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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煙熏


但他睡得并不安穩(wěn),即便是在夢中,危險和恐懼也沒有放過他,旦增躺在地上,雙眼緊閉,肌肉繃緊,滿頭冷汗,似乎在和夢中的某個不可名狀之物死斗。

        “老爺,旦增老爺!”一個士兵搖動著他的肩膀,將他從夢中驚醒。旦增睜開了眼睛,并沒有立刻說話,他實在是太疲倦了,根本無力交談,幾分鐘后他才從地上站起,穿上靴子,扣好皮帶,問道:“什么事?”

        “賊人正在搬草!”士兵指著不遠處道:“我們向搬草的人射箭投石,他們舉著盾牌掩護,或者躲在草堆后面,用處不大!加上也不知道賊人們想干什么,就算了!”

        “想火攻?”旦增的語氣有些不肯定,不遠處那些羌人俘虜們忙碌不堪,他們將一捆捆剛剛割下的干草丟到土丘不遠的地上,雜亂不堪。說實話,這個距離想要發(fā)起火攻有點遠了,更要緊的是,眼下草原上還沒全枯,便是放火也燒不了多遠,如何火攻?

        “那些騎兵呢?”旦增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那些騎士的蹤跡,問道:“他們跑到哪里去了?”

        “退回去,然后就不見了!”

        一陣風(fēng)將絲絲冷空氣吹入他雜亂的頭發(fā),旦增心情有些煩悶,戰(zhàn)場上如果你猜不出對手接下來打算干什么,那你多半就要倒霉了。但在這種平曠之地上,騎兵永遠享有絕對的主動權(quán),想到這里,他下意識的向西北方向望去,那隆起的雪山在陽光下閃爍著圣潔的光,一時間他不禁想起了故鄉(xiāng),圣潔的雪山、流淌的雪水、河畔肥沃的土地以及成群的牦牛,他下意識的伸手入懷,撫摸著那個銅罐,里面裝著好友的骨殖,他有自己會將骨殖帶回故土,那么自己的骨殖又由誰帶回呢?

        思忖間,羌人俘虜們已經(jīng)將割下的干草都搬運到了距離土丘二三十步遠的地方,有十多人被投石擊中,其中有三人傷勢很重,但無人退縮,受傷者也只是躺在地上,咬緊牙關(guān),等待著信號。

        “草都搬過去了!可以點火了嗎?”吐延芒結(jié)波緊張的問道。

        “等一等!”阿克敦將指頭深入口中含濕了,然后舉過頭頂測試了一下風(fēng)速:“等一會兒,風(fēng)太大了!”

        “風(fēng)太大了?”吐延芒結(jié)波迷茫的問道:“這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剛剛不是說了,要吃野蜂蜜?風(fēng)太大了被野蜂蜇一下狠的就劃不來了!”

        “野蜂蜇一下狠的?”吐延芒結(jié)波被阿克敦的啞謎弄得徹底糊涂了,她又問了幾次,但阿克敦始終閉口不答,只是每隔一會兒便按照剛才的樣子測風(fēng)。再試了五六次之后,他終于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還差了點,不過也差不多了,翰朵兒,可以開始了!”他高聲喊道。

        聽到阿克敦的叫喊聲,旁邊的一個靺鞨騎士應(yīng)了一聲,取出打火石擊打了兩下,點著了一支火把,然后用其點著了火箭,引滿弓對準遠處的干草,嗖的一箭射去,箭矢劃破長空,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落在小丘底部的干草堆上。火焰騰起,但燒的并不旺盛,更多的是白色的煙霧,隨風(fēng)向小丘上吹去。

        “你是打算火攻?”吐延芒結(jié)波失望的問道:“這么點火有什么用,再說這里的草還都是青草,根本燒不旺,吐蕃人又不是傻子,怎么會干站著給你燒?”

        “不,我打算用煙熏!這種半干半濕的草燒起來煙霧最大,而且我還讓人在里面加了巴豆和硫磺,燒出來的煙更嗆人,只要吐蕃人呆在土丘上,他們就要吃大苦頭!”

        “煙熏?那吐蕃人只要下土丘不就沒事了?”

        “這里都是平地,他們沒有騎兵,而我這邊都是一人雙馬!他們又沒有鹿角屏障,就算再怎么堅韌耐戰(zhàn),耗下去吃虧的也是他們!”

        羌人少女將信將疑的看著阿克敦自信滿滿的臉,從她的本心當然希望眼前的這位騎士說的都是真的,但她平日里從長輩們口中沒少聽說過吐蕃人的兇殘和堅韌,最終她還是低聲道:“但愿你說的對,能夠把這群吐蕃狗打敗!”

        “咳咳咳咳咳!水,給我水!”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見了!”

        “這些狗賊,用了什么詭計詛咒,我的喉嚨!”

        土丘上已經(jīng)是一片混亂,一開始旦增并沒太在意,因為誰都知道這個季節(jié)草原上的草還沒有完全枯黃,是不可能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野火的。但很快滾滾濃煙就隨風(fēng)而來,更糟糕的是,這些濃煙有著極其嚴重的刺激性味道,他被毒煙熏得雙目流淚,目不視物。接著,只聽耳邊滿是瘋狂的叫喊,好似被丟入了僧人口中的阿修羅地獄之中。半晌之后,叫喊成了怒嚎和呻吟,他覺得腳下的土地消失不見,有什么東西,灌進鼻子和嘴巴,灼燒他的喉管。他絕望,痛苦,不知身在何方。在無邊的驚恐中,旦增盲目掙扎,直到淚水盈眶,他終于可以勉強視物,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滾下土丘,掏出了煙霧的籠罩。

        丘頂上已經(jīng)是一副地獄景象,許多人在地上爬來爬去,伸手四處摸索,發(fā)出絕望的吼叫和懇求聲,他們被因為呼吸道或者咽喉被毒煙的刺激而痛苦不堪,而有些還有力氣,誤以為自己已經(jīng)眼盲的吐蕃士兵陷入了瘋狂之中,他們驚恐的揮舞著武器,攻擊任何一個靠近自己的人或者物,和想象中的敵人戰(zhàn)斗,但他們多半只是殺死自己的同伴或者被同伴殺死。只有少數(shù)最機敏或者幸運的家伙才離開土丘,擺脫了毒煙的攻擊范圍。

        旦增摸索了一下自己頭和四肢,驚喜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只有一些擦傷,頭和四肢的骨骼都完好無損,甚至連裝著好友的骨殖的那個銅罐子也完好無損的留在懷中——這一定是阿旺在冥冥之中保佑著自己!旦增對自己說。這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他站起身來,用最大的嗓門喊道:“不要慌張,抱住頭往土丘下面滾,毒煙籠罩的范圍并不大,只要離開這個范圍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旦增的叫喊聲起到了作用,那些在擺脫了毒煙的幸運兒紛紛大聲叫喊,丘頂上的吐蕃人也紛紛丟下武器,抱住頭蜷縮著身子從土丘上滾下來。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旦增這么好運氣,沒受什么大傷,但只要能擺脫這可怕的毒煙,受點小傷也算不得什么了!

        但很快馬蹄聲就打破了旦增的好心情,他意識到毒煙只是敵人詭計的一部分,他看了看左右,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人都雙目紅腫,狼狽不堪,最重要的是,沒有幾個人手中有武器——在從土丘上滾下來的時候,絕大多數(shù)人的武器都丟掉了。顯然,只要幾十個拿著木棍的羌人奴隸就能把自己這個百人隊全部消滅。

        “你要投降?”阿克敦提了一下韁繩,讓坐騎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個圈,他警惕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個吐蕃軍官,僅僅從他裸露在外的胳膊、肩膀、臉上就能看到七八處大小不一的傷疤,顯然這是一個老兵。

        “是的!我們已經(jīng)被打敗了,請求您能夠饒我們不死!”旦增的并不會說唐話,但羌話說的不錯,其實他母親就是個羌人奴隸,因為貴族父親的血統(tǒng)才能成為正規(guī)士兵,然后依靠軍功才成為副百戶的。

        “這個吐蕃人說他已經(jīng)被打敗了,請求您能夠饒他們不死!”吐延芒結(jié)波氣哼哼的翻譯道。

        “饒他們不死?”阿克敦笑了起來:“吐延芒結(jié)波你問他,不是說吐蕃人都很頑強嗎?即便形勢不利也寧可苦戰(zhàn)不屈,不肯投降!”

        旦增聽了羌人少女的翻譯,他能夠聽出少女口中的譏諷之意,但他沒有生氣:“您說的不錯,在我們吐蕃確實如此,苦戰(zhàn)而死之人會被賜給虎皮,家門也會被人尊敬;若是怯懦之人,家人則會被令以狐貍皮為衣,被同部之人嘲笑譏諷。但現(xiàn)在我的手下連眼睛都已經(jīng)看不見了,就是個拿著木棍的女人都能殺了他們。這樣還讓他們戰(zhàn)斗并不是勇敢,這種情況下投降也不是怯懦!”

        “你這么說倒是也有道理!”阿克敦點了點頭:“來人,把他們捆起來,清點盔甲武器,還有搶來的財物!”

        很快清點結(jié)果就報上來了,俘獲的吐蕃人有六十四人,其中有五六人傷勢不輕,無法行走,鐵甲十六副,皮甲四十余副,其余兵杖器械如是。阿克敦讓吐蕃人用長矛做了擔架,帶著傷員往來時路上而去。

        “阿克敦,我原以為你是個好男兒,想不如心還這么軟!比我們女兒家還不如!”吐延芒結(jié)波冷笑道。

        “哦,為何這么說?”阿克敦笑道。

        “那幾個吐蕃傷兵,你還讓人做擔架把他們抬回去!為何不干脆一刀殺了?”吐延芒結(jié)波冷笑道:“這次是你們打贏了,要是你們打輸了,吐蕃人絕對不會這么好心,肯定一刀了解了事!”

        “我這不是好心!”阿克敦笑了起來:“其實以前在部落里,我也是和你說的一樣,打贏了便一刀殺了,沒那么費事。這些是在定林寺里師范教的!”

        “教?教這個作甚?”

        “自然是救治自家的傷兵啦!”阿克敦笑道:“師范說過,其實戰(zhàn)場上立刻死掉的人很少,大部分人是受傷得不到好好照顧死掉的。一場仗打下來,被殺掉的如果有一千人,那受傷的少說也有三千人,這三千人后來少說也有一半人死掉了。其實他們當中大多數(shù)人只要小心看護的話,都是死不了的!”

        “小心看護?什么意思?”

        “比如用長矛或者旗桿做成簡易的擔架,把傷兵放在上面,抬到帳篷里,給口熱湯喝,別淋雨別吹風(fēng),這樣就能有很多人活下來;如果有大夫替他清洗包扎傷口,敷藥服湯,那死掉的人就更少了!”

        “那,那為啥要這么做?”羌人少女不解的問道:“這樣豈不是很麻煩?”

        “有很多好處呀!”阿克敦笑道:“師范說戰(zhàn)場上一個老兵可以頂?shù)蒙先齻新兵,而只要經(jīng)歷過一次大戰(zhàn)活下來的就是老兵了,與其再去招募新兵,還不如把受傷的人照顧好,等他們傷好了成為老兵的好!而且士兵也是人,也怕死,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即便受了傷也會得到照顧,你說他們會不會更勇敢一點!”

        “這倒也是!”羌人少女點了點頭:“你懂得還真多!”

        “其實聽師范說這都是王都督說的!”阿克敦笑道:“當初都督在百濟時,孤立無援只有一萬士兵,而他先后擊敗的百濟人和倭人加起來有十幾萬人,如果他沒有救治傷兵的話,早就被敵人打敗了!”

        “可這些吐蕃人是你們的敵人呀!把他們治好了又有什么用?他們又不會為你們打仗!”吐延芒結(jié)波問道。

        “我來時曾經(jīng)聽你說過,吐蕃人不怕死,和惡鬼一樣!”阿克敦道:“可是我剛剛聽那個叫旦增的吐蕃人說,我覺得他們不是不怕死,而是他們被逼的不得不去死。你想想,按照他說的,如果你在戰(zhàn)場上后退的話,不但自己要被處死,家人也會被逼著穿上狐貍皮,世世代代被人恥笑,這多么可怕呀!”

        “這倒是的!聽你這么說這些吐蕃人倒是挺可憐的!”吐延芒結(jié)波嘆道。

        “所以我就想把這些受傷的吐蕃人也交給王都督,讓他想想應(yīng)該怎么辦!他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一定能夠想出一個好辦法來!”阿克敦笑道。

        俘虜行列里,旦增低垂著腦袋,緩慢的行走著,套在脖子上的麻繩已經(jīng)磨破了他的皮膚,鮮血浸透了麻繩,露出紅色的痕跡,但他似乎毫無感覺一樣,只是低著頭,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你們幾個,對,就是你們幾個,過來換換,過去抬擔架!”羌人指著旦增喝道,命運是如此的奇妙,就在一天前這些羌人還是旦增他們的俘虜,而現(xiàn)在命運之輪顛倒了過來,吐蕃人淪為戰(zhàn)俘,而羌人成為了押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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