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韓王
“大將軍思慮深遠(yuǎn),非屬下所能及!”慕容鵡低聲道:“不過就這么下去,也是數(shù)不盡的麻煩吧?”
“這就是你的工作!”王文佐笑道:“在那些麻煩尚在萌芽時便一一除去,怎么了,覺得太難了,自己做不到?那就現(xiàn)在提出來吧!還來得及!我不怪你!”
慕容鵡只覺得一股熱流直沖面門,王文佐面上似笑非笑,那略帶戲謔的眼神讓他胸中一陣涌動,下意識的應(yīng)道:“只需大將軍授與權(quán)限,屬下只能讓長安城中風(fēng)平浪靜!”
“好!”王文佐拍了下手,解下腰間的一枚玉佩,拆成兩半,拿出半塊交于慕容鵡:“待到整飭完漕運后,我會前往長安,將都城禁軍也整飭一番,這半塊玉佩便是符節(jié),必要時你可以用這個調(diào)配禁軍,將佐會服從你的命令!”
“屬下遵命,謝大將軍!”慕容鵡趕忙下跪,伸出雙手接過那半塊玉佩,小心翼翼的收入囊中,他知道自己既然受命探查京城動靜,那便不可能再插手禁軍,否則便權(quán)力太大了;而這半塊玉佩是供自己危急時刻用的,若是平時自己憑借這個妄動,立刻就是殺身之禍,王文佐說的“必要時”就是這個意思。
“好,那就這樣吧!”王文佐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次接見便是結(jié)束了。
盧十二放下酒杯,捋了捋濃密的胡須,露出小臂上的舊時傷疤:“大伯,為何大將軍還不進長安!”
“興許是時機未到吧!”盧仁基用不那么肯定的語氣答道。
“還要等到什么時候?”盧十二問道:“照我看,是大將軍自己不想邁出那一步罷了!”
“十二郎你是何等人,豈能妄自揣測大將軍的心思!”盧仁基笑了笑。
“我自然是猜不出,不過已經(jīng)沒有什么擋在大將軍和長安之間了,這沒錯吧?”盧十二笑道:“還有,大將軍能有今日,也離不開我們河北人的支持,而大將軍卻沒有半點說法,大伯您就沒有一點想法?”
“十二郎,若是你心里真的懷有方才那些念頭,最好是立刻散了去,越快越好!”盧仁基冷冷的看了盧十二一眼:“不錯,大將軍此番成事,河北人是出了力,但出了力不等于就一定能得到回報的,更不要說自己去要的。今時不同往日,不是大將軍有求于我們,而是我們有求于大將軍了!”
“是!”盧十二有些無趣的嘆了口氣:“那照大伯說,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耐心等待!”盧仁基道:“大將軍終歸會有個說法的!畢竟十萬大軍,他總不能就這么視而不見,你說是不是呢!”
“大伯說的是!”盧十二笑了起來:“若是照我的意思,干脆把都城遷到洛陽來,這樣既不用每年花費那么大氣力轉(zhuǎn)運漕糧,又絕了關(guān)西人的根本,豈不妙哉!”
“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盧仁基笑道:“大將軍考慮的事情太多了,不說別的,若是遷都洛陽,那安西、隴右之地還要不要花費那么大心力?和吐蕃人的仗還要不要打下去?這么說來,定都長安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不說別的,光是每年從西域而來的商賈財賦,就不是個小數(shù)目。洛陽雖然位居天下之中,但離西域又遠(yuǎn)了不少!”
“大將軍他還缺錢?”盧十二嗤笑了一聲:“西域之地雖然廣闊,海東之地也不狹小。新羅高句麗百濟的三韓之地、倭人的四島之地,還有向北的無垠曠野森林、河流縱橫,金銀銅鐵礦藏、魚場、皮裘,可供開辟的土地更是無邊無際,如陸海一般,我這次隨大將軍東征可是開了眼界,在大唐的疆域之外,還有另一個大唐,不,兩個大唐!以河北山東之人力,開辟海東之曠野,便足以震懾天下,對于他來說,關(guān)西長安根本就是可有可無!”
“這只是你的想法!”盧仁基道:“照我看,大將軍還沒有遷都的念頭,否則他花那么大氣力整飭漕運作甚?”
“他現(xiàn)在不想不等于將來不想!”盧十二道:“別忘了,彥良公子可是一直留在海東呢!那可是他的繼承人!如今長安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為何卻把兒子一直放在萬里之外呢?”
“這個——”盧仁基一時啞然,片刻之后方才道:“大將軍行事素來穩(wěn)妥,他將繼承人和自己分開,也是防備萬一!”
“那也不至于隔著這么遠(yuǎn)吧?”盧十二笑道:“一個在陜州,一個在柳城,一封信往返就要小半年時間,這也是為了安全?”
這一次盧仁基被說服了,他默然片刻:“那你覺得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做?”
“先試探一下大將軍的口風(fēng)吧!”盧十二笑道:“說遷都還太早,那重修范陽總可以吧!”
————————————————————————————
長安城。
隨著氣候一天天轉(zhuǎn)暖,朱雀大街兩旁的樹木逐漸長出了點點綠芽,街道旁的商賈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當(dāng)然,最讓城中居民們高興的是廣運潭邊的碼頭上停泊的漕船愈來愈多了,長安的糧價隨之迅速下降,已經(jīng)到了斗米五十文上下的水平,這雖然距離過去斗米二十錢還相差甚遠(yuǎn),但相比起先前動輒斗米七八百錢還是強多了,每個人都能感覺到這座宏偉的都城正在迅速恢復(fù)往日的活力。
雖然戰(zhàn)亂已經(jīng)平息,漕運恢復(fù),但還是有一件隱憂埋藏在每個人心頭——迄今為止,王文佐王大將軍還是沒有回到長安城,入朝輔政。當(dāng)然,他也有足夠的理由——依照他對天子招他還朝的旨意的回復(fù),他要先清河河道,恢復(fù)因為戰(zhàn)事破壞的漕運,恢復(fù)長安的糧食供應(yīng)之后,然后才受詔入朝輔政。這個理由聽上去倒是冠冕堂皇,但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入朝輔政和整飭漕運根本不沖突,王文佐完全可以先入朝輔政,然后在長安整飭漕運,畢竟又用不著他親自去挖河道。那么王文佐拒絕入朝輔政的真實原因只有一個——來長安入朝就要解散自己的軍隊,他不敢這么做,就拿整飭漕運當(dāng)做托辭。
面對這個托辭,天子做出了讓步,收回了招其回朝的旨意,并給了王文佐整飭漕運的加銜,算是承認(rèn)了這個既成事實。但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來這實際上對兩人的脆弱信任是一種傷害,天子可以一次收回旨意,但不可能第二次、第三次,王文佐遲早是要回到長安的,到了那個時候,兩人又如何自處呢?
這個問題實際上擺在每個人面前,因為一旦天子和大將軍再次爆發(fā)沖突,那長安的每一個人——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尋常百姓都會受到影響,這一點已經(jīng)在不久前的戰(zhàn)爭中得到印證得了。所以面對這個問題,每個人都要給出自己的答案。
韓王府。
“哎呀,慕容將軍竟然親自上門,小王當(dāng)真是蓬蓽生輝呀!”
作為高祖皇帝還在世的為數(shù)不多的兒子,韓王李元嘉站在二門的臺階上,微笑的歡迎著慕容鵡,這已經(jīng)是他的身份所能允許的最大程度的禮遇了。
“哪里,哪里!”慕容鵡上前幾步,向李元嘉躬身還禮:“小人前幾日去了一趟陜州,將您老人家的事情稟告了,大將軍狠狠的訓(xùn)斥了小人一頓,責(zé)怪小人不知禮數(shù),為何不立刻回拜。所以小人一回長安,第一個就到您府上了,也未有事先通傳,失禮之處,還請殿下見諒!”
“誒!”李元嘉走下臺階,伸手將慕容鵡扶起,笑道:“什么有禮無禮的,合意便是有禮,不合意便是無禮!你今日能來,老夫高興還來不及,自然是有禮的,來,快快進來,外間風(fēng)大,一同喝上一杯去去寒!”
慕容鵡隨李元嘉上得殿來,只見早已擺好了飲宴,李元嘉拉著慕容鵡在上首坐下,作陪的有王府世子、長史、洗馬等四五人,都是李元嘉的親近之人。幾人坐定了,李元嘉第一個舉起酒杯,笑道:“這第一杯酒便祝天子與大將軍皆康健福壽,天下息兵,共享太平!”
“祝天子與大將軍皆康健福壽,天下息兵,共享太平!”眾人舉杯齊聲應(yīng)道,飲罷了,李元嘉拍了兩下手掌,從兩廂進來一隊舞女,隨著樂曲聲舞將起來,一時間堂上觥籌交錯,香影飄飛,端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慕容鵡也算的是見過世面的,在這里也不由得心曠神怡。
“慕容將軍!”韓王世子笑道:“您看著堂上歌舞倒也還看的?”
慕容鵡一愣,旋即笑道:“此等佳人佳舞,小人著實未曾見過!”
“呵呵!”韓王世子笑道:“那將軍可細(xì)細(xì)看,堂上若有合意的,待會便會送至府上!”
“啊?這如何可以?”慕容鵡清醒了過來,趕忙推辭。
“這些本不過是娛人之物!慕容將軍乃是當(dāng)世英雄,美人配英雄本就是自然之理,有何不可?”韓王世子笑道。
“不可,萬萬不可!”慕容鵡倒還記得自己來拜訪韓王的目的,他是來探對方底的,底細(xì)沒探成,帶個美人回去,豈不是反過來了?若是讓王文佐知道,只怕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位置就沒了。
“有何不可?”韓王世子笑道:“莫不是這些女子粗陋,不足以侍奉英雄?那好,換一批人便是!”他揮了揮手,便要讓那些舞女退下,換一批人來。
“不,不!”慕容鵡趕忙道:“非是貴府女子不美,實乃家中山妻有言在先,實在是受不得世子美意!”
“原來如此!想不到將軍如此伉儷情深!”韓王世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鄙夷之色,旋即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為難將軍了!”
慕容鵡好不容易拒絕了,心中長出了口氣,他接著舞女退下的間隙,從袖中取出王文佐的名刺,雙手送上:“這是大將軍的名刺,他得知大王遣使者來拜之事,便讓末將帶來,贈予大王。他還說待其回長安后,必定親自登門拜訪!”
“哦!有這等事!”韓王李元嘉伸手接過仆役送來的名刺,仔細(xì)看了看方才珍而貴之的收起,肅容道:“大將軍若是登門,小王自當(dāng)在大門外親迎。如今天下大事,皆系于大將軍一身,老身滿門數(shù)百口,皆托付于慕容將軍了!”
“不敢!”慕容鵡趕忙躬身還禮。
“沒什么不敢的!”韓王揮了揮手,堂上的婢女仆役樂師紛紛退下,只剩下席上四五人,他嘆了口氣:“現(xiàn)在這里的都是自家人,老夫也就說幾句大實話了。當(dāng)初大將軍第一次來長安時,平定亂事,老夫就看出他是非常人。看到當(dāng)時的太子與他交好,老夫是說不出的高興。我大唐后繼有人,老夫亦能安享富貴。后來也證明老夫法眼無差,高句麗乃是東北兩朝大患,大將軍一舉覆滅;倭國有大海相隔,大將軍領(lǐng)千人破之;吐蕃屢犯劍南,大將軍建路立碑,教化一方;新羅,靺鞨亂起,大將軍動向,海東無波;更不要說不久前的事情,更是大將軍一己之力,著實是大唐的紫金梁,白玉柱,無人可以替代。”
“大王對大將軍的看重,末將會向大將軍轉(zhuǎn)告的!”慕容鵡道。
“這個倒是不打緊!”韓王擺了擺手:“不過眼下大將軍與天子卻有一點誤解,所以長安城內(nèi)人心不安呀!”
聽到韓王居然把話擺上臺面來,慕容鵡微微一笑,卻不說話。韓王看了他一眼,徑直說了下去:“其實照老夫看,只要依照八個字,自然海內(nèi)無波,天下太平!”
“八個字?”慕容鵡皺起了眉毛:“愿聞其詳!”
“政由王氏,祭由李氏!”韓王道。
“政由王氏,祭由李氏!”慕容鵡吃了一驚,瞪著韓王,半響之后方才低聲道:“大王慎言!大將軍絕無此意!”(本章完)
(https://www.dzxsw.cc/book/72280692/78282059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