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子安愣愣的抬著頭，腦海中只回蕩著晏姝的話。
活著總比死了要好。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郁子安死死捏緊拳頭，鮮血從指縫里流出來，他面色扭曲，只覺得鋪天蓋地的屈辱涌上來，可這一切都被求生的欲望壓了過去。
他想活！
他活下來才能報(bào)復(fù)！
他活下來才能弄死謝斂，才能報(bào)復(fù)晏姝！
這對狗男女，他一定會讓他們不得好死！
晏姝目光淡漠的看著他，雖看不透郁子安此刻想些什么，但卻知道，總不會是什么好心思。
她心中輕輕一嗤，冷聲道：“你考慮的怎么樣？”
郁子安咬緊后槽牙，目光死死盯著她，“我認(rèn)了錯(cuò)之后，你當(dāng)真會放過我？”
晏姝淡聲，“本宮會讓父皇留你一命。”
“好。”郁子安撐著膝蓋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望著漫長看不到盡頭的朱雀街，心里的恨意越發(fā)滋長。
今日之辱，他日必將百倍奉還！
……
朱雀街是洛邑城的主街，連通城中各處，由刑部大牢至東城門這一路，會途徑文人坊、東市、青柳巷。
文人坊乃景國才子聚集之地，每日都有無數(shù)才子在此舉行詩會，品鑒作詩。
東市則為平頭百姓聚集之地，買賣各種東西，熱鬧非常。
青柳巷是洛邑城有名的享樂之地，有只賣藝不賣身名動洛邑的清倌，也有風(fēng)情萬種的妓子。
這三處地方有下三城的普通百姓，亦有上三城中的勛貴出沒，且是消息最靈通之處。
黎明初升，東市的百姓最先看到一道狼狽的身影一步一叩首，嘴里還念念有詞。
百姓們紛紛好奇的上前觀望，才聽見那人嘴里大喊著的話。
“我有罪！”
“我恬不知恥冒充長公主殿下的救命恩人，是為罪一！”
“我偷盜旁人的詩作充為已用，靠剽竊成為第一公子，是為罪二！”
郁子安嗓音嘶啞，每一句話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樣。
他能察覺到周遭的那些攤販、丫鬟、小廝看他的眼神，這些往日里他不屑去看的人，如今亦用充滿不屑的目光看著他。
他每一跪都跪的極為艱難，尊嚴(yán)在一次次的下跪磕頭中破裂消散。
但……
為了活下去。
尊嚴(yán)又算得了什么！
東市的百姓們圍在兩側(cè)，對著街道中央的郁子安指指點(diǎn)點(diǎn)。
一開始還沒有人認(rèn)出他，后來有一道聲音突兀的響起來。
“這人不是郁家二公子嗎？”
“竟然郁家的人？！他祖父是大貪官，他爹也是大貪官，這家伙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聽說皇上之所以不砍他的頭，是念及他曾經(jīng)救過長公主，沒想到他竟然是冒充的！”
“他搶了別人對長公主的救命之恩，這些年才令長公主對他另眼相看，那時(shí)候他才多少歲，心思竟然已經(jīng)如此深沉歹毒了！”
這些暗中帶節(jié)奏拱火的人，是晏姝安排的。
今日之后，郁子安做過的事，每一樁每一件，都會傳遍洛邑的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尋常百姓極易被煽動情緒，很快，百姓們便同仇敵愾起來，一遍同情著被欺騙了這么多年的長公主，一遍往郁子安身上丟爛菜葉子譴責(zé)他。
待穿過東市，郁子安身上已經(jīng)掛滿了酸臭難聞的爛菜葉，頭上、臉上亦是沾滿了黃綠色的汁液，與乞丐無異。
一輛奢華的馬車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馬車的一側(cè)窗簾被瓷白的手挑開，里頭的人淡淡道：
“本宮如此給你出氣，你滿意嗎？”
謝斂眼底眸光炙熱，他克制著心底那股悸動，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多謝殿下。”
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實(shí)在太好了。
“還要繼續(xù)看嗎？”晏姝輕輕勾唇，笑了一下，“馬上就到文人坊了，往日里郁子安是文人坊中人人想要巴結(jié)的對象，如今真相大白，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恐怕會氣的吐血，越是看似柔弱的人，狠起來越是可怕。”
謝斂輕輕搖頭，“不必了，看多了會臟了殿下的眼。”
其實(shí)不必親眼去看，他也能預(yù)見郁子安的下場。
因著他第一公子的名頭，往日里有多少人巴結(jié)他，如今真相大白，便有多少人會對他唾罵不止。
文人坊的那些才子們，一口一個(gè)唾沫都能淹死他。
晏姝懶洋洋的掩嘴，“也罷，那我們便回去吧，你該喝藥了。”
文人坊。
眼前的街道他無比熟悉，這里曾經(jīng)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如今卻變成了他最恐懼的地方，這一段街道，兩側(cè)書香氣濃郁的書鋪茶館，好像都成了會將他啃的骨頭都不剩的兇獸。
郁子安臉色慘白，冷汗涔涔，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定在原地，挪不動分毫。
他身后的兩個(gè)獄卒見狀對視一眼，毫無客氣的伸手推搡他，“繼續(xù)走！誰讓你停下來的？！”
獄卒呸了一聲，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笑道：“郁二公子，長公主可說了，您若是不想走了，便讓小人們給您一個(gè)痛快。”
語罷，獄卒已經(jīng)抬手將腰間的佩刀拔出來一截，威脅之意十足。
郁子安被推的踉蹌了一下，雙膝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頓時(shí)痛苦的面色扭曲起來。
從刑部大牢一路跪到東市，他的雙膝已經(jīng)被路上的石子磨破，身上更是被砸的青青紫紫，而臀部沒有好生調(diào)養(yǎng)的舊傷又再度開裂，讓他整個(gè)人如同血人一般。
曾經(jīng)受人追捧第一公子，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莫大的屈辱，是晏姝給他的！
郁子安垂眸，將眼底滔天的怨恨逼了回去，顫巍巍的站起身，毅然決然的踏進(jìn)文人坊。
他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不能回頭，也不可能回頭！
“我有罪！”
“……是為罪一！”
“我偷盜旁人的詩作充為已用，靠剽竊成為第一公子，是為罪二！”
文人坊的一眾才子聽到動靜都從鋪?zhàn)永锍鰜恚�在聽清郁子安嘴里說的是什么時(shí)，仿佛一滴水掉入油鍋，場面瞬間沸騰起來。
“他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這簡直是我們讀書人的恥辱！”
“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禮義廉！此子實(shí)在無恥至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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