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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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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轉折發生在那天晚上,看了一天熱鬧的阿恬站了起來, 掰著手指頭數自己今晚應該去哪里蹭吃蹭喝,就被一個失魂落魄的男人攔了下來。

  這個男人的表情非常奇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他蹲在阿恬的面前, 干凈的衣擺沾上了泥印, 嘴里顛三倒四的說著類似于“我兒子沒了”或“老白家光宗耀祖”這樣的話, 若不是他長的端正還衣著整潔, 活脫脫就是一個得了失心瘋的倒霉蛋。

  男人翻來覆去的說這些話, 最后干脆埋頭哭了起來。

  阿恬怔怔的看著他發泄自己的情緒,直到現在她也搞不清楚當時的自己到底是恐懼更多還是茫然更多。

  也不清楚具體過了多久,男人才停止了啜泣, 她只知道周圍已經黑透了, 往常這個時候她已經躲進了某家店鋪, 喝上了熱氣騰騰的粥。

  “我姓白,單名一個韜字,家住齊夏國廣開鎮, ”男人的聲音因方才的哭泣而嘶啞,“家中有妻一名,為人純善,我見你無父無母, 在這鎮上游蕩乞討, 可愿意隨我回家, 做我女兒?”

  這個自稱“白韜”的男人自然就是白老爺,他千里迢迢帶著愛子來見世面,卻不想愛子竟然被仙長選中,領入了仙途。他不是無知的愚人,自然明白天降餡餅背后的殘酷——他將永遠的失去自己的長子。

  作為一個深愛著兒子的父親,他知道自己應該為兒子的幸運欣喜若狂,可內心深處,卻是剜心掏骨般的生離之痛,這才出現了他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那一幕。

  抹干了眼淚,心情逐漸平復下來的白老爺很清楚,自己一個大男人尚且如此,一向視兒子為命根子的妻子只會更加矛盾和痛苦,因此,在跌跌撞撞的走到這條街上的時候,他想起了阿恬。

  他會注意到一個街邊小乞丐完全是因為愛子白心離。他記得在傍晚時分,自己牽著兒子的手走過這個拐角,因為與旁人打聽消息而停下了腳步,等對話完畢,他就看到兒子在與一名穿戴邋遢的女童對視,因為這個舉動對于白心離而言非常罕見,也讓他在不經意間記住了這個孩子。

  平心而論,白老爺找上阿恬絕對不是為了兒子這一眼,他其實就想給自家夫人找一個可以移情的替代品。

  在外人看來,白府夫人精明能干、性格潑辣,只有身為丈夫的他知曉她其實是個嘴硬心軟還有些脆弱的女人,白心離既然已經入了仙門,就與自家再無瓜葛,他也拿不準她到底受不受的了這個打擊。

  找上阿恬,就是白老爺未雨綢繆的第一步。

  阿恬是被人故意遺棄在升仙鎮的,在十五年后的她看來,此番舉動未嘗沒有讓她被北海劍宗撿回去的意思,只不過遺棄她之人也料不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白老爺,對年幼的阿恬提出了一個充滿了誘惑的提議。

  若是年紀再大一些,聽到這類話語必然會加強警惕,然而當時的她只不過是一個3、4歲的孩童,哪怕天生早慧也正值天真爛漫之齡,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吃飽穿暖,自然就被能說會道的白老爺哄住了,真的跑去給他當了女兒。

  然而,白老爺可以用蹩腳的理由去哄小孩子,不能也用同樣的辦法去應對自己的夫人,若是讓白夫人知道他拐了人家女娃回來是存了養替代品的心思,那可真的就要天塌了。

  為此,白老爺搬出了萬能的擋箭牌——白心離。

  他假裝喝醉,硬生生在白夫人面前給自己這個此生不知道能否見第二次的兒子扣了個“見色起意”的帽子,讓白夫人在心中將阿恬與兒子聯系在了一起,逐漸接受了兒子變成“女兒”的現實。

  作為當事人之一,阿恬當然清楚自己和白心離那“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阿貓阿狗都懂得趨利避害,更何況是人呢?

  就這樣,“做我女兒”變成了“當兒媳婦”,反正白心離已經被留在了北海劍宗,此生都不會再回來,她對此也不是很在乎。

  白夫人確實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等到一開始的不適應褪去,她就開始發自內心的對阿恬好,為她請先生斷文識字,為她親手縫制各類衣物,做盡了一個母親該做的事情。

  阿恬并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白夫人對她的好,遠勝于她降生以來碰到的任何人,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回應白夫人的期望。

  白夫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成長為一名大家閨秀,而她,發誓一定要做到。

  但在十五年后的今天,阿恬的誓言還是功虧一簣了,因為她只能以一個半死不活的狀態去拜會白夫人心心念念的親兒子——白心離。

  這哪里是大家閨秀干的事!

  “心離師侄與其他人不同,并不住在弟子院舍,”郭槐說道,“他常年生活在演武場的石室內,那里是閉關修煉的好去處!

  “那豈不是他一年到頭都在閉關?”把沮喪的情緒先放一邊,阿恬眨了眨眼睛。

  “也可以這么說吧,但心離師侄這樣也是迫不得已,你見到他就明白了!迸中奘繐狭藫夏。

  懷揣著滿腹疑問,阿恬也不再糾結外表是否整潔了,雖說在之前的跑腿任務里,她幾乎跑遍了整個島嶼,卻上不去浮在半空的演武場,不如說,那里本來就不適合他們這些只有一只腳踏進仙門的新人。

  最終把阿恬送上去的是郭槐,宗門內禁止御劍飛行,他就用了從譚天命那里學來的袖里乾坤直接把姑娘裝進了自己的袖子里,等到阿恬被他抖出來時,已經到了白心離所在的石屋門外。

  自認一直是一名親切好師叔的郭槐本來想在外面等阿恬出來再送送她,然而一想到眼前這個姑娘和屋里的心離師侄有著對于他這種老光棍劍修不能承受的沉重關系,頓時覺得自己脆弱的心靈又中了一箭,于是借口還要送宋之程過來,在心內默默流著淚跑走了。

  完全不知道郭槐內心戲的阿恬則是站在石室面前深吸一口氣,懷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在外面的時候,石室看起來只是個小小的屋子,等走到了里面,才發現另有乾坤,里面的空間寬闊論大小比起外面的演武場也毫不遜色,只不過其中空空蕩蕩,有一種分外寂寥的感覺。

  而在石室的中央則站著一個男人,以阿恬的位置只能看到他束起的長發、挺拔的背影和腰間配著的一把白玉劍。

  咬了咬牙,阿恬對著男人彎腰一拜,“北海劍宗新晉弟子白恬,見過大師兄!

  這句話回蕩在寂靜的石室里,過了良久,男人才輕輕轉過頭,而他的視線,正好與阿恬對了個正著。

  真不愧是我的劍啊。

  她漫不經心的想著,這種心意相通的感覺令人頭皮發麻,像是有人在腦海里偷窺你的想法,又像是知己在向你傾訴心聲,無論哪一種,都令人無法抗拒。

  這時候無論誰來到她身邊都只有一戰這個結果,因此當她看到白心離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時,她欣喜欲狂。

  白家夫婦口中的白心離。

  十五年未見的白心離。

  改變了她的命運的白心離。

  一眼就能全面壓制自己的白心離。

  太強了,太強了,太強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要對白心離拔劍了!

  阿恬知道自己在發瘋。

  清醒的發瘋。

  但那又怎么樣呢?

  她天生就注定做不成循規蹈矩的好姑娘,發發瘋又有什么不好?

  手中的劍柄由涼轉熱,兩抹潮紅悄悄爬上了臉頰,一心把阿恬往大家閨秀方向培養的白夫人當然不會花錢為她請武師來習教,她那些打架招式都是街頭野路子,連拳頭都握不對,更別說手持武器了。

  然而對于劍修來說,最沒必要學的就是如何持劍——天生就會的東西,還用人教嗎?

  白恬,自然也是如此。

  白心離那句“白師妹,請”一出,她想也不想的反手一劍刺出,火焰匯聚在漆黑的劍身上形成了一道漩渦,配合著劍尖直指白心離的心窩。

  她持劍的手很穩,劍身也很穩,直刺的動作準確而有力,就像是經過了千萬次的練習,連劍尖微微的側旋都給人一種妙到毫厘的感受。

  這便是劍修,他們生而為劍。

  然而,劍修也是有高下的。

  這一劍在白心離胸前寸許被看不見的墻壁攔住,月白色的發帶蒙住了他的視線也遮蓋了他的表情,不過阿恬猜測,他一定像那日一樣,高潔的猶如當空皓月。

  然后,她就被強大的沖力擊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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