便是在戰(zhàn)爭之中，婆羅提拔城內(nèi)的商業(yè)活動依然很繁榮，由于其位于一個半島之上，三面環(huán)水，湖邊又有無數(shù)細(xì)小的港汊與外連接，圍攻的爪哇人也無力將內(nèi)外隔絕。他甚至能夠看到有人在叫賣新鮮的蓮子，這顯然是城外才有的。古加爾放下簾幕，暗想：“看來爪哇人至少這次是攻不下這里了。”
已經(jīng)得到了高棉人一半款項的古加爾正在琢磨著應(yīng)該如何才能把剩下一半弄到手，親眼目睹過唐人和爪哇人海上激戰(zhàn)的他已經(jīng)知道所謂“雷霆之力”其實是一種發(fā)射時能發(fā)出巨大聲響的武器，在檢查過爪哇人尸體之后，他更確定了一點——唐人的秘密其實不是那些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和噴出的火焰，而是那些細(xì)小的鉛鐵彈，但這些鉛彈是怎么打死爪哇人的呢？他現(xiàn)在還不知道，不過不要緊，經(jīng)過這次遠(yuǎn)征，他與那個叫朱蒙的唐人將軍的關(guān)系又密切了不少，他有足夠的時間來找出真相來。
“主人，我們到了！”
轎簾被掀開了，古加爾在仆人的幫助下，笨拙的走出轎子，登上臺階。由于唐人在海戰(zhàn)中的出色表現(xiàn)，高棉人精心安排了朱蒙一行人的住所，花園、魚池、浴室、臥室、會客廳等等一應(yīng)俱全。古加爾穿過長廊，來到后花園的涼亭旁，旁邊的水池里盛開的荷花清香撲鼻，朱蒙斜倚在躺椅上看書，一旁的兩個婢女正輕輕揮動羽扇，驅(qū)趕蚊蟲。
“將軍！”古加爾在涼亭前停下腳步。
“進(jìn)來吧！”朱蒙放下手中的書，古加爾瞥見書的封面上有一行字《制勝的科學(xué)》，他不敢多看，向朱蒙欠了欠身：“高棉人已經(jīng)同意了，他們愿意給予大唐船只免稅入港的待遇！”
“很好！”朱蒙笑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這飲子味道有些怪怪的，不過還挺解暑的，古加爾你坐下，也來一杯？”
“多謝將軍！”古加爾在朱蒙對面的矮椅坐下，他肥碩的屁股幾乎把椅子給撐滿了：“婆羅提拔城可是水真臘最重要的港口和貿(mào)易城市，每年收到的稅金占到高棉王全部收入的五分之一，這件事上高棉人可是做出了很大的讓步呀！”
“沒辦法，誰叫我們打贏了，他們打不贏呢？”朱蒙笑了起來：“戰(zhàn)爭其實是很簡單的東西，勝利者得到一切，輸家失去一切，你說是不是呢？”
“您說得對！”古加爾低下頭：“那您同意高棉人的條件了？”
“你是說駐留一支艦隊在婆羅提拔城嗎？”朱蒙問道：“可以，不過港口、修船廠、士兵的薪餉、船只的耗費都必須由高棉人出！”
“我記住了！”古加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還有一件事情，高棉人向我詢問，那些爪哇人的俘虜和船只，什么時候送走！”
“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要看爪哇人怎么說！”朱蒙懶洋洋的答道：“反正我已經(jīng)拿到一半的錢了，如果爪哇人不肯付剩下一半，我也不會把拿到的吐出來，這樣吧，你就回答我會派人催促一下，應(yīng)該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是，是，我記住了！”古加爾站起身來，他猶豫了一下，道：“將軍！”
“什么事？”
“相比起高棉人，婆羅提拔城的本地人對于和爪哇人持續(xù)已久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有些厭倦了！”
‘“什么意思？”朱蒙皺起了眉頭：“難道婆羅提拔城不是高棉人的城市？”
“不，高棉人的起源之地要更往內(nèi)陸一些，在洞里薩湖周圍。高棉人統(tǒng)一了內(nèi)陸地區(qū)之后，才沿著湄公河向下游擴(kuò)張，征服了水真臘。高棉人是僧侶和武士，本地人則主要是商賈和農(nóng)民！”
“哦！”朱蒙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把古加爾說的上下文連接起來就容易理解了，爪哇和高棉爭奪水真臘的戰(zhàn)爭中損失最大的當(dāng)然是當(dāng)?shù)厣藤Z和農(nóng)民，而對于這些本地人來說，無論是高棉還是爪哇人贏，只要能停止戰(zhàn)爭就是好的。古加爾這個時候說出這等話來，可謂是意味深長。
古加爾剛剛離開，朱蒙就從涼亭里走了出來，他靜靜地看著眼前水池里盛開的蓮花，突然他雙手合十，向池中的蓮花深深的鞠了一躬。
天已經(jīng)黑了，朱蒙在侍從的幫助下穿上鐵甲，束緊腰帶，將佩刀、弓袋、箭囊掛在腰間，帶上鐵手套，最后戴上頭盔。當(dāng)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之后，他走到院子里，士兵們早就裝束停當(dāng)，月光照在他們的盔甲和武器之上，反射出清幽的光。朱蒙的眼睛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他能叫出每個人的名字、經(jīng)歷的艱險、立下的功勞，而現(xiàn)在，終于到收獲的時候了。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火！”朱蒙冷聲道：“現(xiàn)在，銜枚，出發(fā)！目標(biāo)，娜迦廟。”
與后世網(wǎng)上的奇幻物種不同的是，在古代東南亞人心中，的確存在一種叫做的娜迦的神靈，或者說神獸，這是一種有著犄角的巨龍，傳說娜迦生活在湄公河的河底，掌握著河流和降雨，被當(dāng)?shù)赝林暈殇毓拥氖刈o(hù)神。雖然隨著佛教和印度教的不斷傳入，本土宗教逐漸式微，婆羅提拔城中的娜迦廟來拜祭的人漸漸變少，也漸漸敗落了。朱蒙在海戰(zhàn)中擊敗爪哇人之后，高棉人就把這廟的后面一部分當(dāng)成牢營，用于看押爪哇俘虜。
看在贖金的份上，這些爪哇俘虜?shù)拇銎鋵嵾�是不錯的：一天兩頓飯，可以睡在有房頂?shù)奈葑永铮腥瞬〉沽松踔吝�有大夫來看望診斷，雖說最后賬單都交給了爪哇大王，但這也沒啥好抱怨得了。考慮到爪哇人已經(jīng)支付了一半的贖金，看管這些俘虜?shù)漠?dāng)?shù)乜词鼐陀l(fā)松弛了——反正付錢就可以走，誰還吃飽了撐著搞越獄呀！
而這天晚上，幾乎沒有一個爪哇人睡著，所有人都靜靜地呆在房間里，或站或坐，瞪大眼睛，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來了！”一個青年緊張的跑進(jìn)門來。
“什么來了？”有人問道。
“唐人，已經(jīng)到了街上了，個個都全副武裝！”那青年道，聽到他這么說，俘虜們發(fā)出快樂而又充滿希望的叫喊聲。
“不要出聲，活見鬼，都給我閉嘴！”一個爪哇人呵斥道。
“對，都閉嘴，現(xiàn)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
人們剛剛平靜下來，幾個爪哇人站起身來，為首的一個道：“走，隨我出去看看！”然后他對其他人用宏亮的聲音道：“看在所有神靈和惡鬼的份上，我命令你們不許出聲！”
院門被打開了，火把的光撕開黑暗，照在朱蒙的臉上，看上去和惡鬼一般。他對身旁的爪哇信使道：“告訴你的人，都到院子里來，發(fā)放武器，然后依照計劃行事！”
“遵命！”那爪哇信使向朱蒙屈膝下拜，然后向前走去，對迎面而來的幾個爪哇俘虜用急促的語速發(fā)出命令，這頓時激起一陣狂喜的叫喊，立刻被那信使不滿的呵斥打斷了。爪哇的俘虜們飛快的跑了回去，片刻后，成群結(jié)隊的爪哇俘虜們便涌進(jìn)院子里，他們強(qiáng)自壓抑著心中的狂喜，等待著命運的饋贈。
“人都到了？”朱蒙問道。
“一共四百三十七人，都在這里了！”爪哇信使答道。
“很好，發(fā)放武器！”朱蒙向身后揮了揮手，士兵們便將成捆的長矛和佩刀搬了進(jìn)來，丟在院子里。爪哇俘虜們魚貫上前領(lǐng)取武器，拿到武器的就到院子的另一邊，按照所在的船舶結(jié)為一個個小方陣。乘著這個功夫，朱蒙對爪哇信使道：“時間很緊迫，發(fā)放完武器就依照原先的計劃行事，一半的人跟我去奪取城門，還有一半分別攻擊武庫和高棉人兵營！明白了嗎？”
“明白！”
半響之后，兩行隊伍就分別離開娜迦廟，向各自的目標(biāo)進(jìn)發(fā)了。
對于大多數(shù)婆羅提拔城的居民來說，他們事后對自己城市的陷落經(jīng)過的回憶是極其混亂的。有人說是唐人出賣了婆羅提拔城，也有人說爪哇人用巫術(shù)在城門上打開了一個洞，還有人說爪哇人用重金收買了一個高棉將軍，讓其打開了城門。這些混亂的回憶無疑影響了后世史書，上面對這段歷史的記錄眾說紛紜，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爪哇人這次攻陷婆羅提拔城是十分輕松的，守衛(wèi)者甚至沒有來得及進(jìn)行激烈的抵抗，很多婆羅提拔城的居民甚至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發(fā)現(xiàn)城市已經(jīng)換了主人。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古代城市陷落時通常會發(fā)現(xiàn)的屠殺、強(qiáng)奸、掠奪、縱火等可怕現(xiàn)象幾乎沒有怎么發(fā)生，爪哇國的宮廷史學(xué)家滿懷自豪的在自己的史書中宣稱：在神佛的庇佑下，仁慈勇武的國王占領(lǐng)了婆羅提拔城，他的劍甚至沒有沾上罪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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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背叛，神靈會詛咒你的！”巴戎惡狠狠的對朱蒙喊道。
“我們唐人通常將這稱為兵法！”朱蒙笑道：“《孫子》在開篇就說了，兵者，詭道也！”
巴戎冷哼了一聲：“好，就算你說的對，那總有一天，爪哇人也會對你使用這種兵法的！”
“我可以把這理解為一種提醒！”朱蒙笑道：“好吧，我的朋友，不要這么生氣，你可以把這理解為一場游戲，你輸了，而我贏了。不過這沒有什么，游戲并沒有結(jié)束，還有下一場呢！”
“什么意思？你不殺我？”巴戎狐疑的看著朱蒙。
“當(dāng)然！我們之前并沒有什么仇恨，至少我不恨你！”朱蒙笑道。
“那你要多少贖金才肯放我走？”
“不用！”朱蒙笑道：“為了證明我的誠意，一個銅板你也不用付，只要你愿意，隨時都可以離開！”
巴戎凝視朱蒙良久，似乎是為了確認(rèn)對方是不是說真話，最后才點了點頭：“很好，我會記住了，如果你將來落到我的手中，我也會釋放你一次，不要贖金！還有，我有一個問題，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背叛我們？爪哇人給了你什么？”巴戎問道。
“你應(yīng)該問我向爪哇人索要了什么！”朱蒙問道。
“好吧，你向爪哇人要了什么？”
“你腳下這座城市！”
“婆羅提拔城？”巴戎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你瘋了嗎？爪哇人根本不會履行承諾的，你們只有兩條船，兩三百人，他們只要把你們殺光，就什么都不用給你們了！”
“對，這是個很好的提醒！”朱蒙點了點頭：“我的新朋友的確很有可能會這么做，所以我不會給他背叛我的機(jī)會！”
“那你能怎么做？”巴戎問道：“爪哇人已經(jīng)進(jìn)城了，他們比你的人多上百倍，甚至更多！”
“很簡單，我待會就會上船，然后返回交州，只留下古加爾當(dāng)我的代表，當(dāng)婆羅提拔城的臨時城主！”朱蒙道：“不久后，我將會帶更多的船和士兵回來，如果爪哇人敢于背叛盟誓，那他們就要想好怎么同時對付我和你們高棉人了！”
巴戎陷入了沉默之中，幾分鐘后他抬起頭：“你們唐人都是魔鬼，那個什么《孫子》也是魔鬼的書，你不是要放我走嗎？船在哪里！”
“就在碼頭，悉聽尊便！”朱蒙笑道。
在婆羅提拔城陷落的第二天傍晚，朱蒙踏上了座船的甲板，將這座城市留給了爪哇人，依照雙方的約定，爪哇人將會暫時托管這座城市，直到朱蒙再次回來。在這段時間里，婆羅提拔城的行政事務(wù)由代理城主古加爾管理，而軍事事務(wù)則由爪哇人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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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趾城。
曹文宗凝視著遠(yuǎn)處逐漸變大的城市，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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