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三日后見真章
別的不說, 單說識字這一條,男丁里頭識字的怕是連一成都不到, 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孩子, 還有那些做飯縫補等等,老夫人不會覺得她騙人吧。
老夫人跟謝婆子對視了一眼,道:“你先起來, 地上涼!
玖荷小心抬眼一看,只見老夫人沖她點了點頭, 緩緩道:“你去寫了賣身契來, 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識字!
啊!這是答應了!
玖荷松了口氣, 很是輕快的起身, 往西次間的書房去了,老夫人跟謝婆子對視一眼, 謝婆子走進了兩步,小聲道:“夫人,您看這……”
老夫人搖了搖頭,表情鄭重了些, 道:“你看她是什么來路?”
謝婆子皺了皺眉頭, 道:“單說識字又會寫,那至少是個小家碧玉, 家里父母還得開明, 但是洗衣縫補, 還會糊燈籠做扇子……又像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了。只是我看她遇事沉著, 方才連我都慌神了, 她居然能頭一個沖上來扶著夫人,想必也是見過事兒的,原先家里也是好好教養的!
老夫人點了點頭,道:“她說陶敏對她恩同再造……我想著,興許是她的父母受了什么冤屈,陶敏給她家里翻案了,只是……怕有點晚了,一個好好的閨秀,已經淪落到自己養活自己的地步了!
兩人一聲嘆息,年紀大了心腸總是軟的,況且玖荷長得也惹人憐愛,當下老夫人道:“先看看吧,都是苦命的人啊。”
玖荷動作很是迅速,賣身契上一句廢話都沒寫,簡簡單單就一句話:張氏玖荷,自愿賣身給陶家為奴。下頭還有個手印。
“你多大了?”謝婆子問了一句。
“十三。”玖荷道:“秋天的生日,剛過十三。”
老夫人將這賣身契拿在手里一看,越發的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測了,她悄無聲息的又嘆了口氣,看著站在她面前風塵仆仆的玖荷,還有明顯是被虧待了所以長得分外的小的身子,輕輕點了點頭,道:“一會讓你謝大娘給你安排,你就住我旁邊的耳室里,冬天也暖和些。”
“多謝老太君!
話音剛落,玖荷就聽見門口一聲怯生生的“祖母”。
回頭一看,是方才那跪在堂上哭的小姐,身邊還跟著那中年婆子。
老夫人臉上嚴肅了幾分,道:“何事?”
謝婆子從第一眼就對玖荷的印象好得不得了,當下小聲在她耳邊解釋道:“這是大姑娘依依,身邊是她母親的陪嫁常嬤嬤。”
玖荷輕輕嗯了一聲,聽見依依道:“縣太爺來了,弟弟陪著說話,我來請祖母!
老夫人想站起來,只是方才暈了一場,這會有點手足無力,玖荷見狀忙上前將人扶住,道:“我扶您過去。”
依依有些疑惑的看了屋里兩人,這人她方才也見過,在靈堂上給祖母掐人中那一位,可是怎么……祖母的臉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嚴肅,但是謝嬤嬤的臉上倒是帶了幾分淡淡的微笑,依依皺了皺眉頭,忽然看見桌上那張賣身契來。
小字兒看不清,可是上頭那大大的賣身契跟后頭的紅手印是能看明白的,她心下一震,跟陪著她過來的常嬤嬤對視一眼,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起出了屋子。
縣太爺過來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情,玖荷扶著老夫人聽了個明白,無非就是明天出殯,問問人手可夠,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的。
老夫人自然說是不要的,縣太爺客氣兩句,又說保重身體,放下隨禮便走了。
接下來便沒什么事兒了,方才玖荷也聽得明白,這是停靈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出殯,不管是遠親近鄰,多半是沒有在最后一天上門吊唁的,當下她又扶著老夫人到了后頭屋子,想想道:“我去給您燒點熱水,泡個腳渾身都暖了,再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便什么事兒都沒了。”
老夫人沖她笑笑,道:“便依你!
玖荷出了屋子,往建在西廂的廚房去了,老夫人則將她那張賣身契放在火盆里頭燒了。
“老夫人,您這是——”謝婆子只說了半句話便打住了,說起來她們這些人里頭沒有一個有賣身契的,同樣都是在陶家伺候了幾十年,況且那孩子看著如此可憐,也難怪——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你看她那樣子,見了縣令一點都不慌張,哪兒是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孩子?雖然糟了難,但是我們也不能落井下石!
老夫人看著火盆里那賣身契一點點燒成白灰,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來,這才又道:“回頭等出殯這事兒完了,你跟老謝去一趟縣衙,就說她是我娘家的侄孫女,來投親的,過了明路也算給她有了身份!
謝婆子一笑,道:“老夫人心善,不過我看這姑娘挺好,人機靈,眼里也有活兒,叫您一聲外祖母您一點都不虧!敝皇钦f完之后謝婆子遲疑片刻,“可要跟她說說?”
老夫人搖了搖頭,道:“等辦下來再說,況且說與不說又有什么關系?我看她那樣子,方才說要賣身的時候眼神里頭滿是惶恐,多半是沒地方去了,讓她以為賣身契在我手里,也好有個著落!
謝婆子笑瞇瞇的出去給她拾掇被褥等物,玖荷端著熱水進來,伺候老夫人泡了腳,又服侍她睡下,這才算完。
第二天出殯老夫人是不用去的,甚至家里的仆人也就只有那位據說是夫人齊氏的陪嫁常嬤嬤跟著少爺小姐兩個出去了,玖荷依舊在家里伺候老夫人,不過根據她這么看著,覺得陶家這一家幾口有點奇怪。
她上輩子死的時候,陶大人已經很是有名了,可是卻沒怎么聽說過他的夫人家里,玖荷皺了皺眉頭,姓齊,又是國公府出身,難道是定國公齊家?
這就越發的奇怪了,齊家怎么會把女兒嫁給陶大人這樣的清貧之士?而且——陶家雖然衣食不缺,但是跟齊家相比那就是貧困戶了,而且昨天還說要把兩個孩子接回去。
齊家可不缺孩子,玖荷依稀間記得上輩子齊家最被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們家里三房加起來孫子孫女不下二十人,當然好事之人說起來這種事情都是幸災樂禍的。
“就一個爵位,這么多孫子怎么分哦~”
“沒一個有出息的,都是些酒囊飯袋,整日游手好閑的都等著老太君死了分家產呢。”
玖荷皺了皺眉頭,照這么看,嫁進陶家的必定不是齊家的嫡女,而且也不是受寵的庶女,所以齊家老太君要接這一對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干嗎呢?
她翻了個身,屋里另外一邊響起謝嬤嬤的聲音,“可是換了床睡不著?”
玖荷嗯了一聲,道:“沒吵著您吧?”她跟謝嬤嬤兩個都住在老夫人屋里最東邊的耳室里,天氣冷了住上兩個人倒是也挺暖和,不過老夫人也說了,等到明年開春了再給她單另一間屋子住。
玖荷很是誠懇的道謝,不過卻沒推辭,陶家是個兩進的小院,跟人口相比,屋子著實是多了一點,倒是能住開的。
“不用那么客氣!敝x嬤嬤道:“都是一家人了。”
玖荷的嘴角在黑暗里微微翹了翹,道:“總算是能睡個安穩覺了!边@是她兩輩子的感慨,不過謝嬤嬤聽在耳朵里,卻越發印證了昨天跟老夫人的那番猜測,當下道:“老夫人心善,不會虧待你的。”
玖荷想起她上輩子的結局,心中越發的感慨。
她上輩子最后到了將軍府做廚娘,將軍府門禁還算森嚴,孫氏進不來,她總算是有了幾天安慰日子,這輩子重生第二天就從家里跑了出來,一路上住著大通鋪過來,到今天——
到今天才是她這兩輩子第一個安穩覺,甚至這被子上淡淡的樟木味道,也叫人聞了特別的安心。
玖荷不知不覺中睡著了,謝嬤嬤許久沒聽見她回答,反而聽見黑暗里頭響起很有節奏的呼吸聲音,不由得一笑,也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玖荷起來便叫她們看了自己說的什么都會不是騙人的。
從早飯到午飯,收拾屋子洗衣裳,縫縫補補,甚至還修補了家里的燈籠。
要說謝嬤嬤原先也不想讓她做這么多活兒的,不過是帶了點玩鬧的心態,是打算叫她做著看看的,甚至老夫人也是一樣,有點看著小孩子胡鬧的心情。
只是當玖荷有模有樣從早上忙了一天到晚上,非但一日三餐做的完美無缺,甚至她說的縫補等等也都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還是謝嬤嬤,都收了玩鬧之心,對視一眼,眼神里既有驚訝也有心疼。
這姑娘是糟了多少罪啊,兩人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幾分感觸,又對她生了幾分信任。
不過這么一來,玖荷是徹徹底底在陶家安家了,有了她,謝嬤嬤也沒有原來那么忙了,甚至看門的老謝也能輕松一些,總之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是滿意。
不過要除了已經故去的齊夫人的配房常嬤嬤。
轉眼出殯已經過去六天了,這天,玖荷做了早飯端去給少爺還有小姐用,因為這頭一個月算是熱孝,吃得無比的簡陋,除了米湯青菜,就是幾塊豆腐等物。老夫人雖然心疼兩個孩子,也只能如此,更是不叫他們多動,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虧了。
只是就算這樣,兩人還是瘦了一圈,臉色也蒼白了起來。
玖荷先給小少爺送了飯,端著食盒又去小姐屋里,就聽見常嬤嬤道:“要我說還是回京城的好,你母親是你外祖母最最疼愛的女兒,你回去了必定是享福的,哪兒像是在這兒,給夫人辦了喪事之后,窮的全家老小都只能吃米湯啃饅頭度日了。老夫人更是不肯松口,連我嫂嫂都不肯見了,要我說,不如——”
玖荷一聽這話便火冒三丈,推了門進去便道:“常嬤嬤慎言,你怎么能說老夫人的不是呢!”
而且這重大場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見等等,再沒什么能稱得上是重大了。
齊家老太君送這等東西過來,除了讓小姐羨慕京城國公府的奢靡生活,日復一日的提醒她國公府里頭過的是什么日子,興許還有點想表明國公府的小姐們有進宮的機會,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為了小姐好?
從她送的這些禮,玖荷可一點都沒看出來,當然要說用心,的確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嘆了口氣,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卻見謝嬤嬤站在老夫人門口,玖荷有點驚訝,這大冬天的,謝嬤嬤怎么不進去?
又往前走了兩步,她總算是明白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謝嬤嬤一臉的無奈,似乎是想進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覺。
不過聽起來小姐似乎是沒打算避著人的,因為玖荷離屋子還有幾丈呢,里頭的聲音就清清楚楚傳到了她耳朵里頭。
“……她們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腸,好好的守孝,卻送這些首飾來膈應人……”依依啜泣道:“這東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頭皺了皺,要說小姐這時機……前頭那送東西的人還在的時候不說,現在人走了,橫豎陶家是沒人能給她送這東西回去的,現在說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來了。
只是玖荷一邊想,一邊又擔心會不會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著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舉動的確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沒有害人的舉動,至少也起了旁觀的念頭。總之不管怎么樣,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頭小姐又說話了。
“原先常嬤嬤在的時候,就老同孫女兒說國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閑,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說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這樣的日子必定不是長久之計,好人家的女兒沒有一個是這樣教養出來的,不過因為她是母親留下來的嬤嬤,這才沒有次次反駁她,沒想她竟然以為……竟然以為孫女兒貪慕虛榮!
依依低頭哭了兩聲,“這東西是斷然不能要的,守孝這一年就該修身養性,清清靜靜的過日子才是,戴首飾如何對得起天上的母親,也對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聲,玖荷聽見小姐的哭聲忽然大了。
沒過多久,小姐又道:“還有那天夜里,我思來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彼穆曇衾锒嗔藥追譄o助,“自打宋嬤嬤來,常嬤嬤便不大正常了,見天的跟我說國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嬤嬤說要走的那兩天,她整個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
依依說兩句就頓一頓,聽著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懷疑中,可是又為了什么不得不努力去想。
“我便留了個心眼跟了出來……沒想她是起了這個念頭!我們姐弟兩個不想跟她去國公府,她竟然……”依依大哭起來,再也說不出來話了。
“我知道了!崩戏蛉说穆曇粲挠捻懫,玖荷聽見耳里,總覺得與往日有所不同。
“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以后好好過日子便是,你也不用——”
“祖母!”
老夫人一句話沒說完,便被打斷了,“都是孫女兒不好!這兩日每每想起來還是一陣又一陣的后怕。”
“別哭了,”老夫人安慰道,又提高聲音道:“打些熱水來,給她洗臉!
玖荷轉身去了,謝嬤嬤似乎也覺得有點尷尬,又或者是別的什么,跟在玖荷身后,兩人一起去了廚房燒水。玖荷端著熱水,謝嬤嬤拿著手巾,兩人又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小姐跪在地上,抱著老夫人的腿,頭枕著她膝蓋正在小聲啜泣,老夫人則時不時拍拍她的頭,道:“好了好了,天這么冷,你總在地上跪著,小心將來腿腳不好!
謝嬤嬤忙上前將小姐扶了起來。
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她們兩個,忽然又鄭重其事的行了一禮,道:“以前都是我——”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崩戏蛉撕鋈婚_口,聲音很是嚴厲,“以后好好過便是,這家里也沒有什么外人,你不用——”老夫人頓了頓,道:“如此客氣。”
依依點頭,不好意思的一笑,從玖荷手里接過了熱毛巾,親親熱熱叫了一聲“姐姐”,叫完又轉頭看著老夫人,有點慌張解釋道:“那天夜里多虧了她,我心里已經把她當成姐姐一樣信賴了呢!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點了點頭,依依轉頭,看著玖荷越發的親熱了。
“姐姐!”她上前挽住了玖荷的胳膊,“我一直想有個姐姐照顧我,教導我,今兒總算是如愿以償了。”
玖荷卻覺得被小姐摟住的胳膊上起了細細一層密密麻麻的疙瘩,用力將胳膊抽了出來,“不敢。”
依依還想說什么,沒想謝嬤嬤正好從里屋拿了香脂出來,道:“趕緊擦一點,小心一會兒臉上起皮了。”
不過被這么一打斷,依依倒是再沒提起過什么姐妹情深之類的話了。
依依陪著老夫人又說了幾句話這才離開,走的時候連一眼都沒往她放在桌上的首飾盒子上看,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情。
轉眼屋里便只剩下她們三人,方才的熱鬧氣氛像是假的一樣立即消散的無影無蹤,半晌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先吃飯吧,這快過年的……”
玖荷嗯了一聲,不過卻上前將那首飾盒子拿了起來,道:“我先把這個收了。”收到里頭最里頭柜子最下頭去。
老夫人看著她有點氣勢洶洶的動作,不由得跟謝嬤嬤笑了笑,倒是也沒方才那么難受了。
玖荷仔細觀察了兩天,只覺得小姐伺候老夫人越發的上心,甚至連針線活也做的越發順利起來,可是越是這樣,玖荷就越有膽戰心驚的感覺。
不過她思來想去,一個連門都不能出的小姐,能做的事情的確是很有限,因此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敬而遠之。
除了小姐,她也時常想起來當日那送禮的老伯前來,說的常嬤嬤一家的遭遇。
“得了時疫”、“一家子都送去京郊的莊子上養病去了”,“臨走的時候已經不太好了”。
齊家老太君的雷霆手段……果然不同一般。
而且玖荷猜測,除了她們兩個沒辦成差事,更重要的是……她們兩個差一點壞了齊家老太君的大事。
雖然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齊家老太君究竟是為了什么想將陶大人的子女接回去養,但是歸根結底無非是利益前途,可是如果真的讓這兩位嬤嬤用這偏門手段成事了……
就像上輩子一樣,陶大人回家丁憂三年,之后又要重頭開始,九年之后依舊是個縣令,雖然是大興縣令,但是如果沒有這丁憂的三年,陶大人想必官路更加的順暢。
只是想歸想,日子還要過的,而且沒兩天便是過年,家里一大堆的事情要做,玖荷很快將這些有點煩心的事兒都撇在一邊了。
眼看便到了年三十,這天晚上,陶家老老小小一家所有人都圍坐在了一起。
晚飯已經吃完了,桌上現如今擺的是各色干果還有茶點,雖然因為陶大人的夫人去了,并不能慶祝,甚至連紅燈籠都不能掛,不過屋里還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很是溫馨的坐在一起,一邊吃茶,一邊聊天守歲。
這等平和溫暖的過年場景,對玖荷來說,是兩輩子的頭一次。她也不想說話,只是不住的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玖荷已經有點迷迷糊糊的了,猛然間幾聲梆子夾雜著鞭炮聲讓她清醒了過來,又覺得有人拉她袖子,她睜大眼睛一看,少爺跟小姐已經先一步給老夫人跪下磕頭了。
玖荷急忙起來,跟在后頭一起跪了下去,誠心實意給老夫人磕頭,口中還道:“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老夫人哈哈大笑了起來,依依抿著嘴用袖子稍稍遮了遮,也笑道:“這原是祝壽時候說的話,怎么今兒說出來了。”
“沒事,沒事!崩戏蛉擞H自把她拉了起來,又從旁邊的小桌子里頭拿了三個一模一樣的荷包,分別遞在三個小的手里。
“小孩子是該有壓歲錢的!
玖荷覺得自己眼眶有點熱,雖然再怎么說上輩子已經過去了,這輩子前頭那十幾年也就是這么回事了,但是……又怎么可能一點都不介意呢。
這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份的壓歲錢。
玖荷將荷包收在懷里,沖老夫人點了點頭。
老夫人看著她的表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嘆息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上回被燎了的頭發還沒長好呢,多吃些芝麻才行!
玖荷害怕自己一張嘴便要哭了,只能一邊點頭一邊不住的嗯。
比起那一對一直在壓榨她的爹娘,還有生了她就不管了的爹娘,面前的老夫人才是親人啊……這時候玖荷忽然驚覺,自打到了陶家之后,她再也沒想起,或者拿出那塊玉佩了。
從京城到陶家的路上,她每天晚上都會拿出玉佩來,想自己的親生爹娘是什么樣子,又是為了什么不要自己的……可是到了陶家,這玉佩便被她用手帕包了起來收好,就是搬家也是一股腦都搬了過來,藏在箱籠最里頭的角落,再沒打開過,也沒拿在手里過。
兩對爹娘,一對是假的,一對是虛的,可是替她伸冤的陶大人是真的,幫她平反的將軍也是也真,面前的老夫人更是真的。
她從來沒后悔賣身為奴,在陶家當丫鬟,這一輩子都伺候老夫人,比什么都強。
方才被玖荷咬了一口的婆子眼下也回來了,看見她爹媽這副嘴臉,很是得意的沖玖荷一笑,比了個口型:狗。又對他們兩個道:“閉嘴!沒見過世面的家伙,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去帶人的婆子正側著身子跟睿王妃回話。
“……家里還有一個十八歲的弟弟,游手好閑正要娶親,一家子除了這個姑娘,都是沒骨頭的軟蛋,連個正經營生都沒有……”
睿王妃嘴角微微翹起,聽見這一句就夠了,她道:“你這女兒——我想要了她的身契,你們兩個可愿意?”
孫氏跟**兩個連連磕頭,道:“愿意愿意!王妃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從此要打要罵要砍要殺,都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睿王妃臉上笑意更濃,道:“給他們一百兩銀子!
孫氏跟**兩個在來路上,早就聽那婆子連嚇帶哄的說了經過,當下兩人對視一眼,孫氏跪著又往前挪了兩步,懷里掏出一塊玉佩來,“這下做的小娼婦本就不是我們兩個親生的,我們家里世代為善,怎么會有這等心狠手辣的女兒!”
“什么!”玖荷一臉震驚的看著一息之前還是爹媽的兩人,“我不是你們親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她話說的含糊,又沒人注意她,除了她自己誰都聽沒聽見。
怪不得!怪不得她都二十二了,還是十四五歲的體格,怪不得他們二人從小就將她當成搖錢樹,怪不得她十三歲那年差點被賣到窯子里,怪不得從小到大她連一件新衣裳都沒有,怪不得……以往種種的不公現在都有了解釋。
她是撿來的!
“——這是當初我們撿到她的時候,她身上的玉佩,我們家里一年到頭連二兩銀子都見不到,怎么會有這么好的東西?”孫氏雙手舉著玉佩跪著,很是謙卑。
玖荷死死盯著那玉佩,她是撿來的!
這玉佩是她親生爹娘留下來的東西!
可惜因為離得太遠,不管她怎么探著脖子,除了能看清那玉佩是乳白色的,連著玉佩是圓是方都看不清,更別說還有沒有花紋了。
睿王妃的視線在那玉佩上掃了一眼,原本還算鎮定的表情立即變得有點驚恐,不過玖荷的視線牢牢在玉佩上粘著,一點沒注意到她的失態。
“拿來我看看。”睿王妃將聲音壓得很是平淡無奇,身邊的婆子立即上前從孫氏手里拿過了玉佩。
這玉佩——她在王爺手里看見過一塊一模一樣的!據說是當年跟頭一位王妃定親時候的聘禮!
玉佩死死抓在手里,連帶著睿王妃的手都抖了起來,可惜她衣袖太過寬大,沒有一個人察覺她此刻的驚恐。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一點風險都不能冒,這人絕對不能留!睿王妃下定了決心,又去看地上跪著的那丫鬟的臉。
像!真的是太像了!
雖然這人臉上腫著,頭發也都披散著,可是仔細一看真的是像!幾乎跟前頭那一位王妃如出一轍,甚至方才那不肯屈服的眼神,也跟王爺有幾分神似!
不能叫王爺看見!絕對不能叫王爺看見!
也不能叫世子看見!更加不能叫皇帝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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