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5吵了一架
天氣晴朗無間,本來該有的好心情,卻被早上的那些插曲給破壞了。
珊瑚閣院內(nèi)石桌邊的軟榻上,江九月斜斜的靠在那里,不知道為何,今天有些困,才吃了早飯就睜不開眼睛。
軟榻前方的空地上,鐵洪面無表情的盯著李銀環(huán)打弓步。
說實在的,女孩子做這種動作真心不好看,李銀環(huán)不知道眼前的壯漢子為什么非要她打弓步,兩腿分開的這么大,還要維持著讓人羞憤欲死的下蹲姿勢,若不是提前換了長褲,裙下空蕩蕩的,簡直就是……
用力咬著唇瓣,李銀環(huán)臉紅的鮮艷欲滴,卻一點也不敢看鐵洪,只有把自己的目光凝注江九月似睡未睡的臉上。
“拳頭握緊!”
作為被迫上崗的教練鐵洪,態(tài)度非常敬業(yè),回想自己曾經(jīng)受訓(xùn)時候的科目,開始給李銀環(huán)排課,自然,鑒于她是女子,所以強度和他們當(dāng)時受訓(xùn)的時候可要差的多了,只是不明白這小姑娘為何動不動就滿臉緋紅,盯著江姑娘看。
“啊!”李銀環(huán)輕呼一聲,因為鐵洪忽然高聲厲呵嚇了一跳,腿一軟,下蹲姿勢往下一落,又猛然停住,全身開始僵硬無力,額頭也冒出了細汗。
鐵洪唇角緊抿,這樣一點聲響都受不了,那還學(xué)什么學(xué)?
“馬步不穩(wěn),是沒法學(xué)武的,你如果實在受不了,就去跟江姑娘說你不想學(xué)了,不然她會以為是我不愿意教。”
李銀環(huán)微白著臉抬頭瞪向鐵洪,用力的咬著下唇,卻一句話也不說,眸中有一抹受傷的神色劃過。
鐵洪默了一下,瞥了假寐的江九月一眼,心中第無數(shù)次嘆氣,明明有紅纓綠柳護衛(wèi)在側(cè),何必還要讓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來學(xué)什么防身本事?
一看就知道她從沒接觸過這些東西,連馬步都蹲不穩(wěn),還談什么其他?
“雖然我什么都不會,但是我會很努力的。”忽然,李銀環(huán)道。
鐵洪回頭,就看到那女子十分慎重的開口,即便是此時已經(jīng)臉色微白,連弓著的腿都開始微微顫抖,手也因為握拳而骨節(jié)泛白,眸中的神采卻十足堅定,竟然和認定某些事情的時候的江九月姑娘有點像。
“這樣最好。”沉默的對視了好久之后,兩人互不相讓,鐵洪才公式化的說出這句話,然后忽然抬頭,看向門口。
月洞門口處,一名羽衛(wèi)帶著一身官服的官煜恭候在那里,不用說也知道,自然是來找云廷渲的。
鐵洪對李銀環(huán)打了一個你自己練的手勢,上前領(lǐng)著官煜,到了廂房門口,然后敲門通報。
“進來。”
云廷渲低沉清淡的聲音傳了出來,鐵洪頭垂的更低,說了一聲“是”之后,帶著官煜推門而入。
官煜微微一愣。
云廷渲正站在書案后面隨性揮毫,神色平靜,長眉舒朗,也沒有抬頭看他們二人。
不過,讓官煜愣了一下的原因不是云廷渲,而是此時云廷渲所處的過分女性化的居室。他從來沒有想過,有那么一天,高高在上如云廷渲,也會和某個女人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他一直以為,云廷渲會永遠是那樣睥睨,偉岸,英毅,俯瞰蒼生的感覺,就像他永遠不變的墨色曳地長袍一樣。
不過,此時即便是置身滿室珊瑚色的女性居室之中,他依舊存在感強烈的令人窒息,那些柔和的飾物和飄渺的顏色,并未讓云廷渲的出現(xiàn)顯得突兀違和,反而是那些顏色似乎不該出現(xiàn)在此處,破壞了云廷渲的周身氣勢,產(chǎn)生了一種喧賓奪主的詭異氣場。
此時回想起,幾個月前在清泉縣城見到失憶清泉的時候的情景,他忽然明白自己那個時候為什么只是覺得那人有些眼熟,而沒把他當(dāng)成是攝政王云廷渲,因為云廷渲的氣勢無人能模仿,即便長的有幾分相似,可那種姿態(tài)卻是天差地別。
“官大人?”鐵洪皺眉提醒失神的官煜,有話快說,主子沒有多余的時間等人發(fā)呆。
官煜猛然回神,俯身行禮,才道:“王爺,那些礦奴已經(jīng)按照江姑娘的方子進行醫(yī)治,只是短時間內(nèi)卻還不會好。”
“需要多久時間。”
“最快也還得兩個月時間……”
兩個月?
云廷渲揮毫的姿勢停了一秒,然后繼續(xù)動作。
“蕭奴兒與蕭靖如何?”
“蕭奴兒關(guān)押起來之后再也沒有說過話,只是每日里跟地牢的守衛(wèi)賣弄風(fēng)騷,蕭靖則動輒破口大罵,有的時候甚至試圖沖破牢籠要對蕭奴兒動手,恨意凜然,下官怕出現(xiàn)什么問題,所以將他們二人分到地牢的兩邊關(guān)押,這幾日蕭靖沉默了下去,蕭奴兒還是那副樣子。”
“嗯,鑒之,你覺得蕭奴兒到底知不知道私礦隧道所在?”
官煜神情微變,鑒之是他的字,云廷渲卻很少這么稱呼他,每次這么稱呼他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們此時非官場主仆,而是朋友之義。
“那女子奸詐狡猾,必定知道些蛛絲馬跡,而且那日獨自刺殺蕭家店眾人似乎另有內(nèi)情。”
“哦?你且說說看。”
官煜凝眉思考了一下,道:“蕭奴兒說她是用藥藥死了蕭家店眾人,可是柴房之內(nèi)卻隱約有打斗的痕跡,有些不符合當(dāng)時的情況……因為一旦打斗,我們的人勢必會發(fā)現(xiàn),我想,當(dāng)時在暗處定然有另外一個人,一直等著蕭奴兒下手,然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忽然出現(xiàn)——”
“比如他一直躲在暗處盯著蕭奴兒行兇,然后打算在蕭奴兒得手之后制造某種聲音,讓我們的人發(fā)現(xiàn)而直接要了蕭奴兒的命,到時候蕭家店所有人全部死光了,自然會耽誤尋找隧道的時間,卻沒想到蕭奴兒自己留了一手,用藥物導(dǎo)致蕭靖假死,那人自然發(fā)現(xiàn)了這蹊蹺的問題,所以關(guān)鍵時刻想要將蕭靖滅口,再處理蕭奴兒,沒想到蕭奴兒卻聰明的去阻擋,結(jié)果有了打斗聲,召來了我們的人。”
鐵洪接口,目光深遠,似乎當(dāng)時那些情景全在他的腦海之中重現(xiàn)。
官煜對這粗獷的漢子投去贊賞的一瞥,很難想象他會有如此細膩的時刻,“鐵大人說的不錯,我的確是這么想的。”
“嗯。”鐵洪一點頭,見官煜眸中明顯的贊許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別過臉去。
云廷渲依舊在揮毫練字,對于兩人的猜測,早已經(jīng)心有所想,完成了手下那一副,將紙張掀起放到一邊之后,才道:“所以,泰陽城中,危機四伏。”
官煜和鐵洪同時沉默下去,面色凝重。
云廷渲說的不錯,在層層守衛(wèi)之下,都有人敢潛入飄香小筑威脅蕭奴兒去殺人并且在羽衛(wèi)的眼皮子低下監(jiān)視全過程,羽衛(wèi)居然到最后才知道,這不是危機四伏是什么?
羽衛(wèi)之中不乏能人異士,每一個都是武藝超群身經(jīng)百戰(zhàn),除了紅纓曾經(jīng)在蕭奴兒居住的地方見過一條人影閃過,再也沒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對于那個曾經(jīng)在暗處威脅并且監(jiān)視蕭奴兒的人,也只能靠猜測得知,可想而知此人能力卓絕,竟到嚇人的境界。
“不過。”云廷渲開口,捏住衣袖沾墨,嘴角忽然泛起一個虛無縹緲的笑容,“他一人,該也玩不出多大的風(fēng)浪來,城外那五百羽衛(wèi)不用動,我們也不動,且修養(yǎng)幾日,好好睡睡懶覺。”
官煜和鐵洪對看一眼,交換了一個心領(lǐng)神會的目光,然后聽到云廷渲輕哼了一聲,“也只有練過修元功的人,才敢堂而皇之的出現(xiàn)在羽衛(wèi)面前,而讓羽衛(wèi)完全發(fā)現(xiàn)不了蹤跡,他那人生性多疑,我們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輕舉妄動……”
官煜和鐵洪有些疑惑,云廷渲向來不喜歡解釋,怎么今日解釋的如此清楚,就差告訴大家他是誰了。
猛然間,鐵洪示意官煜轉(zhuǎn)頭,然后兩人看到門上映著一個窈窕玲瓏的身影,正在傾身細聽,因為是映照的影子而被稍微拉長的耳朵上,細長的蝴蝶形狀耳墜輕輕搖擺,隨著微風(fēng)過處,從門板不甚嚴密的縫隙之中,可以看到一抹飄搖婉轉(zhuǎn)的珊瑚色。
隨即,兩人頓時明白那解釋其實與他們無關(guān)。
門外本來打算進門的江九月步子停在那里,暗忖修元功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居然那么神奇,不過聽他這個口氣么……哼哼,可算有一個云廷渲這家伙不會的了,若是有機會練練才好,氣死這個一臉正氣內(nèi)里悶騷的高冷帝!
門內(nèi),云廷渲淡淡道,“只是那修元功其實委實不是什么好東西,男人練了陽虛短命,女人練了平胸長毛,也只有他只剩半條命,無所謂陽盛陽虛才敢練……”
鐵洪官煜微微瞪眼,看向云廷渲。
然后門外忽然傳來低低的抽氣聲,以及不知道是遺憾還是驚嚇的眸中嘆息,兩人的視線便同時看向門外。
“不過,倒是似乎真的可以修元,半條命的人練習(xí)是最好的。”
兩人同時看向門外,那人影子似乎一震,顯然對于能治病的東西十分感興趣。
“可惜的是,那種功法,男子練便要采集處女精元,女子練,則要采集童男精元,說來說去算是傷天害理之術(shù)。”
門外的江九月神色驟變,這不就是所謂的采陰補陽采陽補陰之術(shù)嗎?說來說去居然是邪功,不過看云廷汛那模樣,臉白如紙,唇紅似血,眼風(fēng)邪氣飄飛,本來就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樣子。
兩人同時看向云廷渲:王爺大人你是不是夸張了點?
云廷渲卻不以為忤,“尤其他還挺喜歡喝烏龜湯,不過貌似只喜歡喝一個人做的,這種癖好真是——”
變態(tài)!
門外的江九月低啐了一口,居然有男人喜歡做王八,哎……走吧走吧。
門內(nèi)的兩人看著門板上沒有影子的空白,愣愣的對看一眼,然后視線轉(zhuǎn)到了云廷渲的身上。
云廷渲姿態(tài)隨意,又掀起了一張紙,手中白玉鎮(zhèn)紙一劃,攤平,然后抬手沾墨,靜默了。
一直過了好一會兒時間,都沒有人再說一句話。
鐵洪思忖主子定然沒什么再需要吩咐的,轉(zhuǎn)身開門,退了出去。官煜也是那個想法,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忽然想起什么,嚴肅的劍眉凝起,冰冷的眼眸有些糾結(jié)復(fù)雜的矛盾,最終又轉(zhuǎn)過身子,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道:“下官……下官還有一件事情……”
門口處,轉(zhuǎn)身回來正巧碰到鐵洪出門的江九月連忙比了一個別動的手勢,偷聽上癮,她本來是有事來廂房找東西,聽到他們說話入了神給走了,這下又返了回來,不想居然還有事情。
鐵洪果然不再動彈,門柱一樣的站在了廂房門口,斜著眼睛瞥向江九月,暗忖這偷聽的習(xí)慣到底是跟誰學(xué)的?最郁悶的事情是里面的明知道外面的在偷聽,兩人還玩的這么興起。
屋內(nèi),云廷渲因為某個頓悟,疏淡的眉毛輕輕揚了揚,微笑:“說吧,何事。”注意到官煜的稱呼從我變成了下官。
他向來很少笑,官煜自然知道,可是此時心中想著別的事情,倒是對于云廷渲忽然出現(xiàn)的笑容不曾注意,只是態(tài)度糾結(jié),想要開口,卻說不出話來,如此反復(fù)了好一會兒。
云廷渲意外的抬頭,看了一眼官煜。
他認識官煜可不是一日兩日,自然知道官煜嚴謹著稱,向來一板一眼,很難有事情能叫他糾結(jié)為難,不由對他想要說出的事情好奇起來。
官煜沉默的做了一會子心理建設(shè),似乎也不想讓云廷渲等太久,硬著頭皮道:“下官,想請攝政王爺為下官……賜婚……”說到最后那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已經(jīng)十分微弱。
云廷渲一怔。
官煜開了口,反而沒了那么多的顧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正色道:“下官五年前為娶楚氏盈蓉,曾經(jīng)因為身份低賤而被門閥楚家拒絕,后來得攝政王眷顧,請皇上下旨賜婚,才讓楚家不得不將女兒嫁給下官,對下官可謂恩同再造,本來下官不該再為此事麻煩攝政王,但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五年來楚氏一無所出,官煜身為人子,幾代單傳,不敢致祖宗先輩于不顧,所以厚顏來此,請求攝政王再為官煜賜婚一次……”
此話一出,屋內(nèi)屋外同時靜默。
江九月是遲疑,楚盈蓉的身子她自己早就調(diào)理好了,除非官煜不行,否則不可能不懷孕,而鐵洪則是想起了五年前那場京城鬧劇——官煜上門提親,被楚家老婦人當(dāng)眾侮辱,還將官煜趕出家門,引得京城百官嘲笑。
雖然后來兩人在賜婚下正式成親,楚盈蓉卻從此不得楚家待見,這么多年來官煜帶著楚盈蓉四處奔走,立誓只做七品小官,為民請命,終生再不入朝,不想五年時間過去,兩人竟然一無所出。
云廷渲的靜默,則是平靜。
他似乎也不意外,只是平靜的看著長揖行禮的官煜,然后抬手:“先免禮再說。”
“是。”官煜聞聲抬頭的瞬間,也松了一口氣,終于說出來了,自從母親來到泰陽,每日里念叨這些事情,他的耳朵也快起繭,看著楚盈蓉那張本來還喜氣盈人的臉漸漸變的毫無生氣,他也有些無力招架,終究還是受不住母親的嘮叨攻勢,開了這樣的口。
“我記得江九月已經(jīng)為你夫人調(diào)理身子。”云廷渲說的實事求是,門外的江九月忍不住點頭:是啊是啊,都調(diào)理好了你們怎么還沒懷孕?難道是你不行!?
“江姑娘開藥吃了之后,是說她身子已經(jīng)好了,可是幾個月來還是全無音訊,來了泰陽之后,又尋了一位郎中來看,說她……在來泰陽縣城的時候,路上摔下馬車,傷了身子,從此再也不能有孩子……”
什么?
江九月愣了一下,這一出倒是完全沒想到。(平南文學(xué)網(wǎng))
“那么……”云廷渲沉吟,對于官煜,他向來比別人多了一份耐心,每次看到他,都會想起那個把懷中的干凈饅頭給他和母親,自己拿著那個臟饅頭吃的小男孩。“你這次是不是也已經(jīng)有了人選?”
“不錯。”
“是誰?”
“燕南第一醫(yī)藥世家傅家的二姑娘,傅凌波小姐。”
她?
這下,江九月愣的更厲害了。前幾日在傅家聽說她最近一直去縣衙,當(dāng)時說到是不是快出嫁,其實是打趣傅凌波和楚流云,沒想到對象居然會變成官煜。
云廷渲也難得頓了一下,神情有些遲疑復(fù)雜的看向官煜,薄唇輕啟,吐出一句話來:“為何是她?”
江九月精神一震,連忙側(cè)耳傾聽,這個問題,也是她最想知道的。
“因為……”官煜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隔了一會兒才道:“最近這段日子,看她和盈蓉相處甚好,而且母親也很喜歡她,所以我——”
這話,卻沒有說完。
官煜看著一時云淡風(fēng)輕的云廷渲,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他了解云廷渲,所有的計算和私心,在他面前其實無所遁形,多余的解釋不過是畫蛇添足。
“稚子何辜。”半晌后,云廷渲淡淡的說出了這一句,然后劃開鎮(zhèn)紙,繼續(xù)書寫,只道:“若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成全你,鐵洪。”
“是。”
鐵洪推門而入,到書案前為云廷渲撲好宣紙,研墨。
官煜忽然周身一震,臉色僵硬的難看,手臂微微一抬,似乎想要阻止什么,可是最終也只是緊握成了拳頭,縮在了身旁,咬牙不斷的告訴自己,百行孝為先!
看到云廷渲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龍頭玉璽,在桌面上蓋印,門外的江九月忽然道:“等等!”
三人一怔,云廷渲的印鑒在繼續(xù)往下。
“不能蓋!”
然后,那枚玉璽在江九月的驚呼聲中,蓋上了桌面的紙張,輕輕的一聲,卻似乎響在好幾人的心中,沉悶的難受。
江九月愣了一秒,快步上前去抓那紙張,云廷渲卻先她一秒拿起,遞給了鐵洪:“去吧。”
“等等!”在鐵洪即將邁步的同時,江九月再次阻止。
果然,鐵洪不是云廷渲,對于江九月的話,不知何時開始不敢違抗,只是有些遲疑的看了云廷渲一眼,站定。
他可是知道主子見月倒的毛病,別這會兒不聽江姑娘的話,到頭來反而吃苦頭。
官煜怔了一下,心中居然悄悄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
云廷渲挑眉,等她發(fā)話。
江九月咚咚咚的幾步跑到了云廷渲面前,嬌小的身子氣勢不俗,抬眼瞪著云廷渲:“你這人怎么這樣,你要給人家賜婚,問過人家的意愿嗎?”
“官煜自己要求,自然愿意。”云廷渲實事求是,說的有板有眼。
江九月深吸一口氣,伸手戳著云廷渲的胸前:“那你就不問問傅凌波同不同意?她也是當(dāng)事人,不是菜市場的西紅柿,你們喜歡就挑不喜歡就扔。”
云廷渲挑眉,視線落到戳著自己胸膛的白玉小手上,眼中似乎有一抹暗沉火焰劃過,說出口的話卻冷的讓人如墜冰窖:“她無權(quán)拒絕。”
江九月的火氣噌的一聲便起來了。
傅凌波她是認識的,若是喜歡上了官煜想要嫁人那也罷了,偏生這兩個人完全不理會別人的想法,就硬生生的決定別人的未來,而且中間還有個楚盈蓉,原本估摸著真的是和傅凌波相處愉快,這一下過去要是能相處愉快那才有鬼,這不是制造家庭內(nèi)宅矛盾嗎?她本可以去幫楚盈蓉診斷身體,確認她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可是她隱約之間覺得,關(guān)鍵問題根本不在她身上。
“她自己的終生大事,她有權(quán)利參與。”
“是,她參與,但不能決定。”
“你——”江九月火上心頭,忽然想到自己的一輩子,以后是不是就是這男人一句話的事情,想給誰就給誰,完全沒有任何自主權(quán)利?
她陰沉著臉,清澈的眸中燃燒起了兩團火焰,“至少你們應(yīng)該詢問她的父母或者本人吧?至少你們應(yīng)該先和楚盈蓉談清楚吧?至少你們要考慮楚家的成分吧?大燕左丞楚家真的會容許你們這樣給她們的女兒穿小鞋?”可是話音落,卻猛然想起,楚家就算再厲害,至少也得看攝政王的臉色,怪不得官煜要娶一個商戶女,還來找云廷渲,可是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哪里還能回頭?
“萬一——”
“沒有萬一,旨意已下,君無戲言。”云廷渲道,聲音冰冷,大燕王朝,皇權(quán)至上,圣旨就可以決定所有人的意志,根本無需詢問他們愿意與否,江九月今日的話,已經(jīng)是在質(zhì)疑皇權(quán)了。
江九月屢次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大怒:“君君君,君無戲言,你們就會憑著手中所謂的權(quán)利謀取一己之私,你是哪里的君,這話說來你是想謀朝篡位?!”
話音落,四周頓時寂靜一片,空氣中的溫度也驟然降低,連原本看戲的鐵洪,都嗖的一身轉(zhuǎn)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江九月。
云廷渲身為攝政王,如今皇帝年幼,說的好聽點是權(quán)傾天下,說的不好聽點不過是眾矢之的,有人說他功高志偉日理萬機,自然也有人說他挾天子以令諸侯,更有人說他心懷不軌謀朝篡位,只是不論那些人怎么想,卻都只敢在私底下私相授受,哪里會有人當(dāng)面把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
如此大膽而不計后果,江九月是第一人。
而云廷渲愿不愿意謀朝篡位,身為他近身護衛(wèi)二十年的鐵洪看的一清二楚,背負那么多人的罵名也就罷了,江九月姑娘怎么可以對王爺如此說話!?
“江姑娘——”鐵洪忍不住想要開口,卻被云廷渲抬手制止。
云廷渲神色如常,并沒有和鐵洪一樣憤慨,只是那雙原本就漆黑深邃的眼眸,如今卻更是深如古井,還夾雜著一抹凄涼的冷意,“本王受先皇之命攝政,一言一行代表皇家威嚴,君乃皇明,非本王一人所有,謀朝篡位?”話落,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之中的冷意,卻讓人望而生畏。他看著江九月,一字字道:“天下皆在本王之手,揮袖之間江山易變,何須謀篡!”
鏗鏘言辭似乎帶起了陣陣罡氣,沖撞的廂房內(nèi)三人面色一正,如此自信霸氣,才該是權(quán)傾天下的攝政王該有的氣勢。
江九月咬著下唇,忽然覺得心里滯悶的難受。
這還是第一次,他在自己面前如此狂傲睥睨的自稱本王,那種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如塵埃的稱呼與霸氣,瞬間沖撞到了心房,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抓捏一樣的難受,想要連連吸氣,緩解一下那些難受,卻看著云廷渲冷冷的面容完全無法動作。
臉色泛白,卻又倔強的江九月,讓云廷渲心中一軟,想要道歉的話到了舌尖兒上,但卻終究沒有吐出來。
她太有想法太過另類,而這個世道其實是不適合太多有想法有另類的人生存,是要磨掉她的棱角,從此安樂和平一生,還是傾盡終生之力,護她想護之人,保她想保之地,寵她千絲萬縷,縱她馳騁江河,容她無法無天?
他還沒有想清楚。
微微閉上了眼睛,他輕輕的揮手。
鐵洪與官煜應(yīng)聲而出,只是對于手中的那份攝政王手諭,鐵洪卻遲疑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屋內(nèi),江九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可是卻似乎又隔了千山萬水,讓人觸碰不到的悲哀,她低頭,看著方才云廷渲手中玉璽蓋上紙張之后,在桌面紙疊上留下的印子,心中涌現(xiàn)一股強烈的沖動。
她的未來,她必定要自己做主,絕不容許旁人一張紙,一個璽就白白斷送!
那日之后的好幾天,江九月都沒去過珊瑚閣,反而每天都和母親膩在一起,晚上也和母親一起睡,她就不信云廷渲敢爬到他們娘兩的床上來,或者敢從她母親的床上擄人。
而讓她意外的是,云廷渲的確沒有做這些事情,甚至于每日除了批閱奏折之外,就是在珊瑚閣中作畫寫字,生活好不愜意,既沒有自己來找江九月,更沒有派人來傳喚她。
江九月樂的自在的同時,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暗忖云廷渲是多么小氣的一個男人,只是吵架就這樣。
夏天漸漸過去,秋天即將來臨,天氣也比往日冷的多,江九月和母親一起用過早飯之后,加了一件對襟馬甲,趴在母親的閣樓上,一邊數(shù)著樹上結(jié)了多少蘋果,一邊看院內(nèi)李銀環(huán)學(xué)習(xí)武藝。
別說,李銀環(huán)進步的很快。
剛開始的一兩天,每天完了都手腳酸痛,肌肉拉開的太厲害恢復(fù)不了,晚上還得靠紅纓幫她仔細的按摩才可以緩解,第二天的時候才不會那么難受,后來江九月見她學(xué)的費勁,就用自己所學(xué),加上谷底吃了炎靈之后對于炎靈特性分析,加了別的藥物,做成了一種可以柔韌筋骨的藥丸,因為用的動物類藥物比較多,便取名叫做百獸靈丸。
這藥雖然沒有炎靈那樣效用明顯,但是卻也比沒有好太多,果然,吃了百獸靈丸之后的李銀環(huán),比前些日子學(xué)的快了很多,每天晚上也不用紅纓幫忙按捏筋骨半夜睡不著覺了。
江九月想,劉瑜也算還有點良心,三年夫妻沒有真正的碰過李銀環(huán),給了她重新選擇的機會,雖然耽誤了三年青春……仔細一想,那幻靈草居然還有點好處,讓李銀環(huán)一直以為自己和丈夫已經(jīng)圓房,不想那劉瑜居然癡心為柳小顏守身……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江玲瓏不知什么時候做在了江九月身邊,順著她沒什么焦距的視線掃過蘋果樹,和樹下練拳的一男一女。
“你在看什么?”
“看風(fēng)景。”江九月垂著因為一直維持一個姿勢而有些難受的肩膀,道。
江玲瓏白了她一眼,手握成拳頭幫她錘她錘不到的地方,“是不是心里在想攝政王怎么不來找你?”
“我哪有?”
“回答這么快還說沒有?說的越快就是越心虛!”
江九月哼了一聲,撇撇嘴不再說話,看著院子里的那一對男女。
江玲瓏把她壓著的左右肩膀都錘了一遍,然后坐好,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了李銀環(huán)和鐵洪。
“鐵洪這小伙子挺不錯的。”
“什么小伙子,人家就比你小兩歲好不好?”都奔三的人了還小伙子,尤其是從一個同樣三十出頭的女人口中說出來,怎么聽著都覺得違和。
“你管人家多大?總之是不錯就是了……”
江九月忽然轉(zhuǎn)過頭,莫名其妙的看著江玲瓏,只見江玲瓏望著鐵洪神情安逸平靜,忽然詭異的道:“你不會看上鐵洪了吧?要不要我?guī)湍阏f說?”
砰!
江玲瓏拖著腮的手一滑,頭直接撞上欄桿,發(fā)出很響亮的一聲來,然后神情尷尬郁悶的揉著下頜。
鐵洪李銀環(huán)同時抬頭,疑惑的看著兩人。
江玲瓏忙道:“沒事沒事,手滑了可能是困了,我等會去睡覺,你們繼續(xù)。”然后白了一眼笑的不懷好意的江九月。
鐵洪兩人見沒什么事情,便繼續(xù)練習(xí)。
“你還好意思笑!”
江九月兩手一攤十分無辜:“你看他的那個樣子的確就讓人想入非非,這不能怪我。”尤其是兩人歲數(shù)差距不大,在現(xiàn)代,三十一二的女人才是黃金年齡,就算找一個二十**的男人那也沒什么,況且她是真的希望母親能再有個伴兒,畢竟還有半生時光,難道就要虛度。
“你亂說什么!”江玲瓏柳眉倒豎,“我是在看下面這兩個倒是挺和諧的。”
這么一說,江九月也詫異的分神看了一下。
“嗯,挺好。”鐵洪贊許,從頭到尾看了李銀環(huán)打了一套基本拳法,也很難相信這姑娘這么有耐性,幾天時間就有這樣的成就。
“真的?”李銀環(huán)驚訝的道,然后收勢站在鐵洪面前,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有他肩膀那樣高,抬頭問,“師傅,我真的打的很好?”
師傅這稱呼,是紅纓那天打趣給鬧出來的,不過李銀環(huán)覺得挺好,不然跟著一個男人學(xué)著學(xué)那無名無分總感覺很怪。
鐵洪不甚自在干咳一聲,瞥了一眼二樓上似乎偷笑的江九月,“嗯,是很好。”
對于一個才學(xué)了十天不到的人,還是個女人來說,能勉強打完一邊就是很好。
李銀環(huán)喜笑顏開,因為這幾日忙著學(xué)東西,忘記了剛開始聽到江玲瓏說起前夫和柳小顏的事情,人也精神了起來,“那我多打幾遍,你過幾天再重新教我一套吧。”
“可以。”鐵洪退到一邊,仔細指導(dǎo)李銀環(huán)的入門拳,時不時的提點手太低腳太高,偶爾受不了她做的不到位還會親自上前拌著手腳放到正常位置上去。
李銀環(huán)尷尬的把自己的手腳擺到合適位置,在看不到人的地方悄悄的吐著舌頭,與剛見她就剩一口氣的樣子判若兩人。
“的確蠻和諧。”江九月無法否認,也許這還不能稱之為感情,但誰能保證發(fā)展下去不會變成感情。
話音落,她卻似乎聽到母親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轉(zhuǎn)過頭,江九月看著母親忽然泛起清愁的臉,有些疑惑的道:“母親是想起父親了嗎?”
“不是……”江玲瓏坐在她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手腕上,并不十分出眾的紅玉鐲子。這鐲子,江九月注意過,是他們離開清泉到泰陽之后,母親就戴上的,該是母親原來的東西。
“那是什么?”江九月一直覺得母親似乎藏了很多的秘密不愿意說,所以對于母親的每一個心情,她都十分關(guān)心。
江玲瓏望著蔚藍的天空,似乎在對著白云敘述著心情,好一會兒之后,才道:“九兒,那件事情你知道吧?”
“哪件?”
“就是官大人要娶傅家小姐的事情。”
江九月愣了一下,才嗯了一聲,這件事情她的確知道,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和云廷渲大吵了一架。
“官夫人其實也是個可憐人,被家族人不喜歡,還硬要嫁給官大人,沒想到嫁給官大人之后,一無所出,到最后不得老太太的喜歡,如今官大人又要另結(jié)新歡了……”
“……嗯。”江九月也同情她的遭遇,只是個人造業(yè)個人擔(dān),她不是圣母,如今也沒有能力來管。
“九兒,你……娘可以可以求你一件事情?從小到大,娘從來沒有求過你什么。”
江九月愣了一下,心中忽然升起一抹疑惑,“娘,您說。只要我做的到的,定然義不容辭。”
江玲瓏笑,和藹的看著江九月,道:“九兒,你可否求求攝政王,讓他收回成命,不要給官大人和傅小姐賜婚?楚家二小姐,在娘當(dāng)時被囚困在楚家的時候,曾經(jīng)幫過娘的大忙,也算是娘的恩人,所以娘不想看到她落得那么凄慘的下場。”
……
走在前往珊瑚閣的路上,江九月的心情有些起伏不定,自從那天吵架之后,這是她第一次去找他,總感覺吵架這種事情應(yīng)該是男人先來道歉,何況的確是他做的不對……可是母親要求的那件事情,的確也是她心里一直想問的事情,不過當(dāng)她走到珊瑚閣樓下的時候,江九月忽然想,其實自己就是不爭氣的想見見他,所以母親給了個理由,她就趕緊來了。
樓下護衛(wèi)守衛(wèi)都隱匿在暗處,沒人通報也不會有人阻攔,江九月輕車熟路的上了二樓,徑直到了廂房門口。
自從兩人吵架,她的屋子就自動讓給他住了。
江九月站在門口,抬手想要敲門,忽然又有些遲疑,萬一那家伙還是冷言冷語打擊人,那她不是很沒面子?可是轉(zhuǎn)念一想,云廷渲向來冷言冷語,有什么好被打擊的?當(dāng)下,也懶得敲門,直接伸手推門了。
這本就是她自己的屋子,還敲什么敲?
正在這時,屋內(nèi)卻傳出一道低沉男音,讓她推門的手停在原地:“知道錯了,來向本王道歉?”
江九月抿唇,默默的瞪著眼前的門板。
錯?她哪里有錯?頓時轉(zhuǎn)身,往樓下走去,這樣頑固不化的人,她求情他也未必肯聽。
可是走了幾步,忽然想起這是自己的屋子,就算吵了架,也該是他滾出去,自己讓給他那么久,如今他還蹬鼻子上臉,如此冷言冷語挖苦她!
嘩啦,江九月怒氣沖沖的回到門前,一把將門推開。
“云廷渲——”話才剛出口,她忽然看著盤膝坐在床頭上的男人,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題外話------
啊,9月9的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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