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魏正從被羈押在消防中隊的額爾金等人手中,拿到了兩封親筆信。
一封是額爾金寫給留在晚清的他的下屬,說自己一行人正在“神奇的國度”參觀訪問,暫時無法返回,同時讓他們即刻撤出圓明園,避免被誤傷,因為“一群重要的外國紳士們,即將在園內(nèi)展開一次殺傷力極大的軍事行動”。
信的末尾同時簽上了格蘭特將軍的名字。
另一封則是寫給法國將領孟多邦和侵華專使葛羅,額爾金也要求法軍同時撤出圓明園,“是一次暫時的行動,只不過撤出一兩天,最好聽從命令,否則你們法國的士兵會再度遭遇上次夜間被屠殺的噩夢。”
“法國人如果不肯撤,怎么辦?”蕭堯問。
“陳隊會讓他們懂得輕重!蔽赫w快地笑了一下,“他已經(jīng)向我承諾,這件事交給他和謝枕山。”
蕭堯猶豫了許久,才道:“大校,我們是不是把太多的事情交給陳隊了?”
“怎么,你害怕了?”魏正笑道,“有一個神來替我們承擔,這有什么不好?”
蕭堯緊張地睜大眼睛:“神會拋棄我們嗎?”
“我不知道。但神一定不會拋棄謝枕山。”魏正湊到他耳畔,故作神秘地小聲道,“和枕山搞好關系,就能得到神的眷顧,獨家消息告訴你了,不用謝!
為保障救援行動的順利進行,天機所借來了一個連的兵力,又弄來五輛大巴車。
額爾金的兩封信非常奏效,園內(nèi)的侵略軍當天就撤了個一干二凈。英軍沒有懷疑信的內(nèi)容,這得歸功于巧言善辯的小杜,當日在發(fā)現(xiàn)談判主室的人不翼而飛之后,是他竭力安撫困惑躁動的持槍隊,用各種辦法令他們相信,額爾金伯爵只是被魏正等人“邀請去參觀最新的武器和軍營”,因為這是極為機密的事情,關系到兩國的未來,小杜極度夸張地說,就連恭親王等人都不能跟隨。
旋即,小杜又拿出帶來的朗姆酒,將持槍隊灌醉,后命王府家丁用車轎把這群醉得半死的英軍送回了聯(lián)軍大營,而他自己則留在恭王府,陪伴驚慌失措的恭親王——要不是大盛等人當晚趕回王府,及時制止,小杜差點就要和恭親王結(jié)拜兄弟了。
第八天的午夜零點,紅星小學和分局果不其然停了電和水。
好在大家早有準備,儲備了足夠的食物和飲水。更讓老師們高興的是,次日一早,小學的操場上,猶如天降神兵般停滿了大巴車,車門打開,背著槍的戰(zhàn)士們就跑下來了……
年輕的老師們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年紀大的老師也一邊抹淚一邊笑道:“解放軍來了,這下放心了!”
這個從天機所直接開辟到紅星小學的大規(guī)模通道,當然是陳渭的杰作。上回運送suv時的艱難早已不復存在,這個通道,幾乎覆蓋了半個操場,裝滿軍人的大巴車在其中暢通無阻。
因為人太多,五臺大巴車要來回運送兩次,好在這一路被恭親王派了綠騎兵仔細清理過,即便如此,每臺大巴依然配了數(shù)名戰(zhàn)士,以保護車上的孩子們。
至于圓明園那邊,清晨五點就開始準備,趙局他們按照天機所的要求,帶著兩車材料,跟著領路的梁總管趕到被燒得七零八落的綺春園。
天剛剛亮,拱門就被搭建起來,整個拱形被一種易燃材料包裹著,同時他們還要設法保證燃料的供應,因為到時候,火焰必須持續(xù)燃燒兩到三個鐘頭。
一切準備就緒,早上七點半,集合完畢的學生們依次上了大巴車。按照年齡從小到大,先送孩子,其次是成年人。
這是孩子們這一周以來,第一次離開校園,真真實實踏上了大清的土地。窗戶緊閉的大巴車猶如一輛時空游覽車,安全地保護著四百個孩子,同時讓他們清楚看見了外面的大清朝。
那是由荒野,破敗的民居,襤褸的百姓,還有百姓懷中瘦骨嶙峋的嬰孩一同組成的觸目驚心的畫卷。
他們看見了膚色黧黑,腦后拖著辮子的男人,他們也看見滿面塵埃,穿著滾邊襖裙的女人,孩子們無比震驚地望著窗外這一切,當他們看見臭水溝前,一群骯臟瘦小,全身赤/裸的孩子時,這震驚頓時抵達了頂峰,因為這群流浪的孩子看上去和他們差不多大。
“老師!他們?yōu)槭裁床淮┮路克麄儾焕鋯?地上多臟啊!他們?yōu)槭裁垂庵碜幼诘厣??
年輕的女老師其實和學生有著相同的震撼,因為在她短暫的二十五年人生里,也沒有在現(xiàn)實中見過如此具有沖擊力的畫面。
但她努力忍耐著,輕聲道:“因為他們沒有衣服穿,也沒有鞋穿!
“他們的爸爸媽媽呢?為什么不管他們?”
“他們可能沒有爸爸媽媽!迸蠋熎D難地說,“不是所有人都有父母撫養(yǎng),有些生病了,有些因為別的原因去世了……”
“那為什么沒有人管他們?”
女老師被問得尷尬起來,她回過頭,求救地望著車上的兩個護送的解放軍。
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沉聲開口道:“沒有人管他們。”
孩子們頓時安靜了。
“同學們,這是清朝!蹦莻戰(zhàn)士指了指窗外,“一百六十年前,就是這樣。”
他的“就是這樣”四個字,沉重得讓人喘不上氣,車內(nèi)的氣氛頓時壓抑起來。
孩子們無聲地望著窗外的世界,這令他們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的一幕,像滾燙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他們年幼的心靈上,令他們永生難忘。
大巴車一直開進圓明園。
先前抵達的戰(zhàn)士們立即端起步/槍,均勻拉開距離,以五米的間隔將孩子們圍在里面,前方不遠處,就是他們即將通過的火焰拱門。
除了等待穿越的師生,還有一個人也出現(xiàn)在拱門附近,那就是咸豐。
陳渭是故意把咸豐送回圓明園的。他想讓咸豐親眼看看圓明園被焚毀的慘狀,這是原歷史中,咸豐始終逃避的責任,一直到死,他都不肯扭頭看一眼被他拋下的這個可憐的園子。
魏正當然明白陳渭的意圖,但他還是不想把事情做絕,于是命蕭堯陪著咸豐穿越,蕭堯情商高,會說話,萬一皇上被刺激大發(fā)了,他也能從旁緩解。
果然,咸豐一落地就傻眼了,他呆愣愣看著四周圍:“這是……哪兒?”
蕭堯憐憫地看著他:“皇上,您連這兒都不認識了嗎?這就是圓明園。
咸豐哆嗦著舉目望去,只見滿眼斷壁殘垣,屋塌樹倒,無處不在的是焦黑的火燒火燎的痕跡……從前那繁盛如畫的模樣,竟是一丁點也不剩了。
這一下刺激非同小可,咸豐一張嘴,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蕭堯慌了,他暗罵陳渭這藥下得太猛,又趕緊扶住咸豐:“皇上保重龍體!”
咸豐一聽,頓時淚如泉涌,他瑟瑟道:“將來我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不如趁早死了干凈!”
蕭堯嘆了口氣:“皇上啊,老話說知恥而后勇,皇上既然受不得這個,往后發(fā)憤圖強,把洋人趕出大清,不就能一雪前恥了嗎?”
他說完又安慰道:“已經(jīng)通知恭親王了,您在這兒等一會兒,六爺?shù)能囖I很快就到!您別著急!”
蕭堯這樣半哄半勸的,總算讓咸豐平靜下來,此時,他們這才看見不遠處,正在集結(jié)的小學生們。
“這些都是何人?”咸豐不禁問,“怎么會有這么多孩子?”
“他們就是這次跟著我們一同來大清的唄!笔拡蛐Φ溃八陌賯孩子,一百個大人,今天都得送回去呀!您看,特意派了一個連的兵力來護送他們,就生怕出一點差錯!
咸豐當然看見了那些持槍的解放軍,哪怕只是一眼,他內(nèi)心就禁不住一陣陣膽寒!這些戰(zhàn)士們個頭都很高大,穿著統(tǒng)一的星空迷彩,從軍帽到皮鞋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的整齊,更醒目的是他們手中那漆黑的槍!
“這是你們朝廷派的兵?”咸豐小聲問,“這些孩子,是什么人的孩子?”
蕭堯糊涂了:“就是老百姓的孩子。∷麄兪羌t星小學一到三年級的學生,父母都是普通人唄!
“怎么可能!”咸豐斷言道,“普通百姓的孩子,你們朝廷還派兵來保護?用得著嘛!”
蕭堯愕然:“為什么用不著?百姓的孩子也是孩子,也是一條命啊!
咸豐猶自不信,他繼續(xù)搖頭,又冷笑道:“把朕當小孩兒哄?你剛才說漏了嘴!
“我剛才哪里說漏了嘴?”
“你剛才說他們是學生。聽聽,都上得起學了,難道不是達官貴人的孩子?”咸豐就像揪住了蕭堯致命的錯誤,臉上幾乎要泛起得意之色,“而且你看這些孩童,個個膚白圓潤,小手也干干凈凈的,他們不是富貴人家的孩子,難道還是佃戶的孩子嗎?”
蕭堯噗嗤笑起來。
咸豐頓時臉色一沉:“你笑什么?難道朕說的哪里不對?”
蕭堯嘆了口氣:“首先,他們是九年義務教育的學生。九年義務教育是我們的國策,就是說全國所有的孩子,只要年滿六周歲,國家就免費讓你進學校讀書,一直要讀完九年……當然了九年不算什么,那是很低的水平,像我們所長就讀了二十幾年書!”
咸豐失聲叫起來:“怎么可能!全國的孩子念書都不要錢?金榜題名也才十年寒窗,你們九年不給錢,老師吃什么喝什么!”
“國家給錢唄!笔拡蛉绦Φ,“而且我還跟您說啊,這兩年有些地方試點改革,在搞十二年義務教育。九年義務教育已經(jīng)實施三十多年了,也該有所改進。照這個趨勢下去,早晚得拉長到十二年!
咸豐不出聲,也不知他是太驚愕,還是從頭到尾就不信蕭堯的話。
蕭堯想了想,又道:“而且您剛才說孩子們又白又胖,那是因為現(xiàn)在的孩子吃得好又不用干活,哈哈,一個個被家里當成了小祖宗。城里的孩子肯定不愁吃穿,就算是貧困偏遠的山區(qū),那些農(nóng)村的孩子,也有免費午餐這樣的福利工程,哦,就是中午在學校這一頓不收錢!
咸豐更驚愕:“不要錢?那能吃什么?糠嗎?”
“瞧您說的,如今連豬都不吃糠了,更何況人。再說孩子都是寶貝,營養(yǎng)跟不上怎么行?肯定葷素搭配呀,還有雞蛋和牛奶,主食就是大米饅頭什么的。”蕭堯笑嘻嘻地說,“前兩天我在網(wǎng)上看見有孩子吃紅燒排骨,我都差點流口水了!”
咸豐好像怔住了,不做一聲。
“而且您知道現(xiàn)在大家普遍又在發(fā)愁什么事嗎?”蕭堯這個人形自走表情包,說起段子來,自己先樂得咯咯的。
咸豐茫茫然問:“你們發(fā)愁什么?”
“太胖了唄!”蕭堯笑得前仰后合,他又指了指不遠處的那群小學生,“您瞅瞅,這里面有多少小胖墩?所以現(xiàn)在大家又在發(fā)愁,孩子太胖了,得想辦法讓他們活動,不能總是呆在教室里念書,得出去玩,多運動!”
良久,咸豐才輕輕嘆了口氣:“你們太有錢了。”
蕭堯想了想,點點頭:“我也覺得咱們怪有錢的呢?蛇@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苦行軍了三十年,全國人民忍受了三十年不分配經(jīng)濟發(fā)展的成果,這才趕上全球化的末班車,實現(xiàn)了工業(yè)化。”
咸豐聽不懂什么全球化什么經(jīng)濟發(fā)展,他依然執(zhí)拗地說:“你們太富了,所以才這樣亂花。大清如果有這么多錢,自然也能讓天下黎民吃飽穿暖。”
蕭堯倏地回頭,眼神古怪地望著他:“皇上,您真覺得,這只是錢的問題嗎?倘若此刻財神爺從天而降,把一億兩白銀堆到您的面前。難道您就能讓大清所有孩子都有飯吃,有學上?”
咸豐一時啞然。
他當然是做不到的,別說一億兩,就算十億兩、百億兩也沒有用。大清官場腐敗嚴重,再多的錢,經(jīng)過層層盤剝下來,最后落在孩子嘴里的,能有一口泔水就不錯了。
蕭堯常年跟著魏正,也學了魏正的脾氣,見不慣思維簡單的人。一來二去的,他心里就有點不待見咸豐了。
好在他不會在面上表現(xiàn)出來,甚至很靈活地找了張椅子,端著給了咸豐。
“皇上您先坐坐,今天孩子太多,聽這雞飛狗跳的……我去給他們幫幫忙!
咸豐微微點頭:“去吧!
蕭堯離去后,咸豐獨自坐在椅子上,他還在思考剛才蕭堯說的,可是越想,咸豐就越覺得想不通!
全國所有的孩子都能吃飽穿暖還有學上……這得花多少錢!
他們哪來那么多錢?!
而且哪來那么多肉!
全國的孩子都要吃排骨,那得養(yǎng)多少頭豬才夠!
就算大清每家每戶都養(yǎng)豬,那也沒法讓每家的孩子都吃上肉!
此人的話,頗有不實之處!咸豐想,決不可信!
但是,怎么解釋孩子們確實是又白又胖呢?
眼前不容置疑的證據(jù),和咸豐習慣性的舊式思維攪合在一起,纏成了死結(jié),讓他的頭都疼起來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一個細小的聲音:“那個人……就是皇上吧?”
咸豐一愣,猛然抬頭,卻見不遠處站著一隊小孩子。孩子們看上去又健壯又漂亮,有男也有女,但是不知為何,一個個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咸豐。
他正待開口,卻聽一個女孩和旁邊的男孩咬耳朵:“就是他,丟下圓明園,自己跑了,對吧?”
咸豐一下子懵了,這些小孩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男孩卻毫不遮掩,大大咧咧道:“可不是!就是他!我剛才聽見那個解放軍叔叔喊他皇上的!”
另一個男孩戳戳同伴:“他為什么在這里?不是逃走了嗎?”
前面那個胖男孩得意地說:“我聽教導主任說,他被英國人捉住了,是我們隔壁的警察叔叔把他救回來的!”
咸豐頓時如坐針氈,沒想到,就連小孩子都知道他被洋人擄走的事!
他這……這不就和徽欽二帝一樣,成了天下笑柄了嗎!
一個高個女孩故作神秘地說:“不是不是!我聽周老師說,是解放軍叔叔把他救回來的!警察叔叔人不夠,這才叫解放軍叔叔幫忙!”
“他好差!還是皇上呢,被外國人抓走,還得解放軍叔叔和警察叔叔去救他!”
“對呀!真沒出息!”
“膽小鬼!逃跑的孬種!”
“沒用的皇上!”
咸豐那僅剩的血一下子全部涌到了頭頂。他霍地站起身,搖搖晃晃沖著那群孩子走過去,竭力厲聲道:“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
咸豐那面皮鐵青,兇神惡煞的模樣就像要活剝了這群孩童的皮!
孩子們看他當場表演活閻王,都嚇得叫起來,然而還沒等咸豐走近,負責守衛(wèi)的解放軍就把胳膊一攔:“站住!不許向前!”
他懷中的槍碰到咸豐的胳膊,咸豐被那鋼鐵的冰冷刺激到,頓時一哆嗦!
孩子們的老師趕緊走過來:“大家安靜,不要罵人,要有禮貌!”
咸豐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指著那群孩子,用一種抽搐般的聲調(diào),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這就是……就是你們教出來的好學生!如此狂妄,竟敢當面辱罵朕!此等逆賊應抽筋扒皮!挫骨揚灰!誅九族!誅九族!”
豈料,那女老師只是戒備地看了他一眼,就像看一個不知所謂的神經(jīng)病。
解放軍把懷里的步/槍往前擋了擋:“退后!”
咸豐呆住,他盯著那戰(zhàn)士:“你說什么?”
“叫你退后,聽見了嗎?”那戰(zhàn)士依然冷冰冰地說,“保持距離!”
咸豐快瘋了:“你敢讓朕后退?!”
雙方正僵持,蕭堯匆匆跑過來!
“皇上您怎么了?干嘛和孩子置氣!”蕭堯笑容滿面地解勸道,“您歇一歇,恭王的車轎到園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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