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45、珊瑚彩綢
云廷渲抱著她,走路無聲。
江九月靠在云廷渲的懷中,纖細(xì)的手握住了他胸前一片墨色衣襟,細(xì)細(xì)的捻捏,摸索,思忖這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材質(zhì),耳中,可以聽到云廷渲沉穩(wěn)而有力的心跳聲,從頭至尾,都沒有變過速度。
走廊的距離有限,從前廳到后院,穿過石雕的月洞門,便是一片翠綠的青草,開著不知名的小花兒,偶有蝴蝶翩然飛來,輕盈落于花瓣兒之上,又振翅飛離,盤旋不去,留一個短暫的駐足后的凝視。
守衛(wèi)們各自很識時務(wù)的退了下去,江九月被云廷渲放到了靠近窗口的軟榻之上,手只是輕輕一招,便有一片薄被飛來,輕飄飄的落到了江九月的身上,為她遮去寒冷。
云廷渲轉(zhuǎn)身,往市內(nèi)桌案走去。
江九月捏住他衣襟的手卻沒有松。
這一間屋子的擺設(shè),和泰陽飄香小筑的珊瑚閣主臥室的擺設(shè)一樣,江九月醒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心中有所觸動,只是那些觸動不多。
云廷渲回頭,視線落在那只抓著自己衣襟的小手上,十指纖細(xì)而白嫩,中指上帶著一枚紅色鑲嵌著寶石的戒指,那是江玲瓏臨走的時候留下的。
江九月抿著唇瓣,沒有言語,只是握緊他衣服的手收緊,不讓他離開的態(tài)度堅(jiān)決。
云廷渲的視線深邃而悠遠(yuǎn),淺淡而無波,從她握住自己衣服的小手,到了那張抿唇不語的臉,動了動衣袖,便有一只和他衣服同色系的絲織袋子,落到了修長的手中,江九月看著那長長的指尖在黑色的絲線之中翻飛移動,然后,一大片的珊瑚色,遮掩了那一雙手。
江九月眼睛睜大,抬頭看他。
“這是……”
“北海天蠶絲編制而成的,刀槍不入。”
云廷渲簡單解釋。
江九月怔了怔,看看那絲帶又看看云廷渲,“給我的?”
“嗯。”
江九月默了默,最終還是忍不住心中微微的激動和好奇,摸索上了那一片珊瑚。
江九月看著面前的珊瑚色絲帶,心中的激動和好奇,促使她握住了那放絲帶,她只覺得絲帶入手舒適而滑膩,像是一籠輕紗一樣,十分柔軟舒服,原本她用那一條珊瑚色彩綢做武器,無非也是為了好看和攜帶方便,并且覺得自己離那些打打殺殺真的很遠(yuǎn),彩綢最大的用處,也許就在昨天揮舞出去,栓住前面那艘船的船尾,僅此而已。
只是,眼前這刀槍不入的綢帶,卻挑選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江九月知道,這不是云廷渲一時半會弄來的東西,這東西如此珍貴,必然早有準(zhǔn)備吧?
她默默的捏緊了手中的綢帶,垂下了眸子,可是,面前那黑色的衣衫,卻又離自己遠(yuǎn)了三分。
江九月下意識的伸手,再次捏住了他的衣袖,讓打算離開的云廷渲也再次回頭看她。
“不是說累了嗎?怎么不休息呢?”
江九月抬頭,忽然雙腳著地,站了起來。
云廷渲的眉峰幾不可查的動了一下,然后凝定,“怎么了?”
“你是不是要給傅隨波驅(qū)毒?”江九月覺得這是自己這么多年來首次說話如此不干脆,糾結(jié)了半晌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很不習(xí)慣。
云廷渲點(diǎn)頭。
江九月怔了一下,原本捏著他衣袖的手,便握住了他的手心,“他……你給他驅(qū)毒,自己的身體就會變?nèi)酰綍r候萬一有人對你不利,那可怎么是好?”
“無妨。”云廷渲答了兩個字,想著她是在擔(dān)心他以后的安危。
這一句話后,便又陷入了沉默。
云廷渲默默的看著握住自己手心的白皙小手,然后移動到江九月同樣白皙的臉上,難得疑惑起來。
他覺得江九月似乎是有話要說的,可是說了半天,都沒有道正題上面,他真的看不明白,眼前的少女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想說些什么?
他要走她不讓,他留下,她又不說話。
救傅隨波不是她的想法嗎?怎么自己幫她去辦的時候,她反而如此停滯不前了呢?
卻在這時,江九月抿唇,“謝謝你。”
“謝什么?”云廷渲問。
“謝謝你出手救傅隨波。”
“我救他,只是因?yàn)槟悖c其他無關(guān),你我不需要道謝。”
江九月嘴角動了一下,原本握著云廷渲手腕的手松了一下,又緊了起來,清澈的眼眸之中一瞬間閃過一絲退卻,臉上卻強(qiáng)自鎮(zhèn)定,微微一笑,“你本來可以選擇不救,但是你現(xiàn)在救了,所以我必須感謝你。”畢竟,沒有人會為了一個曾經(jīng)可能傷害過自己的人,再次置自己于危險之中。
云廷渲瞇起了眸子,他看到少女眼神之中的那些純澈和平靜,如同往常一樣,或者更加清澈無波,甚至可以在那眼瞳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淡淡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江九月故作輕快。
“沒什么啊,對了,我想到一個方法,你可以不需要用功力為他驅(qū)毒,只是每三天要放一小碗血,然后我會寫個方子給傅恒,讓他配藥,到時候傅隨波還是會好的。”
默默的,云廷渲看著她。
他沒有把自己的手從江九月的手中拉出,也沒有拒絕她說的任何話,江九月卻忍不住松開了自己握住云廷渲的手,又坐到了軟榻上去了,連視線,也轉(zhuǎn)到了手中的綢帶上面去,逃避的視線如此明顯。
“江九月。”他道。
江九月身子一震,握住綢帶的手收緊,彎了一下嘴角:“怎么了?”
“你真是個自私的人。”
“我——”
江九月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她便看到云廷渲轉(zhuǎn)身出門,沒有回頭。她的手在腿面上動了一下,卻最終沒有伸出去,拉住他的衣袖,她知道,如果她伸出手去,云廷渲必然會再次停留,可她卻做不出這一步,她的腦中似乎還響著云廷渲離開時候的那句話,“你真是個自私的人。”
那日之后,云廷渲晚上不在和江九月睡在一起,而是自己去了書房之中睡下,除了這一絲不同之外,其他都還是一個樣子。
他每日還是會和江九月一起用早飯,也會在江九月坐在軟榻上午睡的時候伸手招來被子給江九月蓋上,江九月還是坐在輪椅之中,云廷渲也會抱起她,放到另外一個地方,或者送她上床,吃飯的時候,依然會夾江九月喜歡的菜色,到江九月的碗里,卻始終和以前那種親昵不一樣了。
紅纓綠柳和李銀環(huán)都感覺的到,江九月和云廷渲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變了味,或者說,更像是在冷戰(zhàn)。
傅隨波的身體,沒有因?yàn)槔鋺?zhàn)而被耽誤,云廷渲每隔三天,還是會自行放血一小碗,交給仆人送到傅恒府上去,給傅隨波治病,朝中每日都是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他習(xí)以為常,生活恢復(fù)了過往的枯燥和平靜,那些風(fēng)浪在他眼中不是風(fēng)浪。
江九月有那么一天十分的沉默,幾乎不說話,只是坐在軟榻上面看了一天的書,第二天便又恢復(fù)了正常。
半個月時間,原來泰陽的廚子和掌柜們都來到了京城之中,江九月和洛梅兒看了一個好點(diǎn)的門面,高價收回,真的把月華樓搬到了京城,其實(shí)本來店面是有人的,不過據(jù)說是個欺行霸市的奸商,被洛梅兒用更野蠻耍橫的手段趕走之后,江九月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玉王妃府上的那個嚴(yán)師傅,十分厲害,凡是自己聽到過的東西,都是過耳不忘,那日街上閑逛,看到月華樓的匾額,立馬想到當(dāng)時比試廚藝的時候,一個小姑娘說江九月在燕南的時候開的地方叫做月華樓,便入樓去嘗嘗菜色,一嘗之下,大為驚訝,便和江九月的那些廚子們討論吃食烹飪問題,倒是讓江九月和幾個丫頭們都有了口福,每日吃的肚子圓鼓鼓的。
剩下的時間,江九月便和洛梅兒去看看那位華王妃當(dāng)時在玄武街上開的美容院。
他們兩個人看似都是沒變的,卻少了以往那種親昵和曖昧,兩人相視就讓人由衷感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采。
李銀環(huán)也曾為這些事情擔(dān)心過。
畢竟江九月能夠來到京城依仗的全是攝政王,就算江九月真的夠聰明,但是沒有攝政王的庇佑,在京城之中,哪里是那么好混下去的呢?
只是她問江九月的時候,江九月卻說沒事。
這日午后,江九月剛睡下,便被震天響的雷聲給吵了醒來。
一場秋雨一場寒,秋風(fēng)微涼,下了一場雨之后,屋子里面便更覺得潮濕而冰冷了。
江九月從床上坐了起來,忍不住輕顫了一下,原本坐在遠(yuǎn)處看書的云廷渲,便起身走到床前,拿起一見珊瑚色的披風(fēng)給她披在肩膀上,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江九月的衣柜之中,又變成了全部是珊瑚色衣裙,白色軟靴,雖然色彩一樣,每一件衣服和鞋子上面的繡紋卻不一樣,但是都是一樣的華美而精致。
“秋天到了。”江九月看向窗外的細(xì)雨。
“嗯。”云廷渲彎身抱起她,放到一旁早已經(jīng)墊了好幾層軟墊的椅子上面,袍袖揮擺間,人便坐到了江九月身邊的圓凳上。
書案邊上,鐵洪立刻搬來一直圓形桌面的小幾,把那些需要處理的公文放到了云廷渲的面前,還有那只云廷渲批閱奏折必備的朱筆。
“去讓廚房做些暖身的湯來。”
“是。”身后的鐵洪立即退了下去,知道即便是主子如今和江姑娘的狀態(tài),對于江姑娘的任何事情,還是不能有絲毫怠慢。
云廷渲一直是沒抬頭的,視線落在奏折之上,品心而論,他這半月的時間內(nèi),對自己其實(shí)還是不錯的,與以前沒有絲毫不同,只是……行為沒有不同,心境卻似乎有了不同?
江九月不傻,相反還很聰明,連紅纓綠柳都看出來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一無所知?
“紅纓?”江九月喚了一聲,雨天,坐著也是坐著,不如去新開的茶軒之中看看吧。
江九月離開半柱香的時辰,廚房送上了云廷渲要的熱湯。
云廷渲的視線一直在奏折上,到了此刻也沒什么變化,只是淡淡吩咐:“撤了吧。”
仿佛他沒有交代過任何事情一樣。
站在一旁的鐵洪想,江姑娘真的是有點(diǎn)自私,她想留在泰陽,主子就陪她留在泰陽多等了兩個月,她想救傅隨波,主子就要三天一次放血去救那個曾經(jīng)暗害過他的人,她想來便來了京城,想睡便睡,想走就走,把主子的心意全當(dāng)成了外面天上飄下來的雨花,就真的這么一點(diǎn)都不關(guān)心,不心疼,不問問嗎?
江姑娘你忍得住,我們這下手下人都看不下去快要忍不住了!
……
半個時辰后——
江九月坐在茗玥茶樓的二樓的雅閣之中,手中抱著暖爐,透著小軒窗看外面的風(fēng)景。
原本醒來出門的時候只是打雷,沒什么雨絲,沒想到才走了幾步遠(yuǎn)處,就下起了毛毛細(xì)雨,一直下了一個時辰也不見停的。
路上的行人都相繼匆忙回家,要么就找了臨近的酒樓和茶寮避雨,江九月這里的生意也還不錯。
雖然沒有月華樓的好,但是江九月對茶樓的設(shè)計(jì)頗為巧妙,很適合一些風(fēng)雅文士來這里品品茶,冒冒酸詩,偶爾還搜集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來調(diào)劑生活。
不過,也不知道為什么,原本應(yīng)該是多姿多彩的生活,在江九月的心里眼里,奇怪的變得乏味而沒意思,甚至于有的時候還有些抑郁和煩躁!
“小姐?”
紅纓連喚了三聲,江九月都不答應(yīng),只得碰了碰江九月的肩膀。
“嗯?”江九月回神,看向紅纓,“怎么了?”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我都喚了你好幾聲了!”
江九月把手中的暖爐往小腹處放了放,輕笑,“這雨景這么美,我是看的入了神啦,說吧,什么事兒?”
紅纓抿了抿唇,淡定的選擇信了江九月的話,“上官公子就在樓下,想見你。”
綠柳卻很不以為意的撇撇嘴,小小聲的道:“肯定是在想主子,小姐現(xiàn)在也變得不老實(shí)了哦。”
江九月和紅纓淡定的當(dāng)做沒聽到。
江九月端起桌面上的茶水,輕抿了一口,因?yàn)樽蛉胀蝗唤禍兀韲挡皇呛苁娣愀杏X這茶水刺得喉嚨生疼。
她皺眉,放下茶杯。
“上官瑞?”
“是。”
“請他進(jìn)來吧。”
“是,小姐。”
紅纓出了屋子,不一會兒又回來,身后跟著一身藍(lán)衣的俊秀男子。
上官瑞站在門口處,視線落到了開門的一瞬間,而映入眼簾的那個少女的身影。
半月不見,她似乎看著瘦弱了一些,臉頰的白皙在這樣的雨天里顯得有些刺眼,裹著珊瑚色的披風(fēng),懷抱暖爐的樣子,嫻靜的很像從歷史古卷之中走出來的宮廷仕女,高潔如蘭,微微高雅,卻也清淡如菊,遺世孤立。
聽到開門聲,她輕輕的回頭,視線之中清澈而平靜,沒有了最初看到他的禮貌和好奇,也沒有了當(dāng)初和他三掌之約時候的躍躍欲試,更沒有在得知自己做假賬那一瞬間的憤怒火焰。
只有平靜,像是在看待一個熟悉的老朋友,或者,更是一個曾經(jīng)熟悉的陌生人。
上官瑞的心咯噔一聲,心跳亂了一拍,也只是這一瞬,便恢復(fù)了往常的魔魅和慵懶,邁步進(jìn)去屋內(nèi),姿態(tài)瀟灑而隨意,坐在了江九月對面的位置上。
“江姑娘,好久不見。”眨眼之間,他又成了那一個市儈而狡詐的燕南商人。
“是啊,好久不見,何其慶幸。”江九月不冷不熱的道。
上官瑞一愣,苦笑,“江姑娘這么不歡迎我?好歹我們曾經(jīng)也有過三掌賭約定輸贏,還有一場沒比呢。”
他不說那三掌賭約還好,他一說那三掌賭約,江九月心里也就開始添堵了,她在這里印象最深的一課,就是上官瑞給她上的那一課,無奸不商!
“上官少爺在說什么?我怎么一點(diǎn)也聽不懂呢?”
江九月笑的無害,果然看到上官瑞原本只是半瞇著的眸子睜大了一點(diǎn)。
“江姑娘,你想耍賴?”上官瑞一字字問。
“耍什么賴?”江九月眨眼,用最無辜的聲音發(fā)問。
上官瑞沉默,狹長的眸子微瞇,提醒道:“三掌之約,雪寒山,你贏了我送你,你輸了你嫁我。”
“哦……”江九月恍然大悟長長“哦”了一聲,然而金瑞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氣,卻聽江九月嘖了一聲,“我最近頭腦不太好使呀,那個……我們什么時候定過賭約?”江九月冷笑,嘴角的弧度如同當(dāng)時的金瑞說起那是假賬的時候一模一樣。
無奸不商?
毀約耍賴?
我也會。
上官瑞臉色一變,默了一瞬間,忽然長聲笑了起來,搖頭對著江九月道:“果然是個好徒弟,才跟我打了一場賭,便學(xué)會了我的看家本領(lǐng)!”
江九月皺了皺眉,卻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下去,抱著暖爐,慵懶的歪到了軟榻之上,用手帕點(diǎn)了點(diǎn)鼻子,沒什么力氣的道:“得了,說吧,你找我什么事兒,再裝就不像了……再說,我今天可沒時間和你斗嘴,累著呢。”
那明顯的有屁快放,沒屁快滾的樣子,叫上官瑞看的牙癢癢,“你這家伙,不過是一段時間不見,脾氣倒是見長,以前也沒見你和我這樣說話過。”
“那是,我以前也沒見你跟跳到郡主是船上,做什么上官少爺,表哥,護(hù)花使者。”
上官瑞揚(yáng)眉:“你在吃醋?”
江九月抿唇閉嘴,默了默,才掀起眉毛去看他,那視線絕對稱不上友善,江九月想著是個人被打碎了自己心愛的武器,只怕都不會心情好吧?況且那個動手的人,還是曾經(jīng)把她耍的很慘的人,那怨念便更甚了。
“有屁快放,沒屁快滾!”老娘心情不好!
這下子,那話是真的從江九月的嘴里說了出來,紅纓綠柳瞬間瞪大了眼睛,能讓小姐如此變臉的人,一直以來似乎除了主子,便是這位以前的金瑞公子,現(xiàn)在的上官瑞了。
金瑞兩手一攤,轉(zhuǎn)球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笑的很無辜,“不好意思,放屁污染空氣,是不文明不衛(wèi)生的行為,本公子不會做,至于滾么……”上官瑞笑的溫柔而無害,狹長的眸子瞇成了一條細(xì)線,禮貌而溫和的淺笑,像是傅隨波俯身:“滾走會引來群眾圍觀,招來百姓妨礙交通弄臟衣服丟了顏面,所以請恕上官不能從命。”
江九月瞪著他,遞給紅纓一個眼神。
上官瑞笑,溫和無害之中,夾雜著他那種足以勾引天下女子的魔魅,復(fù)雜卻更讓人晃眼,比最灼熱的陽光照射下,光彩四射的玉石還要光華萬丈,攝人心魂,年少無知的綠柳瞬間迷失在上官瑞嘴角的漩渦之中,不可自拔,兩只眼睛里面都出了紅心,就差流著口水叫帥哥。
江九月無力的翻了個白眼,連喚了好幾聲,讓處于花癡狀態(tài)的綠柳恢復(fù)正常,站的離上官瑞遠(yuǎn)了點(diǎn),免得這家伙再荼毒未成年少女,綠柳回過神的時候,看著江九月的白眼和上官瑞的笑容,臉色大紅,趕緊找了個角落站好,一邊等著小姐使喚,一邊默默的懺悔去了。
“說吧,你找我什么事兒?”江九月抬頭,正色問道。
上官瑞唇邊笑意不減,手中的轉(zhuǎn)球嘩啦嘩啦的響個不停,“我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沒事?”江九月?lián)P眉,直接站起身來,綠柳立即精靈的把輪椅推了過來,扶著江九月坐了上去,“既然沒事,那你繼續(xù)賞景吧。”
“怎么,這就要走了?”上官瑞挑眉。
“當(dāng)然,”江九月抱著暖爐坐好,綠柳轉(zhuǎn)到身后推著她,她回頭看向上官瑞。
“我有事。”
“你的腿——”上官瑞視線落在她坐著的輪椅上面,手中轉(zhuǎn)球停了。
“沒事,過幾天也該好了。到時,你的好表妹就沒理由再罵我是瘸子了呢。”江九月自嘲的笑,想起幾天前顏緋郡主和檀香公主幾日前去月華樓點(diǎn)了一桌菜,高談闊論江九月不過是個瘸子類似的話題,腦子就覺得累。
上官瑞輕笑不變,“你會介意別人這么說你嗎?”
“不會。”江九月?lián)u搖頭,“他們說什么不過是在過嘴癮,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這輩子想要變成瘸子的幾率大約為零。”
上官瑞沉默,不知道這樣的態(tài)度,算是淡然呢,還是不把任何人都放在眼里心里呢?
最終,他還是接了那話茬:“我?guī)冶砻孟蚰愕狼福龔男蓱T,脾氣不好,只是心眼里沒什么不好的。”
江九月淡淡的“嗯”了一聲,兩人之間再也沒了方才的玩笑神態(tài)。
“我姐姐……我是說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從小就對姑母寵的緊,也對顏緋寵愛的緊,她以后若是沖撞了你,還請你不要放在心里。”
江九月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是十幾歲的小丫頭而已,只是說幾句話出出氣而已,難不成她要把那丫頭打斷了腿,讓她知道什么是瘸子嗎?“若是無事,我真的要走了。”江九月陳懇道。
“稍等!”
上官瑞站起身來。
江九月回頭,疏淡的柳眉挑起一抹疑問弧度。
上官瑞唇微彎,從懷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包袱,遞了過去。
江九月低頭看了一眼,卻沒接,“什么?”
“你看了,自己便知道了。”
江九月挑挑眉,伸手去接——
“上官瑞!”
卻在這時,一個嬌蠻女音在雨幕之中響起,清脆嘹亮,透過細(xì)細(xì)的雨絲,傳入了茗玥茶樓二樓雅閣之中,也引得大街上為數(shù)不多的百姓側(cè)首觀看。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典型的洛梅兒出廠方式。
上官瑞的臉色,在一瞬間變了變,似乎想要馬上離開,但是手中精致的包袱,江九月到底還沒接過去,一時之間,左右為難。而只是這為難的一瞬間,洛梅兒直接足尖輕點(diǎn),從馬路之上越窗而入,一起飛進(jìn)來的,還有一位紅紗薄裙金腰帶,妖嬈曼妙似仙人的女子。
居然是小鳳仙。
洛梅兒的視線,第一時間落到了上官瑞遞出去,江九月伸手去接的那個小包袱上,上官瑞和江九月都愣了一下,不曾注意到,嗖的一聲,那小包袱就到了她手中。
“好你個上官瑞,人家鳳仙姐姐為了你肝腸寸斷找不到你人,你居然跑到這里來打江九月的主意!”
上官瑞臉色陰沉,“我要做什么事情,與洛梅郡主無關(guān)!”
洛梅兒瞪他,“以前沒關(guān),現(xiàn)在就有關(guān)了!我說你這男人是不是說話不算數(shù)是家常便飯啊。以前和江姐姐打賭,你就做假賬騙人,現(xiàn)在眾目睽睽之下,買了鳳仙姐姐的身子,反而轉(zhuǎn)身就走不理人,你還是個男人嗎!”
此時雨勢減小,門外行人多了起來,江九月茗玥茶樓之中的客人,也多了起來,洛梅兒的話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夠這些人聽得到。
“洛梅郡主——”上官瑞瞇起眼。
洛梅兒下頜一抬,“干嘛,我就在這里啊!你有什么事情?”
“郡主身份高貴,若是華王和華王妃知道您交了鳳仙姑娘做朋友,只怕會給鳳仙姑娘帶來不便吧?”
小鳳仙身子一顫,臉色白了一份,她知道自己青樓出生的身份低微如塵埃,以前也從來不介意別人去說,甚至以秦樓楚館之人而驕傲自豪,可是這一瞬,切膚之痛。
洛梅兒兇悍的神色果然收斂了一下,當(dāng)然知道上官瑞的話是什么意思!
她雖然皮的很,華王和華王妃可都不是好說話的主兒,雖然不至于看不起人,但是難免對青樓出生的小鳳仙來做洛梅兒的“姐姐”,想必也是有些意見的,畢竟,一個青樓出生,并且還曾經(jīng)使他們的女兒陷入危險的女人,怎么能真正讓那夫婦兩放心呢。
上官瑞垂首抱拳,雙眸微瞇,“勞煩洛梅郡主,將在下的東西還來。”
洛梅兒從出生到現(xiàn)在,除了父母,就沒有怕過誰,能叫她閉嘴或者堵得她說不出話來的人,也不超過兩個,一個是云廷渲,一個是云廷澤,現(xiàn)在增加了一個,那就是上官瑞。
云廷渲雖然一出口就堵得她說不出話來,但本身沉默高冷,懶得理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自言自語,所以沒有那種被堵得啞口無言的自覺,云廷澤雖然嘴賤,卻一直以來開玩笑的成分居多,嘻嘻哈哈,打打鬧鬧,說不過了她就追上去打,那家伙還會裝作受不了或者被打的很痛的樣子,娛樂眾人,到最后她心里也是沒有疙瘩,所以她潛意識李還是喜歡和云廷澤斗嘴玩耍。
只有上官瑞,但凡洛梅兒說一句話,他便要出口堵她一下,而且每一次堵的關(guān)鍵點(diǎn)都是恰在好處,讓洛梅兒連反駁的機(jī)會都沒有!
“吆!你是誰呀,你說我就給你?”洛梅兒揚(yáng)眉,恨恨的道。
“那是我的東西——”上官瑞提醒道,語氣冰冷而危險。
洛梅兒兀自不知死活,揚(yáng)著手中的小包袱,“你不是送了給江九月嗎?既然你送給了江九月,那這就是江九月的東西了!既然是江九月的東西,她肯定不會吝嗇讓我看一下的,你說是吧,九月姐姐!”最后一句話是對著江九月說的,那“九月姐姐”四個字叫的可真心不夠親切,擺明了是在威脅江九月不要拆她的臺。
江九月很給面子,沉默以對。
上官瑞握著轉(zhuǎn)球的手微微一緊,狹長的眼眸之中,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洛梅兒得意的揚(yáng)起了下頜,她發(fā)現(xiàn),她尤其喜歡對著上官瑞做這個動作,然后便伸手去解那個包袱上的繩結(jié)。
“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打云廷渲女人的主意,居然乘著他不在的時候,偷偷給江九月送禮物,你——”
嗖——
洛梅兒手中的包袱,在即將打開的前一瞬間,被上官瑞搶了過去,只是,洛梅兒哪里是吃素的?!腿一抬,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學(xué)到了下流招數(shù),直接沖著上官瑞踹了過去,上官瑞自然格擋躲閃,這便對包袱的掌控又弱了一分,那方洛梅兒一拽,包袱便差點(diǎn)在江九月面前散了開去。
上官瑞微微一驚,撲身上前,搶救包袱,與洛梅兒兩人直接纏斗在了一起。
紅纓從門口進(jìn)來,給了江九月一個安心的眼神。
不錯,紅纓是江九月派出去找洛梅兒來的,從那會兒上官瑞說出什么文明衛(wèi)生的時候,江九月便知道這家伙最近肯定是見洛梅兒見的多了,說話的時候便自然而然的沾染了洛梅兒的習(xí)慣,果然,紅纓去一說,洛梅兒立刻火大,找了小鳳仙便沖到了這里來。
小鳳仙一直站在一旁觀看,對于紅纓綠柳和江九月,都是舊識,倒也沒什么尷尬的,笑著同三人問了好,面對江九月的時候有些不自然,每一次看到江九月的臉,她總是會想起洛梅郡主那句“早就說過不要對打江九月的主意”。
那方,洛梅兒和上官瑞打斗到了屋頂正中央,綿綿雨絲落下,兩人的發(fā)絲微濕,誰都不愿意松手,拽著那只包袱在過招。
“上官瑞,孬種!”洛梅兒大聲的鄙視他,順便免費(fèi)附送一個中指朝下的表情,奮力去搶包袱。
“關(guān)你屁事!”上官瑞也被激怒,說話完全沒了原來的有禮和狡詐,一句話惹的洛梅兒哇哇大叫!
“呀呀呀,你居然說粗話,我告訴你哦,云廷渲都從來不說粗話的,怪不得江九月看不上你!”
上官瑞被這話弄的一分神,手上的包袱便又被洛梅兒搶去了一小截,“豈有此理!”
“哎哎哎,你快看你快看,江九月走了!”洛梅兒又大呼小叫,這次上官瑞怎么可能信?招招如風(fēng),攻向了洛梅兒。
兩人屋頂?shù)拇蚨罚衼頍o數(shù)觀看的群眾,都興奮的對著屋頂上的二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顯而易見,洛梅兒在京城之中人氣真是不低。
幾招過后,兩人同時捏住了包袱的一角。
“放手!”異口同聲的喊了一句之后,兩人都愣住了。忽然,洛梅兒看著茗玥茶樓的門口處,神色微怒:“喂!江九月,我可是幫你解決了麻煩,讓云廷渲不去吃悶醋,你怎么理都不理我就要走?你也太不夠義氣了!”
上官瑞聞言一怔,雖然沒回頭,手下卻有一瞬間的松懈分神。
洛梅兒就在這一刻故技重施,踹向了上官瑞的腿,在上官瑞閃身防備的時候,一把拽過了包袱,并且在同一時間遠(yuǎn)遠(yuǎn)的退到了屋頂一處只夠一只腳站立的檐角之上,沖著上官瑞笑的十分不懷好意,還順手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包袱。
圍觀的百姓們一陣唏噓。
只見洛梅郡主單腳點(diǎn)立在飛翹的檐角上,一身翠綠色衣衫隨著清風(fēng)飄蕩在空中,額前齊眉的劉海,因?yàn)橛杲z而濕潤,分成了幾縷貼在了額頭上,彎彎細(xì)細(xì)的眉毛,長長的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上,甚至還帶著一點(diǎn)水珠,似乎隨時都要在眨眼的一瞬間滑落臉頰,尤其是此時那深深凹下去的酒窩,幾乎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只為表達(dá)一個詞——幸災(zāi)樂禍。
上官瑞立在她的對面,隱在雨幕之后的狹長鳳眼之中,魔魅慵懶盡數(shù)散去,是滿滿的危險和冰寒,甚至連原本一直握在手中的白玉轉(zhuǎn)球,都因?yàn)槭诌^度收緊而擠壓在了一起。
洛梅兒仰著下巴,不客氣的解開了包袱,“嘖嘖嘖,讓我來看看你給江九月送了什么好東西?”
包袱巾飄飛而去,一條珊瑚色彩綢落入眾人眼底,飄逸如天邊云霞,綻放絕美風(fēng)姿。
“哈,我知道了,你原來是想要給將九月賠武器呢!你這是什么材料做的呢?看起來像是天絞綾呢……不過你可能不知道,云廷渲兩個月前就請我爹派人去找了北海織珊瑚色的天蠶絲,北海王讓制作坊的一千多名工人日夜交替的織了足足一個半月,然后飛馬送來京城,你這家伙也夠無趣的,偏生就在天蠶絲送到的前一天晚上打壞江九月的武器,哎……”
上官瑞看著那少女,身子一僵,不知道是因?yàn)楸徽f破的惱羞成怒,還是因?yàn)橄肫鹱约簞邮謸羲榻旁挛淦鞯哪且煌恚秸f,他便越覺得他和江九月之間的溝壑越來越大,填都填不平!
“不過現(xiàn)在江九月估計(jì)是不要這個啦,不如你送給我吧?我也喜歡彩綢做武器,我就讓我娘幫我把這天絞綾染成綠色——啊!”
上官瑞忽然飛身而上,手如爪,向洛梅兒脖子掐了過去,招式狠厲,不留半分情面,洛梅兒哇哇叫著閃躲,從檐角上飛躍而下。
她飛落的地方一旁,正好是一塊不深不淺的水洼,水洼之中有一塊石頭。她帶著繡花鞋的翠綠色鞋子,在石頭上輕輕一點(diǎn),便要落到一旁的平地上去。
只是——
嗖!
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珠子,飛躍而來,擊在洛梅兒的腳踝上,原本足尖點(diǎn)落的角度,瞬間變了方位,洛梅兒收勢不及,啪嗒一聲,狼狽的掉到了那個水洼之中,喝了滿口的泥水和沙子。
“呸呸呸!”
“你這個……咳!”
洛梅兒滿臉泥濘,用力的吐著嘴里的沙子和污水,費(fèi)力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從高處如仙人般降落的上官瑞,剛要說話,卻被喉嚨口的泥水惡心的又咳了起來,十分狼狽。
上官瑞藍(lán)色長靴點(diǎn)落干燥處,冷笑一聲,卻在一瞬間,原本微怒的眸子,卻瞇了一下——
他看到那趴在泥水之中的少女,滿臉滿身的污泥,整個已經(jīng)成了一個泥娃娃,偏生鎖骨那一處,卻依舊白如玉,還可以看到她因?yàn)閽暝⑽⑺砷_的領(lǐng)口處,一根紅色的繩結(jié)在脖子后面系成了蝴蝶結(jié)。
洛梅兒踉蹌的站起身子,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方才落地的時候太著急,似乎不小心扭了。
嗖——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道珊瑚色光影飛躍而過,洛梅兒只覺得胸口一涼,伴隨著百姓的驚呼之聲,一塊繡著國色牡丹的紅色布料,便翩翩然從空中飛落,蕩在洛梅兒的眼前,然后一晃一晃的飄到了泥水里邊。
那是——
洛梅兒瞪大眼睛,連自己不小心咽下了一口泥水都不知道。
那是她的。
她的肚兜!
------題外話------
最近天亮了,親們加點(diǎn)衣服吧,我已經(jīng)感冒了,真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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