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喧賓奪主
“中領(lǐng)軍,中領(lǐng)軍!”
聽到背后有人說話,王文佐回過頭,驚訝的發(fā)現(xiàn)叫自己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英俊少年,身著明黃圓領(lǐng)短袍,腰間銀帶懸掛紫佩金魚,卻是天子第六子,武皇后第二子,沛王李賢。只見對方有些不好意思的向自己笑了笑,道:“王中領(lǐng),你是兄長右衛(wèi)率中郎將,秦漢時中郎將乃領(lǐng)天子親兵,建安中,文帝就領(lǐng)五官中郎將,統(tǒng)領(lǐng)內(nèi)兵,又稱中領(lǐng)軍,所以我叫你中領(lǐng)軍也沒錯吧?”
王文佐被李賢這段書生氣很重的話弄得笑了起來:“無妨,沛王殿下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不過在下統(tǒng)領(lǐng)的不過是東宮親兵,而非天子親兵,所以叫我中領(lǐng)軍有些言不符實。太子殿下通常稱我為三郎,也有叫文佐的!”
“這倒是!那我就也叫你三郎吧!”李賢想了想之后笑道:“這樣聽起來親近些!對了,我曾經(jīng)聽兄長說過,你自從領(lǐng)兵以來,就未嘗一敗,真的假的!”
“不敢當太子殿下謬贊!”王文佐笑道:“不過是僥幸罷了!”
“僥幸?”李賢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那怎么別人沒這么僥幸?那年你帶領(lǐng)兄長的馬球隊擊敗北門禁軍,我可也是在看臺上,你可休想騙我!”
“豈敢!”王文佐趕忙辯解道:“馬球和上陣廝殺相差何止以道里計?若是把馬球圍獵諸事便當成戰(zhàn)陣,多半是要吃大虧的!”
“這倒是!”李賢露出了凝重的顏色:“當初那郭待封就是把這兩樣當成真的打仗,總是夸夸其談,結(jié)果一上陣,就輸?shù)靡凰浚α四敲炊嗳说男悦 ?br />
“郭待封?他馬球和圍獵很好?”王文佐一愣,旋即才想起來這不是坑了薛仁貴的名將之后嗎?
“嗯!”李賢點了點頭,神色變得陰暗起來:“不光是馬球圍獵,他的書法、詩文也都很不錯的,所以在長安時就名聲很大,父皇和母后也都很看重他,視他為千里駒,上次讓他當薛仁貴的副將也是為了讓他歷練歷練,卻沒想到——”
“哎!”王文佐嘆了口氣,他倒是能夠理解李治當時的心態(tài),雖說文武兩道,不可偏廢,但軍事人才,尤其是能夠指揮大軍的統(tǒng)帥卻比宰輔之才要難得的多,畢竟宰輔要毀掉國家還要十年,統(tǒng)帥要毀掉國家只需一個下午。更重要的是,君主和統(tǒng)帥之間的信任很難建立,所以最好的狀況莫過于君主能從外戚、宮廷玩伴、家奴或者別的小圈子里選拔統(tǒng)帥,最理想的莫過于漢武帝了,娶了一個出身卑微的美人兒,附送兩個天才將領(lǐng)。李治登基十多年后,發(fā)現(xiàn)老爹留下的一批名將逐漸凋零,自然想著在小圈子找后繼者,于是乎便挑中了郭待封。
歌舞聲響起,將王文佐的思緒從不愉快的回憶中拉回,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一旁的婢女立即斟滿。月亮還沒有完全升起,面前的幾案上已經(jīng)擺滿了各色佳肴,美酒和女人脂粉的香氣業(yè)已四散飄逸,賓客們在燈光下交杯換盞,親切交談,毫無疑問,這將是一個充滿歌聲與輝煌的夜晚,代表帝國的未來,展示出大唐的富裕和力量,就好像一朵盛開的牡丹。
從疆域上看,地球上還從未有過如此遼闊的帝國,拜王文佐所賜,大唐的東部疆域已經(jīng)囊括了朝鮮半島、日本列島、琉球群島,遼東大片土地,探險者和商人的船只正沿著日本海沿岸、千島群島以及黑龍江、松花江等幾條大江逆流而上,尋找寶石、黃金、珍珠和優(yōu)質(zhì)皮毛,在這些河流的入海口已經(jīng)有了季節(jié)性的居民點,洄游的豐富魚類、與河流沿岸當?shù)赝林馁Q(mào)易、肥沃遼闊的土地都在吸引著外來移民。
在大唐的西部疆域,雖然大非川的失敗阻止了唐軍對青海湖周邊的控制,但安西和北庭兩個都護府還是控制了天山南北的遼闊土地,以及通往中亞地區(qū)和欽察草原的商路,帝國不但可以從中獲得豐厚的經(jīng)濟回報,而且還能獲取大批仆從軍,增強軍事實力。實際上當時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把大非川失敗當成唐人擴張的頂點,他們普遍認為這不過是唐人擴張浪潮的一個波谷罷了,用不了多久,唐軍就將卷土重來。
而這間屋子里的人們正是高踞這座輝煌權(quán)力金字塔頂點之上那極少數(shù)一小撮,王文佐不禁有點恍惚,他很難想象這么一點人,僅僅憑借如此原始的通訊交通手段,居然能統(tǒng)治著如此遼闊的土地上的億兆人民。
“主人!”桑丘附耳低聲道:“周國公來了,馬上就進來了!”
“周國公?他來了?”王文佐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向門口看去,雖然外間已經(jīng)完全天黑,但無數(shù)蠟燭和油燈還是將大廳照亮猶如白晝。已經(jīng)到了的客人被安排到各自的位置上,正在進門的男賓和貴婦們經(jīng)楊家家宰宏亮的嗓門通報名諱與官職后,再由身著華麗的婢女引領(lǐng)穿越寬闊的前廳,來到自己的座位前。兩廂全是樂師,有鼓手、琴手、琵琶手和笛和蕭。
“左散騎常侍、弘文館學士,周國公,太子賓客、檢校秘書監(jiān)武常住(賀蘭敏之字常住)到!”
楊家家宰的宏亮聲音在大廳的穹頂下回蕩。
“武公子今晚格外英俊呀!”不遠處的一名中年貴婦捂住嘴巴驚嘆道,她旁邊的女孩羞紅了臉,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站在大廳門口的武敏之的臉。他身著紫色緊身短袍,外披有騎射獵鹿底紋的蜀錦斗篷,玉冠瀟灑的戴在略有卷曲的頭發(fā)上,略有點蒼白的臉更帶有一種病態(tài)的美。即便是王文佐也不得不承認這位的容貌俊美,打扮無可挑剔,更不要說廳內(nèi)的女人們了,無數(shù)道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臉上,就好像上面有磁鐵一樣。
“賀蘭表哥總是這么英俊呀!要是我也這么長得這么漂亮就好了!”李賢嘆道。
王文佐聽了不禁啞然失笑,他回過頭打算安慰一下這個半大孩子,卻發(fā)現(xiàn)未來的太子妃也死死的盯著武敏之,目光中分明滿是渴望和愛戀。
“活見鬼,這廝難道不知道今晚是什么場合嗎?連太子殿下的風頭都要搶!”王文佐腹中嘟囔道,他突然覺得這宴會頗為無趣,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至少楊家提供的葡萄酒倒是貨真價實。
武敏之的位置坐在太子李弘的右手邊,挨著另外一名尚書省的官員,距離太子妃還隔著六七個位置。
“楊家安排位置的人還沒蠢到無可救藥!”王文佐心中暗想,他喝了一口酒:“否則要是鬧出什么難看的事情,那你們可就哭都來不及了!”
武敏之可能是來的最晚的重要客人,他坐穩(wěn)之后,這次晚宴的主人便站起身來,他舉起酒杯先大聲感謝諸位客人的到來,然后祝太子殿下身康體健,二位陛下福壽綿長,天下太平。祝禱詞念完后,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整個大廳舉起酒杯高呼回應,然后他宣告宴會正式開始,王文佐像旁人一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旁人趕忙斟滿。
這時婢女們送上水盆羊肉和胡餅,這是當時長安上流社會很常見的一道菜,楊家的廚子里在里面灑了很多胡椒和洋蔥。王文佐忙了一個下午,剛剛又只有喝酒,沒吃什么東西,于是掰開胡餅,就著羊肉湯吃了起來,微辣的羊湯入腹,渾身舒泰,整個人頓時有種熏熏然的感覺。
“你很喜歡這道菜嗎?”一旁的李賢卻沒有怎么動手,他幾乎原封不動的讓侍女將自己幾案上的水盆羊肉撤下去,好奇的看著正吃得起勁的王文佐。
“肚子餓了,什么都好吃!”王文佐從袖中取出一把小梳子,捋了一下滿是餅渣的胡須:“當然,楊府這羊湯做的也很好!”
“那你挨過餓?”李賢好奇的問道,眼睛閃著光亮。
“嗯,在故鄉(xiāng)的時候不必說了,后來去攻打百濟的時候就挨過餓!”王文佐嘆了口氣:“當時我們被百濟叛軍圍在城里,糧食匱乏,一只老鼠要賣幾十個肉好!”
“啊?那你吃過老鼠?”李賢捂住嘴,眼睛里又是惡心又是好奇。
“我沒有,因為我當時突圍出去了,搶了不少百濟人的糧食,不過我看別人吃過!”王文佐笑著搖了搖頭:“后來我官職升上去了,就再也沒有挨過餓了!”
“我看文皇帝留下書信,里面說爺爺在雀鼠谷之戰(zhàn)中,八天八夜沒有卸甲,甲葉縫隙里長滿了跳蚤!”李賢嘆道:“你也有這種經(jīng)歷嗎?”
“在下哪里敢和先帝相比!”王文佐笑道:“不過領(lǐng)兵打仗,披甲行軍,身上有跳蚤實在是太多了,這也算不得什么苦的!”
李賢點了點頭,目光中滿是向往,王文佐笑了笑,這個皇室中的少年比他的哥哥更加不通世務,不過這種天真還真讓人羨慕呀!
這時坐席對面?zhèn)鱽硪魂嚽宕嗟男β暎跷淖籼痤^,只見不遠處武敏之的席位已經(jīng)被女人們包圍了,確切的說是被各色各樣漂亮的女人包圍了,有已婚的婦人,也有未婚的少女,甚至還有居寡的婦人,她們個個笑容甜美,眼睛里滿是熱情的光,就好像武敏之是她們的太陽,而她們則是月亮和星星。
“幸好我們未來的太子妃還在自己的位置上!否則宴會主人的臉就要丟盡了!”王文佐看了看司衛(wèi)少卿楊思儉的臉,顯然有些不好看,但礙于主人的身份又無法說什么,只能聽之任之,假裝什么都沒有看見,和太子殿下說些什么。而他的女兒雖然留在原地,但王文佐能夠注意到這個女人不經(jīng)意間向武敏之那邊投去的目光。
“看來太子殿下這位媳婦將來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呀!”王文佐暗自嘆了口氣。
有位坐在左手楊思儉第六張桌子末尾的女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她似乎是某個主人家人的老婆,懷孕之后挺著大肚子,但并未影響那份與生俱來的精致和對食物與歡笑的享受。王文佐看著她丈夫喂她吃東西,他們共用一個酒杯,在不經(jīng)意間相互親昵。每次親吻,作丈夫的手都會溫柔地放在妻子肚子上,以為安撫和保護。
“希望太子殿下婚后也能如此吧!”王文佐嘆了口氣,他再一次喝完杯中酒,這時新菜送了上來了——是一頭烤羊羔,在羊羔的肚子里塞滿了蘑菇、松仁、雞蛋,王文佐用切下一塊,塞入口中,鮮美的湯汁立刻用嘴角溢出流下。
樂曲聲從背后的回廊響起,琵琶手的撥板劃過琴弦,廳內(nèi)充溢甜美的音律,人們放下手中的餐具,停止交談,傾聽著優(yōu)美的旋律,當樂曲聲結(jié)束,報以熱烈的歡呼聲。
第二個首曲子是熟悉的旋律,《秦王破陣樂》,樂聲點燃了不少人胸中的烈火。王文佐聽得不太在意,一邊吃著灑滿棗泥、豆沙和蜂蜜的蒸糯米飯。
接下來,菜上得越來越快,表演也愈加繁多,王文佐邊吃邊喝。樂曲聲停止后,三只猴子在某個西域雜耍胡人的笛子指揮下翩翩起舞,同時賓客們享用燉鱒魚。兩個雜耍一人踩著高蹺,在席間用刀槍互相打斗,賓客們品嘗烤山雞和鹿肉胡餅。六個侏儒或翻著筋斗,或倒立著走出來,一會兒單腳踩在盤子上保持平衡,一會兒又共同組成大金字塔。伴隨這次表演的是用點綴著大量葡萄干和堅果的葛粉糕和洋蔥燉的大塊羊排,還有新烤的魚肉餅,熱得燙手。
終于出現(xiàn)一個讓王文佐感興趣的節(jié)目了,一個自稱掌握了火焰力量的胡僧走上大廳,他操縱著兩頭烈火巨獸,讓兩個陪他表演的持盾武士狼狽不堪,婢女們則端上一碗碗湯汁,包括枸杞牛肉湯和蓮子銀耳湯。接著兩個吞劍藝人入廳分散表演。某位雜耍藝人同時輪轉(zhuǎn)三把長劍和三把斧頭,血腸串在烤叉上滋滋響著放到桌上。香氣很誘人,王文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最后還是不得不讓婢女將其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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