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三日后見真章 玖荷忽然從睡夢中驚醒, 下意識伸手往自己后背摸去, 那里好好的, 一點都不疼, 也結結實實的一點都沒斷!
她又攤開手心一看,上頭也一樣是一個傷口都沒有,雖然談不上光滑二字,手掌上遍布老繭跟傷口,但是那被她掐出血的傷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w w w.▲d a▲s h u▲b a o▲c c 大∴書∴包∴小∴說
這是怎么回事兒!
“冷冷冷, 娘,姐姐把被子全搶走了!”
她耳邊互相響起孩童的聲音,迷糊中還帶了幾分委屈。
這個聲音她太耳熟了,這不正就是上輩子收養她的孫氏一直放在心尖上,養的十好幾歲了還混在家里沒個正經差事的張發嗎?
“你又作什么死!”不遠處的大床上傳來孫氏半夢半醒的聲音,“讓你跟弟弟睡是讓你照顧弟弟的!不是——”
電光火石間, 玖荷的手已經先于她的腦子做了決定,她飛速拿起床頭晾著的一碗水,這是因為秋天熱燥,孫氏怕張發晚上口渴放在那兒的。
玖荷將這水往張發褲子上輕輕一斜, 裝出剛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樣子道:“娘, 弟弟又尿床了。”
“晦氣鬼!”孫氏想翻身坐起, 只是天氣日漸寒冷, 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 她不過掀了個被角, 就再起不來了, “定是你偷懶了,睡前沒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聲,總之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對。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來,上輩子的她原以為爹娘對弟弟特別好,是因為頭胎生了她這個閨女還傷了身子,后來又過了四年才終于得了這么一個兒子。
不過經歷了那樣一個上輩子,她至今也還記得孫氏雙手捧著玉佩,用那樣鄙夷的語氣說出“小娼婦”這三個字兒時候自己的心情。
一點都不覺得驚訝,雖然不傷心,可是卻又覺得麻木,是因為太痛了嗎?
“愣著做什么!還不給你弟弟換衣裳!”
孫氏的聲音再次響起,將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來,現在看來,其實他們日常相處間就能看出來端倪了,玖荷上輩子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是……懷疑了又能怎么樣呢?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視線飛快地在這屋里掃了一圈。她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可是這家里大半的家當都是孫氏從她身上壓榨出來的,甚至后頭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錢還給家里蓋了間新房子。
玖荷從衣柜里頭摸出來張發的褲子,這也是用她賺來的銀子置辦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舊衣裳,玖荷冷笑了一聲,這輩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還要不要睡覺了!”孫氏又是一聲喝。
玖荷嗯了一聲,忽然察覺到手底下一個略顯硬硬的物件。
她心頭猛地一跳,該不會是——玖荷飛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馬虎眼道:“怎么收的這樣靠里!
果然是!
據孫氏說,是撿到她之時,她身上帶著的玉佩。
玖荷摸了這東西出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邊給張發換了褲子,這才將玉佩塞在了她枕頭底下。
“把你弟弟抱過來!睂O氏又吩咐道。
玖荷將張發放到大床上,裝作很是委屈的樣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孫氏很不耐煩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繼續睡便是,明早起來記得把被子褥子都曬了。”
玖荷嗯了一聲,回到小床上躺下,沒了聲音在旁邊,她也能仔細想想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該怎么辦?
繼續待在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時候了?你爹怎么還沒回來?”
張發今年不過八歲,正是吃睡長的時候,上了大床頭挨著枕頭便睡著了,不像孫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勁兒,一摸身邊被窩還是涼的,自家漢子還沒回來。
玖荷看了看外頭的月亮,透過并不清楚的窗戶紙高高掛在正當空,她道:“子時?爹不是說請許久沒見的朋友喝酒去了?”
孫氏罵罵咧咧說了一句“哪兒來的銀子充大頭”,翻了個身面朝里,顯然是打算繼續睡覺了。
玖荷卻看著這一點點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著了,她手伸到枕頭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點疼,雖然活了兩輩子,加起來也見過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輩子到死她的親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點疑問來。
她的親爹娘究竟是誰呢?
玖荷將這玉佩拿出來對著微弱的月光看了兩眼,的確如孫氏所說,這玉佩通體晶瑩,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頭一點瑕疵都沒有,甚至在那一點點透過窗戶紙照進來的月光映襯下,顯得很是白潤。
能換不少銀子,玖荷越發的不解了,上輩子……上輩子孫氏為什么沒把這玉佩當了呢?
外頭傳來打更人的聲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燭”,還有隨即響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孫氏翻了個身,嘴里罵罵咧咧道:“敲敲敲!還叫不叫人睡覺了!”
玖荷立即將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縫的枕頭里頭。
“開門!開門!”門口傳來震耳欲聾的敲門聲音,孫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這個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還不快去開門!”
她瞪了玖荷一眼,“難不成叫你爹在外頭凍著?”
“娘!备鷮O氏躺在一個被窩的張發又被驚醒,扯了扯孫氏道:“冷!
孫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腦袋,“睡吧,你爹回來了,叫你姐姐去開門,你繼續睡!
在孫氏因為害怕打擾到兒子,因而刻意壓低了的聲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經有點冰涼的手,出了屋子打開了院門。
打開門便是撲鼻的酒氣,被他口中的好友扶著,看見是玖荷開的門,便又抱怨了一聲,“也不給我留門!還當不當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輩子的玖荷,便要覺得委屈了,可是現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說了一句不當,便側開了身子,躲過了那一位友人的視線,“麻煩您將他扶進來!
“好說好說!备灰粯樱且晃挥讶穗m然也是一身的酒氣,可是臉上分毫不見醉態,甚至腳步還筆直筆直的,扶著他絲毫不見亂。
里頭孫氏聽見動靜,急忙穿了衣裳,又點了油燈出來,伸手接過,客氣道:“多謝。”一轉頭對著玖荷又嚴厲了起來,“還不快去燒水!”
那友人卻沒撒手,反而道:“張大哥這會有點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著沒有人注意她,一個閃身悄無聲息去了廚房,捅開爐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頭舀了兩大勺水做上,那邊孫氏已經跟那友人說了兩句話,叔叔嫂嫂的稱呼上了。
這個人她記得清清楚楚!
上輩子也是一樣,這人送了她爹回來,借口因為天黑外頭不好走,又因為他是外地過來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盤問,便在她家里歇了一個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聲,就跟她爹說要將她賣去窯子里,又說最近時興要她這樣半大還看著有點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隨隨便便就能賣出去十幾兩銀子來。
孫氏也很是動心,要知道想她這么大的姑娘,沒什么突出的手藝,就是賣出去簽了死契做丫鬟,也不過五兩銀子頂天了,況且又是被這人帶到外地去賣了,也不會被人戳脊梁骨罵。
后來她是怎么逃過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風里頭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孫氏舍不得給她請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廟里給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個月才好。
本來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個月,雖然最后病是好了,不過原本看著很是單薄的人,連衣服都撐不起來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飄的樣子。
也正是因為她一個月都沒下地干活,不管是孫氏還有,又或者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都過得焦頭爛額的,知道了沒她不行,之后這事兒也就再也沒提過了。
“怎么還不好?”廚房外頭傳來孫氏的聲音,只是因為有外人在,孫氏倒是沒怎么罵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們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邊那間屋子,再端個火盆過去。”說到火盆,孫氏咬著牙有點心疼,道:“熱水先端去給客人,好好伺候著。”
玖荷道了聲是,孫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輩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罷,這輩子——她索性盛了半熱不冷的水出來,又等了片刻,這才端著一盆僅僅有點熱乎氣的水出去給那客人,也不等人說話又急忙出來,道:“還得給爹爹燒水。”
只是不過就這一眼,她便看見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幾眼,惡心!
你愛找誰找誰,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廚房,玖荷索性挑了幾根才砍下來的柴火,又潑了一瓢水上去,這才將這味道極其嗆人的火盆端了過去,那人起壞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這睡也睡不著,又有點折磨人的環境來回報他吧。
玖荷索性一個人在這屋里將所有思緒都整理了一遍。
首先,謝嬤嬤說這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應該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換屋子這事兒換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換了她……還讓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廂房里,這番的抬舉她,讓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還說了搬了屋子就讓少爺好好讀書,還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讀書玖荷不太了解,不過女紅這事兒玖荷是在了解不過了。
做衣裳縫被子等等可比繡荷包要費事兒多了,當然不提那些精致的雙面繡,就說一般的水平。
縫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幾片都得裁得均勻一樣大小,最后就是縫在一起了。
說起來不過簡簡單單三個程序,可是但凡中間哪一片裁得不合適了,這衣裳出來就是斜的,針腳如果粗細不一樣,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著還能精神嗎?
再說繡荷包,整個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過巴掌大點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塊地方來,圍著不停地轉,單說把布拉平整這一條……玖荷記得上輩子她剛學縫衣裳的時候,就差點沒哭出來。
而且玖荷還見過無論怎么縫被子,都能跟床單縫在一起的人……所以說,學這兩樣東西,但凡心不靜,那是絕對糊弄不過去的。
老夫人要給小姐教這個……小姐是肯定沒多少閑工夫了,而且少爺一旦開始讀書,兩人又不在一個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見上一兩回了,這么一來……玖荷總覺得有點別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對小姐已經心生警惕了。
玖荷嘆了口氣,老夫人將這一對父親不在身邊,又新近喪母,正彷徨無助的姐弟兩個分開教養,除了心生警惕,還能有別的意思嗎?
不過玖荷同時也松了口氣,陶大人對她恩重如山,這輩子來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對她比上輩子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好,這才是個家的感覺。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兒對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經難受到手足無措了,更別說要去跟老夫人說了。眼下雖然不用明說,玖荷依舊打定主意要好好看著少爺小姐,總之陶大人的這一家子,誰都不能出事情!
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爺還沒回來,不過小姐屋里已經有了人,玖荷過去一看,小姐正和謝嬤嬤說話。
“……這東西便不勞謝嬤嬤費心幫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說了,我這個年紀差不多也該學著做點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頭嬤嬤幫我檢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聲音比方才越發的柔弱了,而且還很是恭敬,說到最后那個可好兩個字,幾乎都帶上了點懇求。
謝嬤嬤的表情不太自然,道:“這是自然的,我不過來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著合適,回頭搬去后頭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換換?”
玖荷走了過去,沖著小姐微微屈膝行禮。
“你來的正好,”謝嬤嬤一看見她便松了口氣,道:“快跟依依說說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實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將方才兩人商量的一一說了出來,又看著小姐,看她怎么說。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沒什么,就照你們說的擺放便是!闭f完又問:“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這兩日我便把東西收拾出來,這就搬了吧!
謝嬤嬤正想答應,沒想玖荷搶先一步開口了。
“許是還得過兩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間屋子原先是飯廳,外頭人來人往的不說了,里頭是半間倉庫,放了不少雜物,收拾出來倒是快,只是許久不住人的屋子難免陰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兩日才好住人。老夫人雖沒明著說,但是這不會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東西也不必太著急!
“原來是這樣。”依依點頭嗯了一聲,有點頭一次聽見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樣子,又是一句“都依你們的”。
眼見沒什么可說的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個大柜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著力氣就能搬出去。
謝嬤嬤給玖荷使了個眼色,正想告辭,卻見少爺手里提著兩個包裹進來了。
這東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里小姐跑回去之后,從幾人屋里搜出來的?謝嬤嬤那個已經被她帶走了,剩下兩個還都在老夫人屋里放著呢。
陶行把那個用花布包著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說了,咱們兩個也該自己管管事兒了,這東西讓咱們好好收著。”
玖荷跟少爺打了個照面,這才跟謝嬤嬤一起告辭了。
不過等她們兩個出來,依依臉上的表情立即變了,雖然不過是細微之處,但是悲切之情明顯比方才要濃了許多。
“沒兩日我便要搬到后院去住了,”依依看著陶行,很是關切道:“祖母讓玖荷姐姐照顧你,我也是放心的。她雖然才來沒兩個月,但是祖母對她多有信任,想必她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陶行點頭道:“姐姐也不必太過擔心,咱們家里就這么大,我讀書也是在家里讀,每日還是有不少機會見面的。而且連祖母夸玖荷忠心,這才叫她照顧我的!
忠心這兩個字依依是沒聽見的,她眉頭一皺,心想怕就是方才祖母留了弟弟下來說的,她眼神在弟弟身上轉了兩轉,也不知道方才這小半刻,祖母究竟給他說了什么,還特意先叫她走了,不叫她聽見。
“嗯,”依依笑容里夾雜著淡淡的憂傷,道:“這屋子以后就留給玖荷住了,你要像敬重我一樣的敬重她。”
原本依依說這句話,是想激起陶行的反叛心的,畢竟玖荷一個賣身的丫鬟,怎么能做少爺的姐姐?還要少爺敬重她?可是沒想陶行聽了反而越發鄭重的點頭,“我一定聽姐姐的話!
依依差點沒忍住,可就是這樣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氣,越發的肯定祖母跟他說了什么,只是這么驟然的問平白叫人心生警惕,她心里暗暗告誡自己幾句,道:“母親不在了,俗話說長姐如母,我一定好好看著你長大成人的!
陶行果然越發的感動了,依依稍稍松了口氣,不管祖母說了什么,弟弟這個耳根子軟,性子也軟的毛病一時半會是改不掉的,這樣就行。
姐弟兩個又說了幾句話,陶行這才離開。
屋里只剩下依依一個人,這下她的臉色徹底垮了下來,兩手死死絞著桌布,用盡渾身力氣的扯拽,不過這桌布委實結實得很,讓她發泄了好久也沒什么變化。
只是這么一來,依依倒是沒方才那么激動了,她將這很快就不屬于自己的屋子又掃了一眼,憤恨道:“讓一個丫鬟住小姐的屋子,她也配!”
但是常嬤嬤走了,她從此就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怎么,依依忽然想起常嬤嬤說的當年在國公府里頭,她母親別說頭發了,連衣裳都不用自己穿,越發的咬牙切齒。
她快步走到衣柜面前,飛速的打開柜子,一股腦將里頭所有的衣裳都捧了出來扔在床上,忙忙碌碌的收拾開來,可是看著這一床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來常嬤嬤那句話。
“……你這手,怕是比原來夫人身邊的丫鬟還要粗……”
依依懊惱的倒在床里。
要是那天晚上她沒出去就好了!
要是沒玖荷這個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那場火再大一點就好了!
她忽然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了。
沒了常嬤嬤這個明顯跟剩下人不是一路的嬤嬤,陶家的日子過得越發的舒爽了。少爺讀書習字,小姐跟著老夫人學做女紅,玖荷冷眼看了兩日,小姐態度越發的平和,整日晨昏定省,空閑時間不是侍奉老夫人,便是做些女紅,倒是也看不出什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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