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時，一下午不知合了多少次眼的鄭亭林終于收到了母親關切的問候。

        “幫你報個輔導班？”譚雅平抱臂，“好歹要跟上一點，你傅叔叔幫你找的可是實中，別丟了臉面。”

        鄭亭林原本正打架的眼皮立馬睜圓了：“實中？！”

        從實中活雷鋒孟思妍那里，鄭亭林早就知道，自己再重讀個幾年也未必能摸到實中分數(shù)線的門檻。

        她原本算著去個公立三中或者普通私立高中就差不多了。

        “不然呢？當然是實中。”譚雅平反倒意外于對方的反應，“要去當然就去最好的，你以前不經常這么說嗎。”

        鄭亭林：“……是這么說過。”

        但說的根本不是同一個領域啊！

        “乖，我和鄭清在溝通了，你這段時間別回京城，他找過來你也別見他，省得麻煩。你傅叔叔幫你找了個補習班，明天就可以去，用心點學，學習上有問題多找令君。”譚雅平劃著手機把事一件件交代，末了看向女兒，“聽明白了嗎？”

        鄭亭林：“知道了。”

        或許是這幾天學習疲憊，她沒了重生頭幾天的頻繁失眠，沾枕就睡，也再沒做過那些古怪的夢，當下的一切也終于像腳踏上了實地，沒有了初來的抽離感。

        次日下午，糾結過后的鄭亭林還是邁出了傅家，尋著地址找到了輔導班位置。

        傅伯誠實際給的是一位老師的聯(lián)系方式，小班一對一各種形式隨便挑，鄭亭林上午粗略聯(lián)系過后，同對方先敲定了一對一了解一下底子。

        輔導班離書城不遠，沒有牌匾也沒有告示牌，看起來不怎么正規(guī)，更像間私人工作室。

        鄭亭林遲疑著敲了敲敞開的門，問不存在的前臺：“是薛老師的補習班嗎？”

        零星坐著的幾個學生看過來，眼神瞬間放光，挺直了背：“對，同學你是新來的？薛老師在給提高班上課。”

        “嗯……”鄭亭林正應聲，一只朝她熱情揮舞的手忽地竄進視線，孟思妍面帶驚喜：“沒想到會在這看到你！我們又見面了！”

        鄭亭林也意外，笑著走近：“嗨~你也來補課？”

        “是啊！這兒離書城近，薛老師可是這片最棒的數(shù)學老師！”孟思妍拉她坐下，瞟見另外幾人好奇的目光，笑瞇眼介紹起來。

        “這是鄭亭林。”她報了名字，這才發(fā)覺自己對對方一無所知，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額是……”

        鄭亭林自然接上：“馬上讀高二，和薛老師約了過來補習。”

        她打量了眼孟思妍身上的實中校服，沒好意思說出自己要讀的學校。

        薛老師的輔導班遠不如鄭亭林想象的熱鬧，人數(shù)寥寥，老師只有薛老師夫婦二人，一數(shù)學一物理，就這樣簡單地撐起了整個補習班。

        “薛老師可是拿過cmo國二的！”孟思妍告訴鄭亭林，又想起對方上次買的那些基礎資料，小聲問，“你知道cmo嗎？”

        鄭亭林：“……嗯。”

        華國數(shù)學奧林匹克，上一世加上重生這些天，譚雅平不知道在她耳邊念叨過多少次——傅令君高一拿下cmo金牌，并入選國家集訓隊，未來可謂一片坦途，完全是只可仰望的存在。

        而現(xiàn)在，飛來橫禍讓傅令君錯失準備良久的imo國際數(shù)學競賽。

        但即便如此，傅令君還是早早被京城大學搶走簽下，高中剛走過半年時，就直接脫離了高考苦海。

        薛老師是cmo銀獎得主……鄭亭林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傅伯誠該不會對她的數(shù)學水平有什么誤解吧，她也配讓全國奧數(shù)國獎來教？

        孟思妍見到朋友滿面興奮：“薛老師的班都不用宣傳的，每屆名額都供不應求！你也是來補數(shù)學的嗎？”

        “是的。”鄭亭林露出假笑，“只是先試一試。”

        “一對一？”孟思妍完全沒察覺她的窘迫，“我們小班前幾天已經開課了。”

        小班五人，鄭亭林在孟思妍的活躍下，很快同另外幾人結識，加企鵝時新校友們好奇：“鄭同學是哪個高中的？”

        要是在實中，單憑這氣質顏值，他們絕不可能毫無印象。

        “……實驗中學的，開學新轉過來。”鄭亭林面色不改，沒有提京城音樂附中，笑意盈盈，“說不定我們會成同學呢。”

        孟思妍又驚又喜：“竟然是同屆校友！一定要分到我們四班！”

        說完，她想起什么，扭頭認真問：“對了亭林，你是文科理科來著？”

        鄭亭林壓根沒考過什么分科考，更沒填過文理志愿，手背抵著下頜想了想：“應該是文科吧。”

        高中理科她是完全補不過來了，初中基礎都未必能過關。

        “太好了，我也是文科生！”孟思妍摟住鄭亭林脖子，親昵地蹭了蹭，鄭亭林也自然地同她貼了貼，笑作一團。

        笑鬧間，三兩人推搡著桌凳坐下，七嘴八舌和鄭亭林聊起來。

        “學音樂的哇？難怪！亭林你看起來就很有氣質……”

        “鄭同學想喝奶茶嗎？初次見面，我來請客吧！”

        鄭亭林對這類殷勤早就習以為常，應付得輕車熟路，然而婉拒的下一秒，整個空間驟然安靜下來。

        一群人都默契地閉了嘴。

        背對著門的鄭亭林轉身，門口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臺輪椅，上面端坐的面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助教老師好。”打破沉寂的是孟思妍。

        傅令君點頭，語氣平淡：“自習完了嗎，薛老師在里面上課。”

        “對不起，見到新同學有些激動，所以剛剛吵了點。”孟思妍主動認錯解釋，拉著鄭亭林坐到長條課桌前，“我們這就學習。”

        不上課時就自覺在休息室刷題，這是薛老師班不成文的規(guī)矩。

        傅令君掃了眼紛紛埋頭的眾人，視線最終落在同樣埋頭的鄭亭林身上，又緩慢地挪開。

        原本喧鬧的教室只剩沙沙的寫字聲，鄭亭林低頭對著空白的新習題發(fā)呆，大腦還沒完全接受傅令君在這做助教的事實。

        不能好好休養(yǎng)認真復健么？傅家還缺她這點兼職賺的錢不成？鄭亭林只覺得這一切都難以理喻，郁悶抬頭透氣間，正好看到傅令君自己挪動輪椅離開的背影。

        才涌起的怨念消退回潮，鄭亭林凝視著門外輪椅駛過的軌跡，久久難言。

        “很驚訝？”

        孟思妍清脆的聲音適時響起，拉回她的思緒。

        鄭亭林側頭看她，對方嘆了口氣，往四周瞄了瞄，壓低聲音，但還是掩不住激動：“助教看起來是不是很年輕？跟你說，她可牛了，和我們同屆！但人家前段時間就拿到cmo金牌保送京城大學了！”

        孟思妍面露崇拜，轉而低落：“老天不長眼……你剛剛看到了，就前段時間的車禍唉。”

        鄭亭林少有地沒接話，孟思妍難得碰到實中新人，恨不得一股腦把這些塞進鄭亭林腦內，聲音壓低繼續(xù)熱情地介紹起這位“實中之光”。

        “傅神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冷了點，大家都不太敢和她說話，但她真的人超好！我從來沒看到過她發(fā)脾氣，上次我問了一個蠢問題，周圍人都嘲笑，只有大神很認真地給我解釋了……”

        因為這就是助教的工作……鄭亭林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終于逮到間隙誠懇發(fā)言：“你很崇拜她？”

        不是疑問，而是篤定的反問。

        “實中有人不崇拜她嗎？”孟思妍眼睛亮起來，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抱臂趴在桌上小聲碎碎，“偶像哇，珍惜現(xiàn)在能見到的日子，以后搞科研了，再進個什么保密項目，那就真不在一個世界了。”

        鄭亭林握著的筆頭抵著自己下頜，小聲自言自語：“現(xiàn)在也不在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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