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之前的醫治經過沐清菱的手，他也聽說了幾分。看著面前自己以為最熟悉不過的中年婦人，沐明軒若有所思的問道：“母親，你覺得沈信的死與五弟有幾分關系。”

　　樓姨娘沒好氣的道：“沐明軒什么樣的人，你會不知道。他還沒那個心計能設計殺了沈信。”

　　得到消息的時候，樓姨娘也有些莫名其妙，不太相信沐明風有那個本事設計殺了沈信。不過，不信歸不信，但是不代表有些人不會趁機攪渾水。

　　樓姨娘思索了片刻才道；“雖說明風殺沈信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刑部尚書若是真的將這件事咬死了，丞相府無論如何還是要給個交代的。不過，在母親看來，這里面負全部責任應該當屬得閑醫館。”

　　“是么！”沐明軒扯了下唇角。

　　樓姨娘淡淡道：“明風雖說有些紈绔不化，最容易與同樣也是紈绔子弟的沈信結下私怨。但是卻也沒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但是得閑醫館卻不同了，它與沈大人一家有過多次摩擦，那個沫姑娘也是個江湖人，做事不拘一格，很難保證她不會攜私怨報復。”

　　沐明軒譏誚冷硬的薄唇一勾，漫聲道：“母親對這件事看得倒是比我們這些人還要透徹。不過兒子倒是以為，沈大人既然身為刑部尚書，他絕對不僅僅只是拿一個得閑醫館問罪那么簡單。刑部么，辦的不就是殺人越貨的案件。我倒是有幾分期待，在這整件事的身后到底還隱藏著多少人。究竟是誰在故意針對…丞相府。”

　　樓姨娘身形一僵，“你父親貴為百官之首，誰會冒著得罪刑部的危險去針對他。”

　　沐明軒的眼中一片淡漠，“那就得看父親得罪了什么人了。你說是吧，母親！”

　　話音一落，空氣中的氣氛霎時壓抑了很多。樓姨娘臉上的笑容也有幾分維持不住的感覺，淡淡的看著眼前這個風清月朗的男子。沐明軒在他這個年輕一輩的才俊中確實算得上出色，但是與君凌熠容岑那樣的人比起來，卻又有幾分黯然失色，顯得有些不起眼。但是，此時此刻，樓姨娘又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沐明軒，就如同一把脫鞘的利劍。

　　“夫人，沈夫人在前廳突然鬧起來了。相爺讓你去一趟。”院外，管家急沖沖的趕來，見到沐明軒略微見了一禮，便對著一旁的樓姨娘道。

　　樓姨娘點點頭，對著沐明軒淡聲道：“前廳你就不需要去了，想來，你父親也不希望你摻合進來。”

　　沐明軒也不是真的想要去前廳，他只是想知道對這件事，樓姨娘是什么樣的態度而已。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其它的也就顯得不重要了。

　　沐明軒也不拒絕，當下帶著人往回走，“既然父親已經交給了母親。明軒自然聽候母親的吩咐。”

　　看著沐明軒轉瞬間便消失在房間里的身影，樓姨娘眼底的冷意越來越濃烈。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居然對這個兒子如此的不了解。

　　樓姨娘很快跟著管家一起離開了，沐明軒站在窗前，冷淡的收回視線，淡淡道：“準備一下，本公子要出府一趟。”

　　“是。”灰衣男子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便恭敬的應下。

　　最近這段時間，靖安可不謂不是多事之秋。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寧王府世子娶妻，祺王被貶，血芝現世，嚴家幾乎名聲掃地，現如今刑部尚書最疼愛的兒子竟莫名其妙的被人毒殺了。

　　沒錯，就是毒殺。沈大人特地派仵作來驗尸，身上沒有任何的傷痕，只從身體里提取到少量的毒液，而且沈信喝茶所用的茶杯里也發現了殘留的毒液。

　　說到用毒，沈大人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得閑醫館的沫姑娘。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沐清菱也察覺到這根本就是一個針對她的陰謀。只是思來想去，她實在想不出誰會知道沫姑娘的身份，而且還這般算計。

　　“大哥，這事竟是勞煩你親自跑一趟，三妹可是有些過意不去。”得閑醫館的廂房里，沐清菱為眼前的男子倒了杯茶，有些無奈的道。

　　沐明軒看了她一眼，嘆氣道：“你我是兄妹，還需這么客氣。”

　　沐清菱搖搖頭，“只是三妹覺得，這件事既然將五弟牽扯進來了，大哥確實應該避嫌，否則父親那邊……”

　　沐明軒摩擦著茶杯的邊緣，漫不經心的道：“三妹以為出了這樣的事，父親還會一味的維護沐明風。”

　　沐清菱挑眉，“最起碼不會輕易的交出去不是嗎。”否則豈不是顯得太沒有面子。

　　“有件事情三妹只怕還不知道。劉氏如今已經癱瘓在床，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會傳出丞相府夫人病逝的消息。”沐明軒放下手中所茶杯，淡聲道。

　　“父親竟……”沐清菱也有些吃驚。怎么說都是在一起睡了十幾年的夫妻，竟是說下手就下手。

　　不過這也是難免的，前不久劉氏的身上就被冠上了毒殺親夫的污名。他們夫妻間的情分早就斷了。

　　沐明軒看了眼窗外的人流，目光中劃過一抹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復雜，“三妹，咱們父親可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劉氏一而再的觸犯到他的底線，現在她還留著一口氣。已經算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沐清菱淡淡道：“只怕是劉氏握著父親什么把柄吧。”

　　劉氏觸犯沐丞相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原來沐清菱沒出嫁前就注意到了，很多事情沐丞相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個時候，沐清菱還以為這一對是真愛。但是后來，沐清菱發現她真是大錯特錯，沐丞相對劉氏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夫妻之情，看向她時，眼中多數露出過殺意。

　　“看來三妹也是發覺了些事情。”沐明軒嘆了口氣。

　　沐清菱挑眉道：“那大哥能告訴清菱，劉氏與父親之間隱藏著什么秘密？”

　　沐明軒搖搖頭道：“暫時還不知道。不過……”說到這里，沐明軒看了眼沐清菱，繼續道：“三妹可以放心的是，劉氏隱瞞的事情并不是…母親的事。”

　　沐清菱輕哼一聲，“就算劉氏威脅到父親的事情與我母親沒有關聯。但是母親的事跟他們也絕對脫不了干系。”

　　劉氏費盡心思瞞著沐清菱喻氏死亡的真正原因，卻不代表沐清菱會永遠不知情。對于一個醫者而言，一個人是正常死亡，還是外力所為，她是可以清楚判斷的。只可惜，當年喻氏去世的時候，沐清菱還年幼，所以很難從記憶力得到實質性有用的東西。

　　不過，即便如此，沐清菱還是發現了點蛛絲馬跡。

　　沐明軒道：“你如今已經出嫁，丞相府往年的事情一時半會也很難安插人進去查清楚。不如將這件事交給我，我試試看，能不能查到點有用的東西。”

　　“大哥……”

　　沐明軒故作生氣的道：“又要與我客氣不成，別忘了我說的話，我們是兄妹。難道做哥哥的關愛妹妹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沐清菱搖搖頭，“那倒不是。既然這件事有大哥幫忙，想來很快就有線索了。”看向眼前因他這話恢復溫和面容的沐明軒，沐清菱眼底多了絲深思，大哥這段時間似乎變了不少。

　　“來人，將這里給本官圍住，只許進不許去。”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并伴隨著刀劍相碰刺耳的嗡鳴聲。

　　沐清菱側首透過半開的窗沿看向外面，忍不住皺了下眉頭。底下雖然人來人往的街道，此時卻因為突然出現的數十名衙役變得擁擠起來。原本逛街買東西的普通老百姓也忍不住駐足遠遠的看著眼前的一幕。至于街道兩旁賣雜貨的小普通百姓飛快的收拾著鋪子上的東西，往一邊移去，就怕被無辜殃及。

　　而此時，得閑醫館的大門口已經被衙役用刀劍擋住了出口，個個神色凝重。大堂里前來看病的抓藥的全都堵在了里面，真正的許進不許出。

　　這群衙役的領頭人正是刑部尚書沈大人，此時他正站在外面的石階上，一字一句冰冷無比，“得閑醫館濫用醫術，殘害無辜百姓，為首之人沫姑娘更是罪大惡極，以醫術殺害幼童數名，現查證一切屬實。現將得閑醫館一干人等全部收押，擇日開審。”

　　“這不會吧，那個沫姑娘看著就是好人，上次她不僅免費給小老兒看病，還讓人送了不少吃食給小老兒的孫子。官爺，你是不是弄錯了。”一名年過七十的老爺爺拄著拐杖走出來道。

　　“哼，哪里來的老頭子滾到一邊去。”沈大人有些不悅的瞪著眼前出來替得閑醫館開脫的老頭子。

　　“這位老爺爺說得沒錯，不僅他受過得閑醫館的恩惠，就我們這些人里怕是沒幾個人沒得到過得閑醫館的幫助，你說沫姑娘殺人，純屬放屁。”一個不過三十出頭的漢子半挽起衣袖，插著腰憤憤不平的道。

　　“沒錯，就是。得閑醫館是清白的，你們不許圍在這里，全都讓開。”

　　“全都讓開。”

　　“對，讓開。”

　　有了人領頭，后面那一群膽子小的老百姓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跟著附和道。

　　這個世道，普通老百姓看病吃藥不是一般的困難，若是有個什么大毛病，別說是吃藥了，就憑他們的條件，大部分人都只有等死的份。但是得閑醫館不同了，不管他們來看病的人有沒有錢，他們都一概而論，先給你看病開藥。至于錢么，你可以以后給。若是實在不行，也可以留在得閑醫館做幾天雜貨，而且還包吃。

　　這么個如同活菩薩般的存在，這群百姓怎么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被封了，活生生的斷了他們的生路。

　　“反了，全都反了。”沈大人怒不可竭。剛剛痛失兒子的憤怒，絕望，痛苦瞬間涌上了心頭。

　　沈大人冷冷道：“來人，凡是鬧事者皆以同罪論處。他們若是再這么鬧下去，直接給本官抓起來，打進天牢。”

　　“大人，這…不好吧…”為首的男子猶疑的道。當眾抓捕普通百姓，這可不是刑部應該做的事情。

　　“有什么不好的。不過一群刁民，竟然敢阻攔本官辦公。”沈大人冷哼一聲，“還不動手。”

　　男子無奈的嘆了口氣，正準備一聲令下，但是有人的速度比他還快。

　　“不好，那個昏官，竟然要人抓我們，快跑。”人群里響起一道怒吼，竟是生生壓過了眾百姓起哄的聲音。

　　“什么？”

　　街道上頓時一片混亂，有不少膽小的人果然趁機遁了。但也不妨還是有些膽大妄為，還想據理力爭的中年漢子。特別是那個老爺爺，在這里面就屬他的年紀最大，精神氣最差，但是他此時卻直挺挺的站在最前面，怒目圓睜的瞪著眼前的衙役。

　　“你們若是真的問心無愧，那么為何這么急著將我們抓起來。說到底，你們還是誣陷了得閑醫館。”

　　沈大人寒聲道：“放肆。得閑醫館犯罪證據確鑿，又豈是你一個低賤雜民能夠置喙的。”

　　老爺子同樣不甘下落，“老頭子只知道抬頭三尺有神明，同樣也只明白公道自在人心這個道理。”

　　“豈有此理。”眼見周邊的老百姓又要跟著起哄，沈大人終于忍無可忍的拔出一邊衙役手中的刀劍，迎面朝著老爺子而去。

　　“小心！”

　　眼見著老爺子要命喪于劍下，只聽見“咻”的一聲，不知從哪里飛過來一粒珠子，直接將沈大人手中的長劍打偏了三分，擦著老爺子的鬢發而過。

　　“殺人了，刑部尚書沈大人殺人了……”

　　老爺子也有懵了，但是下一刻他直接丟掉手中的拐杖，順勢倒在地上，“老頭子我是造了什么孽，一輩子與人為善，到頭來竟是要死不瞑目……”字字悲戚，聽得路人都將譴責的目光落在沈大人一干人的身上。

　　“這沈大人太過分，老爺子都這么大年紀了。竟然…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這樣的人遲早是要遭天譴的。”

　　承天府尹帶著一群人急匆匆的趕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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