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揮了揮手，殿里的宮女無聲兒退了出去，整個(gè)東暖閣只剩下一君一臣。

　　皇帝走到暖炕邊兒，打量著棋局，回頭朝孔維德嘆氣：“你好歹也陪朕下過好幾回棋了，怎么就沒一點(diǎn)兒長進(jìn)呢？”被他手底下的女官殺得落花流水，他都替她害臊。

　　孔維德不想與他在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上面兒多費(fèi)口舌，開門見山道：“臣想回府準(zhǔn)備一下去開封的事兒，望皇上恩準(zhǔn)。”

　　帝悠悠然擺著棋盤兒，只移動(dòng)了幾顆子兒，一處角落立即盤活了。

　　“若白子兒能在此處擋住黑子兒的走勢(shì)，尚有一線生機(jī)。”帝修長的指尖在棋盤上輕點(diǎn)，若談笑間指點(diǎn)江山。

　　孔維德咬了咬牙，忍氣道：“微臣想換回自己的官服。”

　　“此處也可有一番計(jì)較，你怎就輸?shù)萌绱似鄳K？”他嘆息，怎就這么不爭氣呢！

　　她終于忍無可忍，磨牙提醒：“皇上！”

　　他樂呵呵睨她，手里捏著的一把白子兒精準(zhǔn)地盡入棋盒。

　　“被無視的滋味兒不好受吧？”往日里她不是裝傻充愣，就是對(duì)他的明示暗示視而不見。他已經(jīng)被無視了三年，如今才晾著她三句話就翻臉，女人真是小心眼兒。

　　孔維德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咱不跟皇帝生氣計(jì)較，皇帝都不是正常人。

　　“微臣的身份實(shí)在不適合留在乾清宮里，微臣謝皇上恩典，臣還是回值房更妥當(dāng)。”

　　帝從棋盤兒上又捏起一顆白子兒，拿在手里把玩，一腿伸直，一腿屈起，依著大迎枕，靠坐在暖炕上，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身份不適合，那就換一個(gè)適合的身份不就得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怕什么來什么。皇上終究還是說出了她最怕的事。

　　她忽跪下，跪在帝王腳下，背脊挺得筆直，目光卻與游龍平金繡厚底兒朝靴平齊。

　　“臣……不入后宮！”

　　帝精光湛然的眸色冷冷落在她緊繃的俏臉上，緩緩道：“你在拒絕朕？”

　　既已開了口，后面的話就沒那么難出口了，她抬眸，與帝相對(duì)：“臣，不入后宮！不做后妃！”

　　帝坐起身，定定凝視著她：“你再說一遍！”

　　平日里他收斂著身上的帝王之氣，讓人只看到他的儒雅，睿智，英明神武。此刻，他氣勢(shì)全開，王霸之氣形成一股無形的壓迫。

　　孔維德費(fèi)了好大的勁兒才沒有在這樣的氣勢(shì)下奪路而逃，勇敢地抬起頭，一字一句道：“臣，此生不入后宮！”

　　他突然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領(lǐng)，將她輕易提到自己面前，虛著眼死死地盯著她。長久，他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很好！你很好！”

　　一松手，她跌坐在地。

　　他好整以暇往后靠著，食指輕擊炕幾，慵懶又危險(xiǎn)地勾著唇角，淡聲道：“若朕執(zhí)意納你入后宮呢？”

　　她在帝王腳下再次跪得筆挺，冷聲道：“臣，微末之人，蒙皇上厚愛，無以為報(bào)，唯命一條耳！”

　　她威脅他，她竟用死來威脅他！

　　“嘩啦”一聲，棋盤連同棋子一起被掀翻在地，玉質(zhì)的黑白棋子兒蹦跳著，在紫檀木地板上奏擊著清脆悅耳點(diǎn)聲，若大珠小珠落玉盤。

　　帝陰沉著臉，突然靠近她，一手撫上她細(xì)嫩的脖子，緩緩摩挲，像是在感受她脖頸肌膚的細(xì)膩柔嫩，磁沉略帶沙啞的音色如同來自地獄的修羅。

　　“你以為——朕不會(huì)殺你？”

　　此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殺意，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吧！不能為我所用者，皆可殺！無情，冷酷，霸道，唯我獨(dú)尊！

　　說不怕死是假的，可是和入宮后跟一群女人爭奪一個(gè)男人的寵愛比起來，生不如死還不如立即去死！

　　她沒有說話，可她眼底視死如歸般的冷漠徹底激怒了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收緊。

　　他能感受到她呼吸困難以及本能的掙扎，可只一瞬，她就放棄了，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漂亮的，水靈靈的杏眸大大睜著，泛著死氣。他能感受到她頸側(cè)經(jīng)脈劇烈跳動(dòng)，若再用力，她的脖子將在他掌中折斷。

　　紅唇，依舊帶著微腫的紅唇此刻泛著紫漲，他記得那滋味，那樣甘美，柔嫩，會(huì)上癮。他從未在任何女人身上品嘗過的美好滋味。

　　他突然松手，看著她如飄零的蝴蝶般向后倒去。他一把攬住她，扯她入懷。

　　舍不得啊！終究還是舍不得！這一把，她賭贏了！

　　她覺得喉嚨劇烈疼痛，本能地開口呼吸，卻好像怎么都無法填滿胸腔里的空虛。

　　她咳嗽，劇烈咳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背上有一只手在輕輕拍撫幫她順氣，許久，當(dāng)她漸漸平息下來，唇邊抵著茶盞的磁邊兒，她沒猶豫，咕咚咕咚大口喝水，喝得太快，又嗆咳起來。

　　茶盞被遠(yuǎn)遠(yuǎn)拿開，那只手又拍撫著她的背。直到她睜開眼，對(duì)上帝王冷冽的目光。

　　帝王緩緩道：“朕給你時(shí)間想明白，此去開封，無論進(jìn)展如何，三月后必回！”

　　他看著她，忽勾起唇角，沉聲道：“否則，朕將親自去接你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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