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吐露
“這都是三郎為了寡人登基,才弄得夫妻分離呀!”天子嘆了口氣:“這樣吧!你夫人回長安后,朝廷便給她一個二品誥命吧!”他不待王文佐回絕,便揮了揮手:“三郎不必推辭了,寡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天子,你遵旨便是!”
“寡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天子!”
聽到李弘這么說,王文佐不由得一愣,旋即笑了起來:“臣代拙荊謝陛下隆恩!”
“好,好!”李弘見王文佐沒有推辭,也十分高興,他連說了幾聲好,嘆了口氣:“前幾日又有人勸諫寡人將太上皇和太后遷出大明宮,哎!這些人哪里知道寡人的難處,眼看就是中秋月圓之日,寡人身邊卻連幾個親近之人都沒有,經(jīng)由那次事情之后,太上皇和太后自然不必說了,幾位兄弟也無形之中便疏遠(yuǎn)了許多。三郎,朕今日才明白孤家寡人是什么意思!”
王文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李弘此時的心境他倒是可以理解,與其他發(fā)動宮廷政變,提前登基的大唐太子們不同的是,由于李治身患風(fēng)疾,無力處置朝政,所以李弘剛剛成年就被委以監(jiān)國之任,也沒有遭到來自最高權(quán)力寶座的針對打擊。雖然后來武皇后也想要針對王文佐來削弱太子的地位,但還沒等皇后的計(jì)劃奏效,王文佐就發(fā)動政變,直接讓李弘登基為帝了。
換句話說,別的大唐太子都是被父親百般折磨打壓,原有的那些父子親情早就被摧殘干凈,所以等到他們登基之后,就算有點(diǎn)負(fù)疚之情一想到當(dāng)初自己的遭遇也就煙消云散了。偏偏李弘就沒有受過李治的打壓,而武皇后是有這個心,但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王文佐奪走了權(quán)柄,李弘自然心中對自己的父母有不少負(fù)疚之情,眼見得中秋將至,對親人的思念自然更盛,看到臣子還不聽的催他把父母趕出大明宮,他自然心里更不舒服。
“陛下若是不希望父母離得太遠(yuǎn),那也是人之常情!”王文佐道。
“三郎的意思是,他們可以繼續(xù)留在大明宮?”李弘問道。
“陛下是天子,是萬乘之主,只要您愿意都是可以的!”王文佐答道:“不過那些臣子希望太上皇和太后不要留在大明宮的原因,您也應(yīng)該知道!”
“寡人當(dāng)然知道,不過——”李弘稍微停頓了一下:“不過——”
“不過那畢竟是您的父母是嗎?”王文佐問道。
“是的!”李弘臉色微紅:“寡人想他們留在大明宮也沒有什么吧?”
“確實(shí)沒有什么,只要您先做到一件事情!”王文佐道。
“一件事情?什么事情?”李弘問道。
“早早誕下皇兒,立太子!”王文佐道:“只要國家有了儲君,大家就安心了。人心安定之后,太上皇和太后住在大明宮也好,太極宮也罷,都與大局無礙!”
李弘也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那些大臣之所以反復(fù)要求他將李治和皇太后趕出大明宮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擔(dān)心哪天萬一自己出了紕漏,父母復(fù)辟成功,那他們這些現(xiàn)在支持自己的人都要被抄家滅族。而如果自己有了兒子,被立為太子,哪怕自己有個萬一,他們也可以繼續(xù)支持自己兒子登基,不至于只能束手待斃。
“寡人明白了!”李弘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陛下明白就好!”王文佐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突然撩起官袍的前襟,跪倒在李弘面前:“臣還有一件事情,須得向陛下謝罪!”
“謝罪?”李弘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王文佐會這般舉動,趕忙伸手要將王文佐扶起:“以三郎你的功勞,便是再大的罪過也抵過了,快快起來說話便是!”
“不可!”王文佐磕了個頭,堅(jiān)持不肯起身:“功是功,過是過,豈可相抵的?臣有一件事情隱瞞了陛下多年,實(shí)乃大罪,陛下請先聽完了,再作主張!”
李弘見王文佐語氣堅(jiān)決,只得嘆了口氣:“也罷,三郎你說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陛下可還記得當(dāng)初臣剛與您相識不久,便在東宮飲宴,夜里聽到掖庭宮有人啼哭,后來遇到二位公主殿下的事情嗎?”
“當(dāng)然記得!”李弘嘆了口氣:“寡人為了此事向父皇求情,才讓兩位姐姐脫得牢籠,在寺院帶發(fā)修行。寡人本想過段時間再替二位姐姐說情,讓她們能夠離開寺院,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卻不想不久后便遇到長安暴亂之事,兩人也隨之不知所蹤,多半是不幸了,當(dāng)真是沒福!”
“二位公主殿下都安好無恙!”王文佐沉聲道。
“什么?”李弘聞言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二位公主殿下都安好無恙!”王文佐重復(fù)了一遍:“當(dāng)時皇后陛下雖然表面上應(yīng)允了釋放二位殿下,但心中還是懷恨在心,派人想要暗害二人。二位殿下乘著城中混亂,殺了看押她們的人,逃了出來,被臣下的人遇到。臣下便將二位殿下偷偷帶出長安,一直隱瞞至今,還請陛下恕罪!”
“這么說來,寡人的兩個姐姐都還活著?”李弘大喜過望:“那,那她們現(xiàn)在在哪里?”
“都在倭國!”王文佐道:“二位殿下氣度不凡,若是留在臣身邊,只怕會引人注意,反而害了她們。所以臣平定倭國之亂后,便將二位殿下安置在倭國。陛下您若是想要見她們,臣便修書一封,讓她們來長安!”
“好,好,好,好!”李弘神情激動,連續(xù)說了幾聲好,他伸手將王文佐扶起:“三郎,你說的隱瞞之罪便是這?哎,這分明是功勞,何談罪過?我們李家自家的丑事,卻把你牽連進(jìn)來,勞心勞力,著實(shí)是負(fù)你良多。若是沒有你,我二位姐姐性命不保,到了后世,也不知道多少人會嘲笑這骨肉相殘的事情!你速速修書,請寡人兩位姐姐回來!”
“這個好說,只是總得有個名義吧?”
“對,對!”李弘輕拍了一下手掌:“瞧寡人的樣子,都喜糊涂了!待會寡人便讓禮部敕封二位姐姐公主名號,召其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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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離開太極宮時,天色早已晦澀黑暗。王文佐跳上坐騎,正準(zhǔn)備離去,卻發(fā)現(xiàn)張文瓘迎了過來:“王大將軍,陛下可和您聊了好長時間呀!”
“陛下信重,在下誠惶誠恐,唯恐有負(fù)重托!”王文佐翻身下馬,盡管已經(jīng)頗為疲憊,但還是要把戲演完。
“大將軍!”張文瓘與王文佐的距離已經(jīng)縮短到只剩余一拳,他笑了笑:“我原本以為經(jīng)過那天晚上,您應(yīng)該對我更信任一些了!”
“什么意思?”王文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變得陰冷起來。
“我的意思很清楚!”張文瓘笑道:“如果沒有我的配合,那天夜晚太子登基之事也許能成功,但肯定不會那么順利!”
“張相公!”王文佐皺了皺眉頭:“您已經(jīng)得到賞賜了,不是嗎?陛下不會忘記您所做的一切的!”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張文瓘笑道:“不過大將軍,我不是說陛下,而是說您!”
“我?”
“對,您!還有我!”張文瓘指了指王文佐,又指了指自己:“你我之間應(yīng)該相互更加信任一些!”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王文佐道:“請恕我直言,請問張相公您覺得在下哪里對您不夠信任呢?”
“這么說吧!”張文瓘笑道:“今天的那件事情,如果您和我事先商議一番,那裴居道和戴至德他們兩個在政事堂里就根本礙不了您的事!”
“裴侍中和戴相公都是朝廷的忠臣,裴侍中更是陛下的岳父,他們縱然與我有意見相左,也只是看法不同,這很正常,我和他們都是出于公心!”王文佐道:“至于政事堂,那是輔佐天子治理天下的所在,并非王某的一言堂,縱然有看法不同,何談礙我的事?”
“是嗎?”張文瓘笑道:“大將軍能這么想自然最好,不過好像有些人不是這么想的!”
“那他們是怎么想的?”
“他們覺得陛下太相信,太親近大將軍您了,如果可能的話,他們希望您能夠距離陛下遠(yuǎn)一些!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您離開政事堂,或者不再掌管南衙禁軍!兩者必居其一吧!”
“是嗎?那張相公你是怎么想的呢?”王文佐問道。
“我?”張文瓘笑了起來:“身居宰輔之位,最重要的不是別的,而是能得到天子的信任。全天下最能得到天子信任的就是您,若想在政事堂待下去,就必須先得到您的信任,裴侍中和戴相公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那他們遲早會被趕出政事堂?”
“被趕出政事堂?”王文佐笑了起來:“張相公還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
“是嗎?”張文瓘的神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看不起您的人有什么下場,張某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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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壽坊,凌季友宅。
砰砰砰!
沉重的敲門聲將王勃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他有個喜歡熬夜的壞習(xí)慣,晚睡自然晚起。他掙扎著從床上爬起,看了看窗外,天已經(jīng)完全亮了,這個時間凌季友應(yīng)該早就去刑部了。
“阿衡,阿衡!”王勃喊了兩聲自己家奴的名字,卻沒人應(yīng)答,應(yīng)該是出門有事了。他暗罵了兩聲,翻身下床,披上外衣,穿上鞋子,喊道:“來了,來了!”
院門被打開了,王勃有些茫然的看著外面的緋袍幞頭男子,旋即他便打了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列位是——?”
“你便是絳州王子安?”許虛文不耐煩的問道:“還不跪下接詔?”
王勃被突如其來的狂喜淹沒了,難道是王文佐的舉薦有了效果,陛下要重用我了?他下意識的彎曲膝蓋,跪了下去:“臣絳州王子安接詔!”
隨著詔書的宣讀,王勃的狂喜就好像浸入水桶的火把,很快熄滅了,隨之而來的是恐懼和絕望:“王生狂悖無禮,首鼠兩端,無忠謹(jǐn)之心,貪于財(cái)?shù)摚延诹異u,本欲嚴(yán)懲,然念其不無微才,令其前往交趾,盡孝于爾父,非詔旨不得返鄉(xiāng)!”
“王子安,謝恩吧!”念完了詔書的許虛文冷笑道。
“臣謝恩!”王勃呆滯的伸出雙手,接過詔書。如果說上次李治將他趕出長安是晴天霹靂的話,那這一次就是慢慢的陷入泥沼之中,眼睜睜的看著泥沼淹沒自己的胸口、喉嚨、下巴、鼻子、眼睛,最后整個人都沉沒,沒有留下一點(diǎn)痕跡。他的腦海中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那些關(guān)于交趾安南的描述,瘴氣、疫病、蠻荒、孤苦、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言語不通,與野獸無異的蠻夷,顯然天子覺得死刑對于自己來說太仁慈了,讓自己經(jīng)歷痛苦的折磨之后,再絕望的死去才能讓他滿意。
“圣人有言,汝天黑之前必須離開長安!”許虛文道:“來人,替王生收拾行裝,慢了就違旨了!”
“遵命!”隨行的內(nèi)宦們齊聲相應(yīng),他們一擁而入,飛快的將王勃的行李捆扎成一包,然后連推帶搡的趕出屋外,一路向城外而去,就好像驅(qū)趕某個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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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dāng)王勃踏上前往交趾的漫長旅途的同時,初唐四杰中的另一位詩人駱賓王卻正在忙碌于又一個新的陰謀。
“兄長,當(dāng)初王文佐位卑人輕的時候,您三天兩頭去找他,現(xiàn)在他發(fā)達(dá)了,您為何還不去拜見他?”李敬猷問道。
“那些人不過是些庸人,如何能和令兄相比!”駱賓王笑道。
“呵呵!”李敬業(yè)笑了起來:“二弟,你還是不明白,正是因?yàn)楫?dāng)時王文佐位卑人輕,我怎么去找他,旁人也不會當(dāng)回事。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位極人臣,我若是去找他,那你覺得世人會怎么說?”
“現(xiàn)在拜見王文佐的人都排到坊外來了,還多您一個?”李敬猷冷笑道:“世人要是連您拜見王文佐都要說幾句,那長一百條舌頭也不夠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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