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密謀
“她是怎么知道這件事情的?”武敏之昏亂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問題,他頓時清醒了過來:這無非有兩種可能:某個別有用心的家伙把自己將皇后姑姑賜給自己替外祖母的修建供養(yǎng)院的錢財塞入私囊,用上番兵士修建寺院的事情捅到了皇后面前;
還有一種可能性則是皇后姑姑一直派人監(jiān)視自己,這次爆發(fā)是終于拿到了把柄。經(jīng)過一番思忖比較之后,武敏之覺得第一種可能性很小,畢竟在外人眼里皇后姑姑還是對自己十分寵愛的,俗話說疏不間親,不管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還是皇后的家里人,一個外人插手其中,多半得不到什么好處。
“該死,這個女人毒死了姐姐,她害怕我想要報復,早就想滅我的口了!”武敏之恍然大悟:“平日里她對我百般恩寵,那不過是故意做給圣人和旁人看的,這樣她將來殺我,旁人也只會說我咎由自取,不會怪她!”
想到這里,武敏之只覺得口中滿是苦澀,腸胃打結(jié),武皇后有什么手段,他實在是再清楚也不過了。姐姐臨死前的情景重現(xiàn)在他眼前,平日里俊俏白皙的臉上滿是不正常的青黑色,嘴角和鼻孔有發(fā)黑的干涸血跡,冰涼的手足留有死前抽搐的痕跡,可以看出這個可憐的女人在死前承受了何等的痛苦,而現(xiàn)在這一切將降臨在自己頭上了!
“你們武家人和李家人自己的事情,干嘛硬要把我們賀蘭家人牽扯進去?”武敏之仰面看著灰暗的天空,絕望的自言自語道。
回到家中,武敏之無精打采的來到餐桌旁,他用銀刀刺穿一根肥美多汁的羊肋排,他只期望這是那個女人,不知道她會怎么弄死自己:毒藥、繩子、短刀還是某次意外。估計多半也是一杯毒酒,畢竟這樣她就能對外面說自己是暴病而亡,就和姐姐一樣。
武敏之并不奢望能夠向皇后求得活命,他實在是太了解那個女人了,在過去幾年里,他親眼看到過那個女人是怎么處理自己昔日的敵人的——不管對方是誰,只要曾經(jīng)是敵人,對其有威脅,她都會有條不紊的將其全部消滅;哪怕對方已經(jīng)跪地求饒,她依舊會將其扶起,聲明已經(jīng)忘卻故仇,不會再報復對方——幾個月后,那個倒霉蛋就會被另一個罪名控告,合族入獄,最后死于非命。
“郎君!”管家站在餐廳門口:“今天下午,英國公府來了一人,帶了兩頭獵隼來,說是英國公的禮物,替旁人求情的!”
“獵隼?”武敏之皺了皺眉頭:“別的沒了?”
“沒了!”管家笑道:“就是這件事情,應該是替他人說項得了!”
“讓他把東西留下吧!”武敏之嘆了口氣,他與李敬業(yè)乃是舊識,關系也還不錯,但他此時實在是沒有心情見外客。片刻之后,管家回來了,帶回兩頭獵隼,還有一封書信。
“好,好鷹!”武敏之下意識贊道,這對獵隼站在鐵環(huán)上,有兩尺多高,頭頂呈白色,身體滿是暗灰色的羽毛,鳥喙和爪子就好像鐵的,眸子威嚴而又銳利,他從沒見過這么神駿的獵隼,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走到獵隼旁,試圖伸手去摸羽毛。
“郎君小心!”管家趕忙伸手阻攔:“這兩頭扁毛畜生兇得很,剛剛在門口一個家奴伸手逗弄,給啄了一下,手上便少了一根指頭!”
“兇得好!”武敏之趕忙收回手去,他拆開書信,看了看,只見信中李敬業(yè)說這對獵隼乃是東宮右衛(wèi)率王文佐托自己轉(zhuǎn)贈的,后面替王文佐說了些許好話,最后隱約提到盧照鄰的事情,說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若是可以的話,還請武敏之手下留情,賣自己一個面子,放過盧照鄰這次。
“哎!”武敏之嘆了口氣,若是平日他得到這對上等獵隼,多半一高興就把盧照鄰放了,但如今的自己已經(jīng)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里還能顧得上那盧照鄰呢?他將信箋收入袖中:“把獵隼送到后院,好生看顧!”
管家驚訝的看了一眼武敏之,小心的提醒道:“郎君,英國公的人還在外頭等著呢?要不要回個信?哪怕是口信也行呀?”
“你就說我今日有些累了,獵隼我收下了,多謝英國公了!”武敏之道,便轉(zhuǎn)身往里屋去了,將管家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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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公府。
“你是說周國公說自己累了,然后就沒有別的表示?”李敬業(yè)問道。
“是!小人沒有見到周國公,只有見到府中管家!”階下的使者說:“那管家說周國公剛剛從宮里回來,有些累了。獵隼他很喜歡,多謝英國公!”
“這廝好生無禮!”李敬業(yè)的臉頓時漲紅了,他回過頭來,對王文佐道:“東西他也收下了,卻對信中提到的事情都不答一句,他以為他是誰?已經(jīng)進了政事堂?”
“李兄不必著惱,如今他正在風頭上,傲慢些也不奇怪!”王文佐笑道,他倒是對武敏之為何如此心知肚明,多半是在宮里吃了不少苦頭,不過他應該還沒有把這與自己聯(lián)系起來,否則他連謝都不會謝。
“在風頭上又如何?誰又不是沒有在風頭上過?早晚都有下來的一天!那時就有他的好看!”李敬業(yè)冷笑一聲:“他駁我的面子也還罷了,竟然連三郎你的面子都不給,一點后路都不給自己留,真是蠢透了!”
王文佐干笑了兩聲,卻沒有說話,李敬業(yè)的意思很明顯,武敏之現(xiàn)在如此跋扈,無非是依仗了皇后的勢,可太子一旦繼位,他和王文佐的地位立刻顛倒了過來,可這話要是從王文佐嘴里出來,可就完完全全是蓄謀不軌的意思了。
“三郎!”李敬業(yè)揮了揮手,示意屋內(nèi)的婢女仆役都退了出去,只剩下自己和王文佐兩人,壓低聲音道:“這兩年太子監(jiān)國,待臣下以禮,百姓以仁。原先朝廷連年對外用兵,府兵多有逃亡者,依照律法,兵府應征之人誤期則當斬,家屬連坐,沒入官中。
太子為此上書進諫天子:臣聽說軍隊征兵,但凡沒有及時報到的全家都會被牽連,有的甚至沒被斷罪就被囚禁,人數(shù)眾多。但當中有因為疾病才逾期不到,或者途遇山賊、渡河遭難、畏懼逃亡、身負重傷等多種情形,軍法卻要連坐他們的親屬。臣認為軍法該兼顧實情,如果不是戰(zhàn)死就被定罪或者備注逃亡,并牽連他們的家屬,實在有冤值得同情。臣希望可以修訂法律,以后家中有士兵逃亡,也不用受連坐之罪。
天子采納了太子諫言,修訂了法律,賴太子仁德而得活之人,光是關中便有數(shù)萬之多,這些人無不引頸而欲為太子殿下而死。若是能借此力,行大事,豈不美哉?”
“李敬業(yè)你想干嘛?是酒肉不香,府里的姬妾不美,長安業(yè)余娛樂生活不豐富?你就這么想作死嗎?”王文佐腹中暗罵,嘴上卻答道:“太子仁德固然不假,但天子亦是有德之君。就拿你方才說的那件事情來說吧!太子上書進諫,也得天子采納諫言才能修訂律法吧?那數(shù)萬人賴太子活,難道就沒有天子的幾分恩德?”
“三郎此言謬矣!”李敬業(yè)笑道:“你是剛剛從外地回來,對天子這幾年的身體狀況太不了解了。自從高句麗被滅以來,天子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常年風疾纏身,朝政多半是由皇后陛下處置。而皇后身邊多有群小,那武敏之便是其中之一,他是什么人,我想三郎你應該很清楚了吧?若是朝政在這等小人手中,大唐的事情能好嗎?”
“武則天喜歡用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一萬倍!但你更不是什么好東西,一句好亂樂禍絕對沒有冤枉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琢磨著怎么攛弄太子搞政變推翻親爹親媽上臺,自己從中取利!還真是大唐特色!”王文佐腹誹。
李敬業(yè)看王文佐不說話,便繼續(xù)道:“三郎你可是覺得天子有病在身,已經(jīng)時日不多。到時太子自然繼位,那時你便可蕩清群小,致政清平。可你有沒有想過,太子仁孝,他登基為帝,那皇后就是皇太后了,你覺得那是太后就會回居宮中,坐享清平?那些依仗皇后胡為的小人就會繼續(xù)依仗太后之勢胡為,那是你就算深得陛下信任,照樣還是會投鼠忌器,束手束腳!何不借機一次將其斬除,永絕后患?”
“罷了!”王文佐終于開口了:“我身為武人,能有今日皆為二位陛下和太子殿下恩寵。汝方才所言,非人臣所能言。令祖有大功于國家,能有今日實屬不易,望李兄謹言慎行,勿招滅門之禍!”說罷他便站起身,向李敬業(yè)拱了拱手,向門外走去。
離開了英國公府,王文佐回到家中,他心中對李敬業(yè)的遠見卓識頗為佩服。盡管對方不是穿越者,但對李治、武則天的性格判斷和未來政局的發(fā)展,還是極為準確的,而且他既然敢出言試探自己,就說明有這種想法的不會只有他一個人,而是一個相當數(shù)量、擁有深厚社會基礎的政治集團。
而他選擇了自己也并不是偶然的,自己不但擁有豐富的軍事經(jīng)驗,深得太子的信任,最重要的是自己名正言順的控制了東宮十率這支軍隊,有了這支軍隊,就可以毫無阻礙的進入宮城,距離大明宮也只有一墻之隔。而自己正在進行的整飭關中府兵事宜的工作,可以很輕松的調(diào)動部署三輔周圍的府兵,這是發(fā)動軍事政變的一個非常必要的條件。可以這么說,假如自己加入其中,擁立太子李弘登基,讓李治提前去當太上皇的政變成功機率是相當高的。
但王文佐為何堅決拒絕呢?首先王文佐雖然身處要害,官職也不低,但在長安的聲望和政治地位都遠遠不及李敬業(yè),王文佐真正的基本盤還都在遼東、朝鮮和倭國,在關中地區(qū)他還是一個素人。
如果真的政變成功,李敬業(yè)背后的那群人無疑將獲得最大的蛋糕,王文佐很可能會被邊緣化,這等于是勞心勞力替他人做嫁衣。其次李弘本身與李治和皇后武氏的關系還不錯,沒有太子的配合,軍事政變成功的概率也會降低不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那就是李治和武氏不管有多少私德上的污點,但是作為一個統(tǒng)治者來說,是很稱職的。發(fā)動軍事政變必然會引起內(nèi)戰(zhàn),會給人民帶來巨大的痛苦,會給外敵入侵的機會,如果只是為了一己的野心和權力欲,傷害這么多人,這也違背了王文佐內(nèi)心的操守。
“著實是可惜了!”王文佐嘆了口氣:“攫取最高權力這么好的機會,也不知道還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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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公府。
王文佐剛剛離開,一個青年男子就從外間進來了:“兄長,您就這么輕易讓王文佐走了?如果他向皇后舉報您方才說的話,我輩就要滅門呀!”
“二弟無需擔心!”李敬業(yè)笑了笑:“王文佐不是這等小人,照我看他對皇后早有提防之心!”
“那他為何方才拒絕?”那青年男子問道,他叫李敬猷,乃是李敬業(yè)的弟弟,也是密謀的一份子。
“此人行事十分小心,豈會就憑我剛剛那幾句話就置身其中?”李敬業(yè)笑道:“無妨,我與他再多說幾次便是了!”
“兄長你為何對他這般信任?”李敬猷急道:“就算他對皇后有提防之心,可他若是把我等舉報,定然能得到皇后的重賞!吾家數(shù)百口性命豈能寄托于他一人的操守?”
“二弟,你要相信為兄的眼光!”李敬業(yè)笑道:“王文佐的面相定然是要做一番大事的,再說眼下長安南衙和北衙之兵皆在皇后天子親信手中,唯有王文佐掌握東宮之兵,而且他乃是當世名將,若是他同意,便大事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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