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坐在臺階上扔著石子的的男孩，一愣，“怎么是你？”

        一彎弦月投下的清幽月華落在少年擰著的眉頭上。

        任月光柔和，也難以消融那眉宇間化不開的愁緒。

        你對上他憂傷的眼神，心靈猛然一顫，從前那個大大咧咧，在你面前常常任性胡鬧的‘渾小子’，自從你進宮以來驟然變了一副樣子。

        細細想來，每次他跑來見你，總是有著這樣那樣的擔心，竟許久未見他笑過。

        今日不知又有何事？

        你走到他身旁坐下，佯怒道，“深更半夜的不睡覺，在我這里做什么？”

        他沒有回應，掛著一臉的不高興，‘啪’的一聲，又擲出一顆石子，力度控制的剛剛好，打在對面的石墻上又彈回來。

        你搶過他手里又要扔出的石子，“很好玩嗎？你若不說，我可就回房睡覺了。”

        易初拉住你，“別走，我是有事同你說。”

        你問道，“到底什么事讓你愁眉苦臉成這個樣子？還非要選在這三更半夜的？”

        易初好似賭氣，“三更半夜你才有空啊，白日里忙著畫像，哪有時間搭理我？連這宮里發生何事你也不知道吧？”

        你輕敲他的頭，“你這小子是在監視我嗎？做什么你都知道？話說，宮里發生何事？”

        易初訝異的看著你，“你真不知？今日是皇上選秀的日子。”

        你不以為然，“哦，那又如何？皇上后宮只有幾位府邸帶來的妃子，如今先帝喪期已過，春暖花開，正適合多選幾位美人，有何不妥？”

        “二姐她也去選秀了，還被皇上破例封了慧妃，其余那些個人選的女子最多就是個婕妤。”

        聽聞姐姐今日進宮選秀，你竟掩飾不住激動的情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迫不及待的追問，完全不在乎那些個細節。

        “你說姐姐入宮選秀？那就是她的身體痊愈了？”

        “是。自從你入宮后，二姐的病奇跡般的開始好轉，母親還說，先帝沒沖上喜，二姐倒是沖上了你的喜。后來，父親不知在哪又尋了一名漢醫為二姐治病，年前就已大好了。”

        你又驚又喜，“真的？太好了！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同我說一聲？”

        看著你喜上眉梢的樣子，易初卻是氣不打一處來，瞪圓一雙杏眼盯著你興奮的樣子，大有恨鐵不成鋼之勢。

        “蘅兒，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你有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當初因為二姐生病，你才替了她，現在被關在這個養老的宮里不得出去！可是她呢？一轉身卻成了寵妃！困在這里的本應該是她，在錦榮宮里的那個才該是你啊！你難道不怨嗎？”

        你這才恍然他為何愁眉苦臉，竟在是為你不平？

        “四郎，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那個人是我的親姐姐，我怎會怨她？何況，姐姐生病也非她所愿。重華宮也好，錦榮宮也罷，也都是圍在這紅墻里，誰又比誰自由呢？但若是皇上真的待姐姐好，也算是幸事了。”

        “你真的這么想？”

        你漾起溫和的笑意，側首看著他被屋檐掩住月色而略暗的半邊臉。

        “怎么？難道我在你眼里便是小心眼之人。”

        易初明明聽出開玩笑的語氣，卻仍是急了。

        “當然不是！蘅兒在我心里是最善解人意的姑娘！”

        你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急什么？我逗你的呢。”

        易初忽而有一喟之聲，抬手為你將鬢間碎發掖到耳后，癡怔的望著你。

        “我是擔心你有苦、有怨也不肯說出來，自己憋在心里。你可還記得小時候二姐同你玩鬧，搶了你的布偶，你卻當了真，一個人躲起來生了一晚上的悶氣？”

        你訝然一愣，“四郎，那么久之前的事你還記得？我那時小不懂事，自是不一樣。”

        你見他仍是似信非信的樣子，繼續哄他，“你放心，若是我真有不開心的事一定會告訴你，可好？你看看你這個樣子，還不知是誰安慰誰呢。”

        易初伸出左手小指探到你面前，“好，拉勾。”

        你猶豫片刻，伸出右手勾住他的小指。

        彼此小指纏繞的瞬間，他驀然破涕為笑，方才的憂色倒像是做樣子哄你和他拉勾的。

        你收回手，看著他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卻又一時氣不起來。

        “你這是哄我同你拉勾呢？幼不幼稚？”

        易初得意道，“不幼稚！你可不許反悔。記得以后有心事都要告訴我。”

        你微微笑了笑，算是對他的回應，轉而言他。

        “你方才說，姐姐今日便已進宮？不知何時我有機會見到她？”

        “是，二姐可算是沾了你和父親的光，入宮第一日便封了妃，侍了寢。怕是日后也是榮寵不斷的。”

        聽他說到今夜姐姐侍寢，你心里竟不自覺顫了一瞬，有微酸的情緒襲來。

        怎么感覺心口有些悶疼？我在介意什么？應該替姐姐開心才是。

        易初疑惑的看著你忽然一言不發的呆愣。

        “蘅兒，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你收拾好心情，“啊？沒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說姐姐封妃是因為父親和我？”

        “嗯，有人說皇上此次選秀就是為了將二姐選進宮，給她恩寵，也算是安撫父親。愧對一個女兒，便補償于另一個好了。”

        愧對……補償……

        我們的幸福難道就是拿來做平衡的嗎？

        “榮寵不斷？盛極必衰，高處必墮。只希望皇上能知曉這個道理，不要將姐姐置于風口浪尖才是。”

        “二姐這才剛入宮，你這想的也太遠了些吧？”

        你笑了笑，“家里有我一個在宮里苦著便好，不想再多一個，我是希望姐姐可以過得好。”

        “瞎說什么呢？我不會讓你一直住在這里的！”

        你看著他篤定的眼神，有些擔憂。

        ……

        “哦，對了，父親何時會出發？”

        “二姐入宮了，父親過幾天就會回軍中，大約下個月大軍便會出發。”

        “嗯，我知道了。希望父親此行一切順利，早日平安歸來。”

        “嗯，一定會的。”

        話至此處忽止，彼此靜默，各自沉思。

        一時，月光下只遺兩道人影和風過拂柳的簌簌聲。

        “時候不早了，今夜你要宿在哪里？”你的話音剛落，遠處傳來打更聲。

        易初回道，“已經子時了，你回去睡吧，我今夜當值，不休息，就在這為你守夜。”

        “又說傻話了？那也不用守在我這里……”

        話未說完，易初忽然將手中石子朝著門口處拋去，目光凝重地鎖在墻角處。

        他剛要起身上前查看，你拽住他，“不要去追了，隨她去吧。”

        易初愕然，“你知道有人？”

        “是，我知道一直有人在暗處。雖不知她想查什么，但卻沒有傷害我的意思。她既想聽便隨她，我這也沒有什么秘密。”

        “那怎么行？誰知道她是不是在找機會？你還說不用守夜？好了，你快去休息吧，這里交給我！”

        說著，不給你反駁的時間，便拉著你，推搡著將你送回房間，關好門。

        隨即，轉身一躍，去追方才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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