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四十九章蘇夜之女
“嗯?你方才說了什么?”吳晚然聞聲后將手從木凳的邊沿收回,又露出往常的笑來。
蘇其央不滿地蹙眉,不懂他為何在這時出神。
“我說,我答應你做太子妃。”蘇其央轉念一想,眼神幾經(jīng)流轉,“不過你也要幫我一事。”
吳晚然嘴邊的笑意止不住地變濃:“但說無妨,予取予求。”
“你要助我調(diào)查我爹爹的死因。”她仍是不信爹爹會蹊蹺地死在火災中,也許借助朝廷的力量能查出些端倪。
“好,我定會相助。”既然等到了想要的答復,吳晚然起身離開,不再叨擾她。
掩上房門前,他面向蘇其央,笑問:“你說的那位項伯父是相國公項守,我說的可對?”
“是他。”蘇其央看著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雪花,蹙著眉頭給他遞了件厚氅襖,“我不再追問從前,可今后你若再對我有所隱瞞,就別指望我能安分地待在京城中。”
“我可以發(fā)誓今后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賈如谷接過她手中的氅襖,“不過我也想問,你在京城中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是在躲誰?”
三日后,原朝將帥韓安平率軍五十萬至上黨城,堵住鐸辰鮮勒所帶領的殘兵,卻也不開戰(zhàn),只是將其困在原地。
獲悉此事后,北狄王親身領兵前往解救他那不成器的二兒子。
北狄信使求請開城門送信求和,城中之人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是多了個條件:還請北狄王與北狄二世子一同前來城中赴宴一敘。
上黨城中,雪終于停了,天邊有云似鏡霜。
進城后,北狄王和鐸辰鮮勒徑直去往經(jīng)略安撫使府。
一進府,他們二人又被下人們徑直帶向宴席的去處。
席上眾人面前都擺著一方木案桌,上頭放有各色珍饈美味,也有琳瑯滿目的玲瓏金銀杯、玉杯、琥珀杯。
花椒塞嘴、胡椒摁鰓、香茅入肚、背剞花刀的蒸魚,由佐料腌制入味,絕無半點腥泥味。
煎肉醬蓋到稻米與粟米上,是為淳熬淳母;烤燉乳豬羊羔,是為炮豚炮牂;捶爛蒸煮牛羊豬鹿的里脊,是為搗珍;牛肉加酒湯、揉鹽姜桂,是為漬珍熬珍。
煮熟切絲卷成簽筒、掛漿炸至肚胘簽,板肚與百葉改刀爆炒成鴛鴦炸肚,雕刻成江珧的豬肚,是為豬肚假江珧。
席上其余人皆已開始動筷,竟是毫無等待之意,北狄王雖未發(fā)話,可也是面色不虞地落座。
唐生青見得北狄王,心中有難耐的激動,沒想到他也能見上鄰國君王一面,也算是不枉為官一場了。
“這些可是肝臟?我們北狄人素來不吃牲畜的內(nèi)臟,你們莫不是有意為難。”鐸辰鮮勒粗粗掃了幾眼菜品,隨后眼神往蘇其央的位置飄去。
“二世子看她做什么?佳肴也不是這位姑娘做的。”吳晚然將竹筷擱至止箸上沿,含笑地朝他望去,“凡王之饋,珍用八物,其中之一便是肝膋。我等以昔日周天子的膳食相待,二世子還不滿意?”
北狄王微皺眉頭,大有不怒自威的派頭。
鐸辰鮮勒看出父王的不滿,也冷眼瞧了回去,質問吳晚然:“你又是誰?在北狄王與北狄世子的面前,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我與二世子一樣,在家中排行第二,是原朝二皇子。”吳晚然眼中仍是噙著笑意,舉起由沉香塊雕成的酒杯,抿了一口,“二世子的性子魯莽,該改改了。”
北狄王終于開口,嗓音渾厚:“難怪貴國甘愿大動干戈,舉兵五十萬精銳來相救二皇子。”
“北狄王此言差矣。”吳晚然放下手中勸杯,斂起笑意,“看來北狄王久居苦寒之地,消息閉塞,不知這大原二皇子是位將死之人。我父皇可不會派兵五十萬來救我這將死之人。”
頭纏繃帶的蘇其央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懶得去管這些暗藏機鋒的話,只顧著吃她的午膳。
“苦寒之地?二皇子這話的意思,是瞧不上北狄了?”鐸辰鮮勒的臉色沉沉。
北狄王向鐸辰鮮勒擺手,示意他住嘴,轉而去看吳晚然:“本王自然是知道原朝二皇子染病已久。二皇子有話不妨言明,貴國為何遲遲不肯議和?”
“議和一事,可遇而不可求。”吳晚然斜睨了鐸辰鮮勒一眼,神色悲痛,“二世子殺了我朝太子,還想讓我朝輕易撤軍?”
鐸辰鮮勒先是愣了半刻,慌亂地拿起手邊晶瑩剔透的紫琉璃托盤,往地下一砸:“一派胡言亂語!父王,你千萬不要信以為真!”
吳晚然看向他座下的琉璃碎片,厲聲道:“胡言亂語?那日太子死于城墻之上,在座的各位可都是親眼目睹。”
照著計劃好的說辭,胡寶楓和唐生青都點頭道:“不錯,我們看得一清二楚。”
“你們都是中原人,說的話怎能算數(shù)!”鐸辰鮮勒知道殺害敵國太子會引起怎樣的禍端,起身一腳踢翻案桌,桌上碟碗杯盤悉數(shù)墜地。
“哦?那二世子當初口口聲聲說城中有人拐走殺害北狄五世子,這話便算數(shù)了?”吳晚然覺得好笑,仰頭看他。
提及五世子,鐸辰鮮勒不免心虛起來,生怕這群中原人拿白灼說事。
“那太子遺體在何處?”北狄王只當他在說胡編亂造,沉聲問。
吳晚然故作姿態(tài),搖頭晃腦地說:“太子尸首放了數(shù)日,潰爛不堪,有損皇家顏面,已經(jīng)火化了。是以并無遺體,只有骨灰。”
鐸辰鮮勒冷笑道:“死無對證,誰知你是不是在瞎說。”
“生死事大,二皇子可別拿貴國太子的命來說笑。”北狄王有意護短,端起模樣小巧文秀的瑪瑙杯敬酒,“五世子一事是本王唐突了,今后不會再多追究。”
雖是敬酒,可吳晚然卻感到北狄王在向他施壓。
“我可沒膽量拿皇兄太子的性命說笑。”他看著北狄王舉起的酒杯,并未回敬,“若非太子已死,北狄王以為城外的五十萬大軍為何會前來?”
左手尷尬地停滯在半空,北狄王心知吳晚然所言是在理的,眉頭緊鎖:“太子是如何被殺害的?”
“我和太子來上黨城尋蘇夜大將軍,卻被北狄軍隊圍城,數(shù)日后二世子又窮追不舍。”吳晚然嘴上謊話連篇,面上卻是言之鑿鑿的神情,“太子本想與二世子搭話議和,不想才登上城墻去便被流矢射中。”
“二世子麾下之兵射中我朝太子,想必與二世子親手射中太子并無兩樣。”吳晚然這時才執(zhí)起酒杯,笑著回敬過去,“就好比上黨城中歹人殺害北狄五世子,與整座城殺害五世子并無兩樣,否則北狄也不會匆匆發(fā)兵。”
他這笑看得人心中冒火,北狄王強忍下心緒低頭致歉:“既如此,本王替犬子道歉,不知需要怎樣的賠償才肯議和。”
“你們原朝沒了位太子,可我們北狄也折了個五世子,一命抵一命,要什么賠償?”鐸辰鮮勒不愿低頭作揖,傲氣地說道。
“荒謬!你越發(fā)無法無天了,太子貴為原朝儲君,豈是你那區(qū)區(qū)五弟可比的?還不道歉!”北狄王聞言后登時狠狠地瞪著他。
一直埋頭用膳的蘇其央抬頭瞄了眼北狄王,又朝門外瞄了眼。
“二世子適才說北狄折了個五世子,這是確定五世子已命喪于歹人了么?”蘇其央放下竹筷,眼中閃著不易察覺的怒火。
鐸辰鮮勒自知失言,不敢正面答她,只得硬著頭皮顧左右而言他:“我認得你,便是你用槍劃傷我的喉嚨。”
“如此說來,我頭上的箭傷也認得你。”蘇其央抬手將真氣注入竹筷,朝他頭上直直地擲去,怒意展露無遺,“我問你,你五弟當真死了么?”
顧不得散落下的長發(fā),鐸辰鮮勒心慌不已,滿腦子都是那日白灼在城墻上說出他同父王愛妃私通一事。可此時父王就在身畔,他也不敢多言。
他知道五弟未死,甚至還好好地待在城中。若是五弟被中原人領至父王跟前,那他不就死定了么?
唐生青看呆了,他知道蘇其央有一身好膽量,可萬萬沒想到她敢在沙場之外當著北狄王的面對二世子出手。
胡寶楓和吳晚然的面上倒是稍作收斂,各有所思。
胡寶楓想起那日蘇其央拔劍威脅,吳晚然則是覺得蘇其央對白灼上心之深超出他的想像。
那邊的北狄王亦是被這突然之舉驚到,旋即仔細打量起蘇其央:“這位姑娘似乎與本王這位兒子頗有交情。”
“她是蘇夜之女,此番駐守作戰(zhàn)也是幸得有她,上黨城才未淪落到二世子的手中。”吳晚然莫名地煩躁,于是搶話道。
蘇其央對他們二人的話充耳不聞,只死死盯住鐸辰鮮勒,咄咄逼人:“二世子怎么不回答,是心存顧忌么?”
“夠了,他死了,蘇姑娘別問了。”北狄王不愿再讓她繼續(xù)上演鬧劇,隨口搪塞道。
蘇其央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北狄王。
“北狄王說死了,那便是真的死了。”吳晚然順著接過他的話,“前幾日城里來了個自稱五世子的北狄人,看來是個騙子。”
應著他的話,白灼現(xiàn)身于門口,雙目看似并未染上情緒。
目光所至,是他的父王。
數(shù)秒前說他死了的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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