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入海口？”扶余豐璋下意識的深吸了口氣，確實空氣中的鹽的氣息已經(jīng)超過了泥土，他吐出一口長氣，終于擺脫敵人的追擊了，但下一秒鐘憂愁又捕捉住了他的心，進(jìn)入大海就意味著離開故土，此生此世恐怕就再也沒有機(jī)會重新踏上故國的土地了。

　　“晴子，你扶我出去看看！”

　　“可，可是你的傷——”

　　“已經(jīng)好多了！”扶余豐璋笑了笑：“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故國的土地了！”

　　安培晴子沒有說話，將其右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伸出左手摟住對方的腰，幫助扶余豐璋站起身來。兩人走出船艙。船距離河邊并不遠(yuǎn)，緊鄰原野和農(nóng)場，此時剛過正午，一個小鎮(zhèn)子位于河岸旁的高地，它狹小得的只有一條小街和兩排房子，在街道的盡頭是高大的方形堡樓。碼頭周圍多數(shù)店鋪、客棧和酒館都曾遭受洗劫或焚燒，其中一些似乎還有人住，港口東面是海灣，海水在太陽下閃爍著藍(lán)綠光芒。許多大小不一的船雜亂無章的停泊在河兩岸，有些是行駛在內(nèi)河的平地劃槳船，只有少數(shù)幾條航海的大船，船帆已經(jīng)被收起，似乎大部分船員都上岸了。

　　“我們有多少人？”

　　“一萬人，或許更多一些！”安培晴子用不肯定的語氣答道。

　　“這么多？”扶余豐璋吃了一驚：“我記得離開任存的時候至多不過三四千吧？”

　　“是的！”安培晴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路上有許多人聽說這是你的隊伍，又是前往倭國的，就加入了隊伍，他們害怕唐人會報復(fù)他們，所以帶家攜口渡海前往倭國！”

　　“有這么多人還肯跟隨我呀！”扶余豐璋嘆了口氣，心中百味雜陳。

　　“那是自然，不管怎么說你也是百濟(jì)的大王呀！”安培晴子拍了拍扶余豐璋的手臂：“大和以東有大片大片待開墾的土地，有這么多人民，又有父親安培一族的支持，你一定可以重建扶余的！”

　　妻子這番話一下子戳中了扶余豐璋心中的痛處，他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緊緊握住晴子的手：“我們的孩子一定會世世代代統(tǒng)治著扶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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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泗沘城，定林寺。

　　“勝利了！勝利了！”

　　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從距離僧舍不遠(yuǎn)的教室傳來，幾百個少年正在振臂高呼，相互追逐，他們身上溢出的活力幾乎要把房頂都掀飛了。

　　“勝利了！”慧聰和尚站在窗旁，看著不遠(yuǎn)處的教室，神情矛盾：“勝利是勝利了，但贏的是誰，輸?shù)挠质钦l呢？”

　　“禪師，您想的太多了，這對您不好！”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慧聰回過頭，看到柳重光那張滿是關(guān)切的臉。

　　“柳師傅，你什么時候來的？”慧聰問道。

　　“有一會兒了！就站在那兒，是為了重塑佛像的事情。”柳重光指了指門口：“我來的時候門沒有關(guān)，就進(jìn)來了，我應(yīng)該先敲門的，請您見諒！”

　　“沒什么！”慧聰擺了擺手：“來，坐下說話吧！口渴嗎？貧僧給你倒點(diǎn)水！”說著他拿起了水壺和竹筒杯子。

　　“不必了，太麻煩了！”柳重光小心翼翼的接過杯子，盤腿坐下，他從懷中摸出幾張紙來，雙手遞了過去：“您看，我畫的佛像的草圖，您看看怎么樣？”

　　慧聰聞言精神一振，趕忙接過：“哦？讓貧僧看看！”他攤開圖紙，不由自主的發(fā)出一聲驚嘆：“啊呀！柳師傅，這是你畫的？”

　　“不錯，真是小人畫的！”柳重光局促不安的扭了扭脖子：“禪師，您覺得這還可以吧？”

　　“可以？不，不！”慧聰連說了幾個“不”字：“應(yīng)該說是非常出色，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見過這么出色的畫像，柳師傅您是真正的佛畫大師呀！咦！你用的是什么筆畫的，好像不是毛筆吧？”

　　“禪師您過獎了！”柳重光被慧聰這一番夸贊弄得面紅耳赤：“我用的是炭筆，不是毛筆！”

　　“炭筆？”

　　“對，就是用將松木條燒成木炭，然后在紙上作畫！”柳重光從懷中取出兩根炭筆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了幾個字，一旁的慧聰嘖嘖稱奇：“柳師傅果然是巧思，這炭筆作畫與毛筆畫另有一種味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這么作畫的！”

　　“其實我也是從旁人那兒學(xué)來的！”柳重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旁人學(xué)來的？”

　　“對，就是王參軍！”柳重光小聲道：“他平時要造什么東西，時常用這炭筆畫圖給我和平吉，讓我們照著做。后來我和平吉覺得很好用，便也跟著學(xué)，那王參軍也不藏私，只要你問，他就一一指點(diǎn)。時間久了，我便學(xué)會了，其實平吉比我畫的更好！您看這幾張，就是平吉畫的！”

　　慧聰接過柳重光從懷中又拿出來的幾張圖紙，這幾張圖上畫的不是佛像，而是寺廟，他立刻被這些圖紙對稱、和諧、莊嚴(yán)的美吸引住了，他忍不住將原來的定林寺與這些圖紙作比較，然后不得不承認(rèn)，與這些圖紙相比，原來的定林寺簡直就是個土圍子。

　　“柳師傅，您兒子這些圖紙應(yīng)該不是憑空自己想著畫出來的吧？”慧聰看完了圖紙，問道。

　　“應(yīng)該不是，他哪有這個本事！”柳重光笑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那孩子應(yīng)該是從王參軍口中聽說大唐的長安、洛陽的盛景，然后畫出這些的吧？”

　　“嗯，我猜也是這樣，不過即使這樣，也是難得的天才了！”慧聰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道：“柳師傅，您可是生了個好兒子呀！”

　　“哪里，哪里！”與絕大多數(shù)父母一般，此時的柳重光嘴上謙虛，面上卻滿是自豪。慧聰又恭維了兩句，拿起圖紙看了起來，越看越是能感受到這些建筑物上體現(xiàn)出那種與眾不同的高貴和威嚴(yán)，他自然不會將其歸結(jié)為協(xié)調(diào)的比例，而認(rèn)為是佛法的妙用。良久之后，慧聰不禁感慨道：“若是能前往大唐，親眼目睹這些寺廟法相，便是立即身死，葬身異鄉(xiāng)，又有什么遺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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