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三日后見真章
“況且將軍府人人都知道, 我這二十余天根本就沒有出過將軍府,我又是從哪兒得來的這東西。”
玖荷越說越氣憤,“麝香這等東西, 雖然我沒用過,但也是知道這東西味道極大, 不過小指甲蓋一點點就滿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過做了個極其清淡的荷葉蓮子湯,喜姨娘聞不出來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兒去了?”
“依我看她肚里根本就沒孩子!不過是為了做戲罷了!”
話音剛落,就見陶大人的師爺進來,面色焦急,若有似無掃了玖荷一眼,低頭在陶大人他耳邊低語兩聲, 陶大人皺了皺道:“將她壓回牢房之中, 容后再審。”
玖荷緊緊抿著嘴, 雙拳緊握, 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現在她面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兩步,又回頭安慰她道:“此事中間必有隱情,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玖荷點了點頭, 跟著衙役回去了牢房。
只是這一句容后再審, 讓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沒下文, 她不由得越來越焦急了。
她一邊告訴自己陶大人是個好官, 不畏強權, 定能為她伸冤做主,一方面又想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這天底下大概就只有正牌的太后比她尊貴了,陶大人真的能頂的住壓力,將這明顯是栽贓嫁禍的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嗎?
玖荷搖了搖頭,不能說是水落石出,這等明明白白的誣陷——她攥進了雙手,自打進來大牢之后再沒有修剪過的指甲深深的掐進了肉里,留下一個深紅色半月牙的痕跡。
這等誣陷!
不過是狗仗人勢罷了,她就不相信這天底下沒有說理的地方!只要讓她——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去告御狀,要去敲響那立在刑部外頭的大鼓,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究竟是仗勢欺人,指鹿為馬的!
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是怎么不要臉的!
只是自打進了大牢,她不免精神緊張,連著繃了好幾天,精神難免不濟,想著想著又睡著了。
“姑娘!姑娘!張姑娘!玖荷!”
恍惚間她聽見有人叫她,又聽見一陣鐵鏈聲響,玖荷猛地睜開眼睛,發覺外頭天已經徹底黑了。
女監就她一人,大牢里幾乎是一片漆黑,遠處兩盞油燈并不能照亮這陰暗的場所,但是卻能讓她看清楚外頭站著的兩個人。
一個是縣衙的二把手,縣丞趙大人,另一位是縣令陶大人的師爺,這兩人都是一臉的焦急,似乎還有點愧疚,憤恨,這等復雜的情緒交織在臉上,加上遠處忽明忽暗的油燈,看著有點猙獰。
可是玖荷什么都不怕,她飛快從石板床上跳了下來,只是剛奔到門口,忽然又停住了腳步。
這個時候來找她,明顯不正常,玖荷咬了咬唇,知道似乎有點不太妙了,她緩緩退后了兩步,挺直了脊梁,問道:“陶大人……可是有了變故?”
那二人臉上愧疚之意越發的濃重了,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沖她鞠躬,玖荷的心像是忽然掉入了無底深淵,沉的完全找不到了。
師爺上前一步,不知道從何開口,卻又不能不開口,他痛苦的搖了搖頭,道:“姑娘,你可知道為了你這個案子,陶大人已經被參了,說他九年前隱瞞母喪……陶大人已經被停職查辦,交給大理寺審問去了。”
玖荷沒有說話。
不過對于師爺來說,有了這個開頭,下頭的話就沒那么難說了,“你的爹娘還有弟弟也已經死了,因為王妃給了他們一百兩銀子,被賊人跟上……現在外頭又說你命太硬,克死了將軍沒出生的孩子,克死了爹娘還有一家人。”
玖荷搖了搖頭,“這不過是睿王妃的一面之詞,我不信,難道你們都信嗎!”
哪知對面兩個人連看她都不敢。
縣丞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道:“不僅如此,將軍府還有傳說是因為你勾搭上了將軍,又有了身孕,想第一個生下孩子,這才給將軍的姨娘下了毒。”
玖荷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頭,震得鐵鏈嘩啦啦響個不停。
驚慌間她竟然不知道找誰求救,可是她就是這樣,越到危機的時候,越到死到臨頭,反而越發的鎮定,她道:“將軍呢!將軍不管?就憑臟水潑在他頭上!還有龐管事,他是將軍府的大管事,你們請他來一問便知!”
縣丞搖了搖頭,道:“將軍在京營練兵,沒個把個月回不來了,龐管事去尋他了,而且……睿王爺也發話了,說要把這案子快快結了。”
玖荷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掉到了深淵的最底下,啪的一聲,摔了個粉碎!
“我要去告御狀!我要讓皇帝評評理,這天底下究竟還有沒有王法!難道因為她身份高,她有權勢,她就可以不把我們這些貧民當人看了!難道——”
“總之是我們對不起你!”縣丞飛快的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我們知道你是冤枉的。”縣丞的聲音很是痛苦,“可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他語速快的不給玖荷打斷的余地,“明天我就會代替縣令審案……若是,若是這天底下真有神明,你去陰曹地府告狀吧,閻王爺必定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說完,縣丞頭也不回的走了,師爺沖她深深地一鞠躬,也跟著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玖荷覺得自己在哭,可是這聲音聽起來又像是笑。
她搖頭嘆息,又點頭咒罵,“我不認命,我不認罪!就算你們上刑,就算你們屈打,我也不會成招的!”
“張姑娘……”
黑暗中再次響起一個略帶疲憊的聲音。
“陶大人!”玖荷幾乎是從石床上飛了下來,連帶著身上的鐵鏈嘩嘩作響,她飛速撲到了牢門口,借著微弱的月光去看陶大人。
陶大人也在看她。
兩人眼神相接,都在對方眼睛里頭看見了不屈服三個字!
玖荷松了口氣,陶大人忽然淡淡一笑,道:“現在光憑我一個人是沒法子了,不過——”
陶大人還沒說完,玖荷便接了上來,“告御狀!”
陶大人點了點頭,有點像是警告般道:“你可想好了,告御狀苔五十,你得撐過去才能有說話的機會。”
“我不怕!”玖荷只覺得心中氣要從胸口沖了出去,“可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鐵鏈,還有緊鎖的牢門,“我怎么出去?他們說明天——”
一陣鑰匙碰撞的清脆聲響讓她止住了言語,她眼睜睜的看著陶大人從腰間扯出了一串鑰匙。
“陶大人——你!”玖荷覺得自己快要落淚了。
陶大人的笑容有點釋懷,“我跟你一樣,我相信人間自由公義,我也不相信睿王妃能一手遮天。”他一邊說著,一邊拿鑰匙打來了牢門,“我陪你一起去告御狀!”
玖荷看著陶大人,聲音哽咽,“就算敗了我也不過是賤命一條,可是陶大人,你的前程功名——”
陶大人搖了搖頭,“若是你敗了,這樣的朝廷可還值得人為之效力?”
玖荷咬著牙,看著打開的牢門,堅定的走了出去。
“原不該讓你一個弱女子承擔許多,只是……”陶大人拿著卷宗的手又緊了緊,“這些證據供詞都在我手里,我——”
“我知道的。”玖荷回頭看了他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心里對陶大人感激不盡。”
陶大人抿了抿嘴,什么都沒說。
玖荷的步伐越發的而堅定,一步步走到了皇宮門口,頓了片刻,拿起那幾十年未曾有人拿起過的棒槌,一下下堅定的敲響了鳴冤鼓。
咚!咚!咚!咚!
玖荷越敲越用力,越敲速度越快,似乎要把她這幾日的冤屈全部敲出來,也似乎要將她從小到大受到的種種不公全部敲出來!
不知不覺中,她發覺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有人敲響了鳴冤鼓!!!”
“快快快!去稟告陛下!”
玖荷聽見宮門里頭一陣嘈雜的聲音,又回頭看著京城幾乎是瞬間亮起的燈火,沖陶大人一笑,“不管這一次能不能伸冤,至少我也讓睿王妃再次名動京城了!睿王妃作惡多端,有了這一次便有下一次,就算不是我,總有人能告倒她的!”
陶大人卻是表情嚴肅,簡簡單單只說了一個字,“能!”
謝嬤嬤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少爺大了三歲,少爺……其實老夫人也沒把你當成是丫鬟,你只管當少爺是弟弟便是。”
“這……”玖荷皺了皺眉頭,從里頭品出點不太尋常的味道來,只是想抬頭求證的時候,卻發現謝嬤嬤已經到前院去了。
玖荷索性一個人在這屋里將所有思緒都整理了一遍。
首先,謝嬤嬤說這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應該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次,換屋子這事兒換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換了她……還讓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廂房里,這番的抬舉她,讓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還說了搬了屋子就讓少爺好好讀書,還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么的。讀書玖荷不太了解,不過女紅這事兒玖荷是在了解不過了。
做衣裳縫被子等等可比繡荷包要費事兒多了,當然不提那些精致的雙面繡,就說一般的水平。
縫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幾片都得裁得均勻一樣大小,最后就是縫在一起了。
說起來不過簡簡單單三個程序,可是但凡中間哪一片裁得不合適了,這衣裳出來就是斜的,針腳如果粗細不一樣,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著還能精神嗎?
再說繡荷包,整個都能拿在手里,左右不過巴掌大點地方,怎么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塊地方來,圍著不停地轉,單說把布拉平整這一條……玖荷記得上輩子她剛學縫衣裳的時候,就差點沒哭出來。
而且玖荷還見過無論怎么縫被子,都能跟床單縫在一起的人……所以說,學這兩樣東西,但凡心不靜,那是絕對糊弄不過去的。
老夫人要給小姐教這個……小姐是肯定沒多少閑工夫了,而且少爺一旦開始讀書,兩人又不在一個院子,怕是一天只能見上一兩回了,這么一來……玖荷總覺得有點別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對小姐已經心生警惕了。
玖荷嘆了口氣,老夫人將這一對父親不在身邊,又新近喪母,正彷徨無助的姐弟兩個分開教養,除了心生警惕,還能有別的意思嗎?
不過玖荷同時也松了口氣,陶大人對她恩重如山,這輩子來了陶大人家里,老夫人對她比上輩子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好,這才是個家的感覺。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兒對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經難受到手足無措了,更別說要去跟老夫人說了。眼下雖然不用明說,玖荷依舊打定主意要好好看著少爺小姐,總之陶大人的這一家子,誰都不能出事情!
這么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爺還沒回來,不過小姐屋里已經有了人,玖荷過去一看,小姐正和謝嬤嬤說話。
“……這東西便不勞謝嬤嬤費心幫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說了,我這個年紀差不多也該學著做點什么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頭嬤嬤幫我檢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聲音比方才越發的柔弱了,而且還很是恭敬,說到最后那個可好兩個字,幾乎都帶上了點懇求。
謝嬤嬤的表情不太自然,道:“這是自然的,我不過來看看您屋里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著合適,回頭搬去后頭屋里。又或者位置什么的,您想再換換?”
玖荷走了過去,沖著小姐微微屈膝行禮。
“你來的正好,”謝嬤嬤一看見她便松了口氣,道:“快跟依依說說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里其實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將方才兩人商量的一一說了出來,又看著小姐,看她怎么說。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沒什么,就照你們說的擺放便是。”說完又問:“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這兩日我便把東西收拾出來,這就搬了吧。”
謝嬤嬤正想答應,沒想玖荷搶先一步開口了。
“許是還得過兩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間屋子原先是飯廳,外頭人來人往的不說了,里頭是半間倉庫,放了不少雜物,收拾出來倒是快,只是許久不住人的屋子難免陰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兩日才好住人。老夫人雖沒明著說,但是這不會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東西也不必太著急。”
“原來是這樣。”依依點頭嗯了一聲,有點頭一次聽見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樣子,又是一句“都依你們的”。
眼見沒什么可說的了,屋里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個大柜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著力氣就能搬出去。
謝嬤嬤給玖荷使了個眼色,正想告辭,卻見少爺手里提著兩個包裹進來了。
這東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里小姐跑回去之后,從幾人屋里搜出來的?謝嬤嬤那個已經被她帶走了,剩下兩個還都在老夫人屋里放著呢。
陶行把那個用花布包著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說了,咱們兩個也該自己管管事兒了,這東西讓咱們好好收著。”
玖荷跟少爺打了個照面,這才跟謝嬤嬤一起告辭了。
不過等她們兩個出來,依依臉上的表情立即變了,雖然不過是細微之處,但是悲切之情明顯比方才要濃了許多。
“沒兩日我便要搬到后院去住了,”依依看著陶行,很是關切道:“祖母讓玖荷姐姐照顧你,我也是放心的。她雖然才來沒兩個月,但是祖母對她多有信任,想必她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陶行點頭道:“姐姐也不必太過擔心,咱們家里就這么大,我讀書也是在家里讀,每日還是有不少機會見面的。而且連祖母夸玖荷忠心,這才叫她照顧我的。”
忠心這兩個字依依是沒聽見的,她眉頭一皺,心想怕就是方才祖母留了弟弟下來說的,她眼神在弟弟身上轉了兩轉,也不知道方才這小半刻,祖母究竟給他說了什么,還特意先叫她走了,不叫她聽見。
“嗯,”依依笑容里夾雜著淡淡的憂傷,道:“這屋子以后就留給玖荷住了,你要像敬重我一樣的敬重她。”
原本依依說這句話,是想激起陶行的反叛心的,畢竟玖荷一個賣身的丫鬟,怎么能做少爺的姐姐?還要少爺敬重她?可是沒想陶行聽了反而越發鄭重的點頭,“我一定聽姐姐的話。”
依依差點沒忍住,可就是這樣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氣,越發的肯定祖母跟他說了什么,只是這么驟然的問平白叫人心生警惕,她心里暗暗告誡自己幾句,道:“母親不在了,俗話說長姐如母,我一定好好看著你長大成人的。”
陶行果然越發的感動了,依依稍稍松了口氣,不管祖母說了什么,弟弟這個耳根子軟,性子也軟的毛病一時半會是改不掉的,這樣就行。
姐弟兩個又說了幾句話,陶行這才離開。
屋里只剩下依依一個人,這下她的臉色徹底垮了下來,兩手死死絞著桌布,用盡渾身力氣的扯拽,不過這桌布委實結實得很,讓她發泄了好久也沒什么變化。
只是這么一來,依依倒是沒方才那么激動了,她將這很快就不屬于自己的屋子又掃了一眼,憤恨道:“讓一個丫鬟住小姐的屋子,她也配!”
但是常嬤嬤走了,她從此就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怎么,依依忽然想起常嬤嬤說的當年在國公府里頭,她母親別說頭發了,連衣裳都不用自己穿,越發的咬牙切齒。
她快步走到衣柜面前,飛速的打開柜子,一股腦將里頭所有的衣裳都捧了出來扔在床上,忙忙碌碌的收拾開來,可是看著這一床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來常嬤嬤那句話。
“……你這手,怕是比原來夫人身邊的丫鬟還要粗……”
依依懊惱的倒在床里。
要是那天晚上她沒出去就好了!
要是沒玖荷這個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那場火再大一點就好了!
她忽然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了。
沒了常嬤嬤這個明顯跟剩下人不是一路的嬤嬤,陶家的日子過得越發的舒爽了。少爺讀書習字,小姐跟著老夫人學做女紅,玖荷冷眼看了兩日,小姐態度越發的平和,整日晨昏定省,空閑時間不是侍奉老夫人,便是做些女紅,倒是也看不出什么來了。
對于玖荷來說,雖然搬到了前院伺候少爺,她的作息跟以前相比并沒有什么兩樣。依舊是早起燒水,跟謝嬤嬤一起負責一日三餐,空閑時間打掃打掃屋子,洗洗衣裳,另外就是些縫補的活兒了。
不過陶家人口不多,沒了常嬤嬤在也沒人攪事兒,很快除了做飯,剩下的活計就沒多少了。
只是玖荷還是一有空閑時間就往老夫人屋里去,不管怎么說,那天夜里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小姐身上的疑點依舊沒法解釋,所以玖荷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看著她。
畢竟一個沒出過門的小姑娘,連青菜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能做的事情著實有限。
況且又是在老夫人身邊養著,老夫人誠心待她,指不定沒兩年就養好了。
“咳!”宋嬤嬤有點失望,“要她沒用,關鍵是少爺!得把少爺帶回去!”
“少爺一向是個沒主意的,小姐同意了,就算這次帶不走他,下次也是一樣。”常嬤嬤解釋道:“況且人家祖母還在,老太君這么想帶人回去,小姐還好說,可是少爺就有點為難了。”
宋嬤嬤起身關了門,小聲道:“你知道什么。”
看見自家嫂嫂這樣子,明顯是要說什么隱秘了,常嬤嬤急忙屏息靜氣,全神貫注聽著。
“你們家的這一位老爺,已經入了上頭那一位的眼了!”
常嬤嬤一驚,“太后?”
沒想宋嬤嬤翻了個白眼,道:“太后垂簾聽政,風頭正盛,哪兒是那么容易巴結上的,我說的是當今圣上!”
“當今圣上?”常嬤嬤有點疑惑,“圣上今年是十二還是十三來著?還是小孩子呢,等他能親政至少也五六年過去了,哪兒還能記得住我們家老爺。”
“這你就不懂了,”宋嬤嬤擺出一副你鄉下地方待久了,已經跟不上潮流的表情,道:“陛下書房里的桌子里頭有個小屏風,上頭寫著不少大臣名字,說是將來等親政了要親自褒獎的,你們家老爺只要這幾年別犯事兒,注定要飛黃騰達了。”
“再說太后權勢雖大,又一手遮天,但是你想想她還能做幾年?還不如早早的在圣上身上下注,將來大把的好日子呢。籠絡好了陛下寵臣的孩子,將來咱們國公府也就有了再次興盛的機會了。”
常嬤嬤皺了皺眉頭,雖然覺得這法子有點迂回,不過也曉得不過是兩個孩子,對國公府來說添兩張嘴吃飯而已,一本萬利的生意,怎么都不虧的,當下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再去說一說?要我說你上次也太直接了些。”常嬤嬤埋怨了一句。
宋嬤嬤笑了兩聲,“誰知道你們家里這個老太太如此精明?”她說了這一句又急忙打岔過去,“說起來若不是你在,我也搶不到這個好差事,你想想,如果這一次辦成了,你也能跟著一去回去國公府了,到時候我們也能跟老太君身邊的王嬤嬤一樣,一家子住個小四合院,還能有丫鬟伺候,得了體面的差事,就是少爺小姐見了你,也得好生尊稱一句常嬤嬤了。”
常嬤嬤陷入這美好的夢境里頭不可自拔,宋嬤嬤也沒去打擾她。半晌常嬤嬤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走走走!再去說一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年我也是國公府出身的丫鬟,斷斷不能伺候這鄉野村婦終老的!”
“正是!”宋嬤嬤也跟著站起來,將衣裳拉平,“若不是咱們家里沒有適合的女孩子了,老太君原先的意思是不如再嫁一個庶女過來。”宋嬤嬤嘆氣,“老太君這真是——原先我們幾個都覺得幾個庶女也養的這么精細,總覺得是虧了,沒想……還是老太君精明。”
常嬤嬤附和道:“可不是,夫人天天說國公府的日子好,尤其是臨死前兩個月,不然我也沒這么容易說動小姐。”說著常嬤嬤又囑咐一句,“小姐心里是同意了,但是面上你卻不能說破。”
宋嬤嬤笑了兩聲,“你當我不知道?這姑娘家的性子,我在國公府里頭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兩人一路走著,常嬤嬤又說了方才老夫人的話,兩人商量了對策,宋嬤嬤又在街上隨意買了兩樣糕點,跟著一起去了陶家。
常嬤嬤提著東西去回報老夫人,宋嬤嬤則去依依屋里坐了會兒。
“快過年了,我也該回去了。”宋嬤嬤語重心長道,雖然方才她們兩個商量著不能戳破小姐的心思,可是這事兒光靠她們兩個出力,老夫人是肯定不會松口的,所以也得稍稍逼一逼這姑娘,沒道理光盼著坐享其成,名聲有了好日子也過了。
“這……”依依一瞬間低了頭掩蓋住自己眼神,抬頭便又是平常那副溫溫柔柔的表情了,“嬤嬤回去替我問外祖母好,母親去了,我也不能在她身邊盡孝,這心里著實難受。”
宋嬤嬤心里偷偷樂了樂,這姑娘語速都變快了,要說她不想回去國公府過那進門出門都跟著丫鬟,舉手投足都有人伺候的日子,她第一個不信!
那邊常嬤嬤將東西放在桌上,也是一樣的說辭,“臨近過年了,她說再來給老夫人道個別就該回去了。”
謝嬤嬤給玖荷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你看我說的不錯吧。
玖荷有點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她說還要再道別呢,這是以退為進,重點是還要再見老夫人一次。
謝嬤嬤有點愣住了,半晌笑了笑,心想橫豎也就這一次,還能翻起什么花兒來?
“畢竟也算是親家派來的人,你帶她進來吧。”老夫人不急不慢嘆息一聲:“見了這次,以后怕是也沒機會再見面了。”
聽見老夫人這話,縱是常嬤嬤這等臉皮,也不由得紅了紅,“我這便去叫她進來。”
“您別跟她一般見識。”玖荷借著倒茶的功夫沒忍住勸了一句。
老夫人沖她笑了笑,道:“你看我可是老糊涂了?都氣過一次的事情,如何還能叫她來第二次?”
玖荷不好意思低頭笑道:“要不您別說話了,那邊派來個婆子,我們招待便成,您是老夫人,怎么好親自跟那邊的下人打招呼的呢?”
老夫人有點感謝她的回護,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道:“我們家里沒有那么多規矩。”
“我也覺得。”謝嬤嬤上來說了一句,“那姓宋的婆子說話太不客氣了,哪兒有把您當成親家太太的意思?再說當初成親,他們可是求爺爺告奶奶扒上來的,她是沒見到還是怎么?現在來裝大爺了。”
玖荷咳嗽了一聲,那邊常嬤嬤已經掀了門簾,帶著她嫂嫂宋嬤嬤來了,不過還有兩個意外之客。
小少爺跟小姐也過來了。
老夫人眼睛瞇了瞇,掃了常嬤嬤一樣。
這等眼神……常嬤嬤不由得有點害怕,略略低了頭,可是轉念又一想,是在這小民家里終老,還是能回到國公府享福,成敗就看這一次了,當下又挺直腰板抬起頭來,笑瞇瞇道:“我嫂嫂就要回去了,今兒專門買了東西來給老夫人問安的。”
她帶來那東西玖荷也掃了一眼,不過是街上尋常之物,要說用心,那是一點沒有。
老夫人嗯了一聲,道:“你有心了。”又問:“準備哪日回去啊?可曾看了黃歷選個好日子?天氣冷了,路上怕是又要下雪,路上至少得留出二十天來才好,而且還得計算好了,中間在哪幾個城鎮里頭歇息,萬一要是一天沒趕上,后頭的路程可就走的不舒服了。”
宋嬤嬤哪兒想過這個,她根本連馬車都沒訂呢,當下被問的啞口無言,求助的眼神往常嬤嬤身上去了。
玖荷看了都快笑出聲來,平日里老夫人不顯山不漏水的,尤其是上次老夫人被她氣得暈了過去,她還以為老夫人這性子是那種耿直到不行的,不過……現在這樣剛好!
常嬤嬤急忙上前一步道:“她來的時候是國公府派了馬車過來的,要走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宋嬤嬤松了口氣,連忙順著這個意思又說了兩句。
老夫人舉起茶杯來抿了兩口,不急不慢嗯了一聲,道:“路上小心。”旁的竟是一句話也不多說了。
玖荷十分開心,只是宋嬤嬤就沒這么舒服了,她心里暗暗罵了一句,又扯開了話頭。
“您別怪我舊話重提,先夫人還做姑娘的時候便是我們老太君最最喜歡的女兒,我一來看見依依就跟當日看見先夫人一樣,若是能讓我們老太君再看一看,她心里都不知道有多開心。”宋嬤嬤說著說著,竟然還紅了眼圈,裝得別提有多真了。
玖荷故意咳嗽了一聲,將她好不容易打造出來的氣氛破壞的一干二凈。
宋嬤嬤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說句不吉利的話,我們老太君翻過年去就六十了,還不知道能過幾個年,您就連這點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滿足她嗎?她不過就是想見見這一對苦命的孩子啊。”宋嬤嬤說的自己先哭了起來。
可是屋里幾個人,老夫人不動聲色,謝嬤嬤跟先夫人還有她帶來的陪嫁常嬤嬤一起耳濡目染十幾年,這些人是個什么脾氣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看見她哭也不過是翻了個白眼,將頭扭過一邊去了。
不過屋里坐著的少爺小姐兩個聽了這話,都不約而同的紅了眼眶,陶行別過頭去,依依更是用手帕蓋了面,似乎已經哭出來了。
謝嬤嬤一聲嘆,又去轉頭看玖荷,只見她惡狠狠的瞪著宋嬤嬤,似乎下一個動作就是撲上去了,謝嬤嬤想起她先前說的那句“不能說老夫人跟陶大人的不是”,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只是又有點感慨,這一家人有的時候還不如這半路出家的。
她抓著常嬤嬤的手越發的不放了,“你想想你哥哥,還有你侄兒,難道你甘心在這山村里頭待一輩子!你得幫我!”
常嬤嬤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搖頭道:“老夫人明白說了不行,少爺那個軟和性子,是半個不字也說不出來的,小姐——小姐是從來面子里子都要占全的主兒,你要是辦成了,她跟你笑一笑,要是沒辦成,她連眼神都不會給你一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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