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王堅雖然被陳渭給罵了一頓,但一點也不介懷,他湊過來,就著車燈往里看。
“在忙什么?”
“準備帶走的東西!标愇家贿叺皖^收拾,一邊說,“趁著天還沒亮,得趕緊把你送回釣魚城。幸虧帶了盤古服,對了還得帶上醫用酒精,肥皂,抗生素……天這么熱,萬一感染就太痛苦了,可惜我不是醫生,沒法給你拆線。哦,蛋白、粉也帶著吧,還有純凈水。冰箱里的蘋果就算了,我背不動了!
王堅看他婆婆媽媽地收拾,隨口道:“不用帶這些,我又死不了!
陳渭停下來,回頭看了看他:“沒有這些,你會掙扎著、又疼又慘地活下來,但有這些東西,你就能平平安安、順理成章地活下來。一樣是活滿八十年,下崗職工的日子和巴菲特的日子天差地別!
王堅樂了:“陳渭,你對人都這么好嗎?”
“那倒也不是!标愇嫉卣f,“主要是我性格叛逆——老天爺不是想讓你受罪嗎?那咱們就給它一個大耳刮子!
陳渭的眼神里是明晃晃的耀武揚威。
王堅看著他,忽然放下心來。
二更天的時候,陳渭就帶著大包醫用品,背著重傷初愈的王堅回到了釣魚城。
張玨這幾天等得都要發瘋了,他一度懷疑王堅回不來了,為此人也瘦了一大圈,小號張飛成了瘦身成功的張飛。
此刻見到王堅好好地回來了,除了臉色差一些,竟安然無恙,張玨高興得眼淚與唾沫齊飛。
“先別聲張,趕緊送知州大人回府休息!标愇级诘,“他身上的傷還沒好……”
說到這兒,他忽然頓住。
王堅和張玨驚愕地望著他!
陳渭在說南宋的語言!
那不是普通話,這二者的區別非常大,就仿佛他無師自通、渾然天成地學會了一門外語。
不光會說,他也聽懂了張玨說的話,而那之前他明明是一句都聽不懂,完全需要謝枕山翻譯的。
張玨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明明是此地人士,以前為什么要裝成外鄉人?”
難道是隕石的影響?還是這幾次連續的穿越帶來的改變?
陳渭腦子有點亂。
回到官邸,王立一見義父,就哭著撲了上去。孩子這兩天被內疚折磨得吃不下睡不著,要不是王堅替他擋了那一刀,他肯定喪命。
此時天還未亮,王堅又問張玨,這幾天蒙古人那邊有什么動靜。
張玨剛哇哇哭完,這會兒又咧著大嘴笑起來:“我們聽了大人的吩咐,做了百來張大餅另兩條大魚,從城墻上扔下去,韃子起初還一個勁兒勸降呢,扔下去以后他們就沒聲了,知道是白費力氣!”
這正是王堅用的計策,讓蒙哥斷絕勸降之心:城里食物這么豐盛,誰肯投降?
“韃子汗估計氣得夠嗆,在他那臭帳子里上躥下跳呢!睆埆k得意得一張胖臉光芒四射,“這兩天又有了新花樣,正在搭建高臺,估計是想往咱們釣魚城里瞄一眼。”
一聽這話,王堅和陳渭對視了一眼:關鍵時刻到了!
正是因為久攻不下,又被那些大餅和肥魚給刺激得血壓上升,蒙哥突發奇想,要在土坡上搭建一個高臺,他要親眼看看,釣魚城里到底是什么景象。
張玨問:“大人,我們要阻止他們搭建高臺嗎?”
王堅搖頭:“用不著。韃子看兩眼就能把我們看傷了?”
張玨猶豫道:“話雖如此,但是最近兩個月,韃子往城里送奸細的動作可一直沒停過!
陳渭被提醒了,趕緊問:“上次那些傷兵的底細,查清楚了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這話,張玨就像個又粗又短的炮仗,砰的一下子被點燃了:“快別提了!咱們竟被韃子給耍了!居然進來了那么多……唉,大人,您自己過去看看吧!
王堅他們跟隨張玨出來院子,一直走到原先安置傷兵的草棚跟前。
還沒到地方,陳渭就聞到了強烈的尸臭,再走過去,就著張玨手里的火把一看,棚子里面竟擺著數十具半腐爛的遺體。
“都是被韃子奸細給暗中殺害的。”張玨氣得滿口鋼牙都咬碎了,“前段時間我就注意到傷兵不斷減少,問了他們的頭目,也只推說是重傷沒了救,所以才越來越少——其實是四處殺人,取代了死者的身份,混入了各處軍民的團隊里!”
陳渭站在尸堆跟前,他被這沖天的可怕臭味熏得直流淚,心里恨不能把蒙哥烹成剁椒魚頭!
釣魚城光顧著防范外面的蒙軍,哪想到內部被人滲成了篩子!
“他們故意挑了沒有熟人在此地的,趁著人家落單就下了手!這些人,有的熟知工事修筑流程,有的負責物資的運輸。他們悄無聲息殺了這么多,為的就是暗中削弱城中的力量!因為無處拋尸,又怕被發現,就全都埋在這底下!
張玨說著,蹲下身來,單膝跪在地上,低頭看著最外面那具尸體。
“這是大老三,我認得,他下巴上有塊長毛的胎記。誰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大家就叫他大老三,他這人干活最不惜力,一個人能扛這么大兩塊青磚。聽說以前是個殺豬賣肉的,后來家被韃子給毀了,老婆也死了。兩個孩子養不活,都賣給了人牙子。他自己無處可去,就當了兵……每次提起他那個五歲的小閨女,大老三就嗷嗷地哭,誰也勸不住!
張玨有些說不下去了:“上次見他,我還勸他少喝酒,愛惜身子。有朝一日說不定還能見著閨女。誰知轉眼竟躺這兒了!
陳渭沉默地望著那具因為高度腐爛而面目全非的尸體,只覺得渾身的血都被凍住了,身體是如此沉重,仿佛要將他永永遠遠固定在原地。
他是刑警,比一般人更常見死人,也并不懼怕死者。但是眼前的死者和他見過的刑事犯罪受害者不同,那些受害者哪怕只剩下幾塊骨頭,也依然有國家系統代他們喊出姓名,有技術人員替他們伸冤,有公檢法為他們報仇。
可是面前這些死者,辛苦積攢了大半輩子的人生,瞬間就被洪流給卷得粉碎,連叫都來不及叫一聲,就無聲無息化為了一抔黃土。
不被任何人所知,更不被任何人懷念。
王堅臉上那殘存的血色,被憤怒給蒸發光了,愈發顯出一種可怖的慘白:“為什么沒人發覺?!”
“因為傷兵營一直就很臭,咱們路過都要繞道走,誰會去探查究竟呢?都以為是天熱很少洗澡,再加上傷口潰爛,才會有這么大的味道。誰知……竟是尸臭!”
張玨說到最后,這鐵硬的漢子也不由捂著臉,哽咽起來。
沉默良久,王堅才輕聲道:“你做了全城的肅清?”
張玨用袖子一抹眼睛,抬頭朗聲道:“對。大人受傷以后,我就立即叫了人,全城的兵營和民宅,挨家挨戶地搜!讓帶兵官和地保一個個查!好幾個被查出來的,當場自戕,也有膽小的跪地求饒,把實話都吐出來了!
原來蒙古人早就盯上了這群潰兵,他們刻意挑了漢化程度很好的一批奸細,分批次混進了入城的傷兵隊伍里。一旦行刺王堅成功,城內其他奸細會立即控制軍營和百姓,內外夾攻,最終一舉拿下釣魚城。
要不是張玨當機立斷,采取雷霆手段,漏網的冒牌貨恐怕到現在還在“發揮余熱”。
王堅的病號服無風自動,簌簌發抖,他那樣子,就像個要被狂風吹翻的稻草人。陳渭從旁察覺到,趕緊扶住他。
王堅用力抓著陳渭的胳膊,穩住了自己,這才低聲吩咐:“先找地方,把遇難者掩埋了!
他放傷兵入城本來是出于一片仁慈之心,誰知,卻被蒙軍鉆了空子。
陳渭把備受打擊的王堅勸回了知州府。
他和王堅說,忙了這兩天,肩膀上的傷又裂開了,他自己換不了藥。
王堅看了他一眼,這才叫書童點上燈,親自端來雙氧水和紗布,給陳渭換藥。
“你只是個知州,不是皇上,更不是萬能的上帝!标愇继鄣每煲肷聿凰炝,還得把語氣維持在春風化雨的維度,“守住釣魚城,擊退韃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有些事情發生了,也不是你的責任!
王堅不為所動,他垂著眼簾,似乎想把陳渭的安慰一概屏蔽在外。
他忽然輕聲道:“把你的槍借給我。”
“又想干嘛?”
王堅起初不肯回答他。但是受不住陳渭的逼視,終于道,“七月二十四之后,我去殺了忽必烈!
陳渭無語極了:“你怎么就是放不下……”
王堅一摔手里的紗布卷:“我他媽就是放不下!難道不行?!”
陳渭揚臉望著他,滿是苦笑:“你把忽必烈殺了,正好成全了阿里不哥,內戰不用打了,大蒙古國也不會分裂成四個汗國……教皇亞歷山大四世,估計明年就要被韃靼人吊死在羅馬街頭的電線桿子上,變成路燈掛件。”
王堅瞪了他一眼:“羅馬沒有電線桿!”
“那么,你也不可能殺得了忽必烈!标愇际諗啃σ,像是要看進王堅心里去,“別總是異想天開,蒙哥死了,難道你還不滿意?”
“他死得太便宜了!”王堅冷冷地說著,故意拿起紗布卷,把陳渭的肩膀包得像個粽子,“只是被砸傷,躺在柔軟的床上斷了氣!那些被他們的鐵蹄踐踏而死的宋人,承受的是百倍千倍的痛苦!這又是憑什么?!他有什么資格把腳踩在別人的頭頂?!難道他的染色體上鑲了鉆、夜里還會發綠光?!”
陳渭直嘆氣:“娘嘞!你是上哪兒學來的?這技能樹都歪到日內瓦去了……”
王堅忽然一伸手,把旁邊躲著偷聽的男孩王立從黑暗中拉出來。
“知道他的親爹娘是怎么死的嗎?”王堅蠟黃的臉上,泛著一陣陣不正常的潮紅,“是被數百匹戰馬給活活踏死的,尸體爛得像餃子餡……陳隊,那是你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死法!”
王立小身板僵硬得像磚頭,也不知是因為養父突然發怒還是因為提起了生父母的死因,男孩驚恐得眼淚在大眼睛里一個勁兒打轉,但是他死死憋著,就是不讓眼淚流下來。
陳渭慢悠悠站起身,他拿過紗布和消毒水:“輪到我來給你換藥了……”
“滾開!”王堅怒極,一把推開他,“我死不了!”
陳渭卻沒有憤怒,他望著王堅,神色依然溫溫和和:“你聽我勸,好好換藥,安靜養傷。我就給你一個保證。”
“什么保證?”
“我保證讓蒙哥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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