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風起身慢慢走過來，霜落抬眼看他，不明白他腿腳好好的，為什么藏在這個村子里不走，讓他兄長擔心。

　　“你們跟我來，去我屋子里說話吧。”鳳大娘脾氣不好，又不喜歡陌生人進村，估計不會給好臉。

　　蕭停云本不欲理會，又想到霜落來的目的，就頷首應道：“好。”

　　三個人來到給淳于風辟出來的小屋，霜落打量著狹小的空間，隨口問道：“貫葉不在嗎？”

　　“他和小六不知做什么去了。”淳于風忙著給他們二人倒水，卻發現一點茶葉都沒有，尷尬的愣在那里。

　　蕭停云站在門口，神色淡淡，霜落也不指望他寒暄，搖搖手：“我們不渴，先生別忙了。”

　　淳于風這才作罷，請他倆坐在木凳上：“這里簡陋，還望不要嫌棄。”

　　蕭停云哂然一笑，淳于風忍不住望過來，詫異的說：“你、你是芙蓉姿的東家？”

　　霜落這才恍然二人是打過交道的，景風那時為芙蓉姿畫圖，蕭停云則是幕后大老板。

　　“景先生好記性。”蕭停云還是稱呼他為景先生。

　　淳于風汗顏，“那個稱呼以后就別提了。”

　　話鋒一轉，他提到正事：“對了，霜落，你說我兄長找你了？”

　　霜落點頭，頗不贊同的看著他：“景世子說你回土帛途中突然失去蹤跡，很是擔心你，就找到了侯府問詢。正好你賣的畫，讓云世子買到了，所以我們才找到這里。先生，我們一直以為你遇到了危險，才會音信全無，你怎么……”

　　她有點動怒，卻隱而不發。

　　淳于風苦笑，以前的黑歷史他不能告訴霜落，所以只好任她數量。

　　“抱歉，我沒想這么多。除了賣畫不是我的本意，其余的確實都怪我設想不周。”淳于風又對蕭停云說：“原來你就是云世子，失敬失敬。我雖然是霜落先生，但論繪畫技巧，比你還差得遠。既然都是愛畫之人，希望世子能體諒我的苦衷，待我回到土帛有了銀錢，還望世子能把仕女圖賣還給我，銀兩加倍，可好？”

　　蕭停云冷冷看著他，薄唇吐出倆字：“不好。”

　　霜落垂首，遮住眼睛里的笑意，云世子懟天懟地，淳于風這是挑戰他的脾氣啊。

　　就見淳于風黯然的嘆口氣：“是我沒有保護好霜落送的畫，所以確實不配擁有。”

　　他沒有說出當時的苦衷，也算是忠厚的過了頭。

　　蕭停云沒有繼續賣畫的話題，沉吟了一會兒，問他：“鳳大娘……她多大年紀了，姓鳳嗎？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一直就住在天外村？她又是個怎么樣的人？”

　　霜落訝異的抬頭瞅他，真是奇了怪，云世子何時對外人這么感興趣的？

　　淳于風被這一連串問題問的有些回不過神，梳理了一下，思索著說：“多大年歲沒人說過，看樣貌應該是不惑之年吧。鳳大娘這稱呼是全村對她的尊稱，我也不知她姓甚名誰。她有個兒子，叫小六，應該一直就住在天外村。她這個人，外冷內熱，看似貪戀銀子，其實銀錢都用在了村子百姓身上，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也就是淳于風忠厚，老老實實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回答了出來。

　　卻聽的蕭停云眉頭越來越高，聲音里透著寒霜：“她還有個兒子？”若他沒記錯，上次來取銀子的就是叫小六，那傻愣子是她兒子？呵。

　　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人，不行，得讓人好好查查。

　　聲音似是燒壞了，但外貌沒變，兒時的記憶騙不了人，應該就是她沒錯。

　　霜落審視著他，自剛才見到那鳳大娘，他就不對勁。莫非，他認識她，還是故人？

　　三人陷入沉默，忽聽外面院子里傳來小六和貫葉咋咋呼呼的聲音。

　　“鳳大娘，你快給小六包扎一下。”貫葉急火火的跑去藥房找鳳大娘。

　　淳于風聽著好像是小六受傷了，就站起來：“我去看看。”

　　蕭停云和霜落互相看了看，霜落小聲道：“小六就是鳳大娘的兒子啊，咱們也去看看？”

　　蕭停云不置可否，卻跟著她一起站起身，走了出去。

　　小六坐在院子里，腿上鮮血淋漓，他皺著小臉，忍痛抽搐。

　　霜落見到小六是這個樣子的，有點不置信。鳳大娘長的還是很美艷的，沒想到兒子這么不起眼，完全就是個鄉下小少年。

　　蕭停云倒背著手，冷眼旁觀，看著鳳大娘急匆匆的背著藥箱走了過來，邊走邊罵人：“采個藥都能給自己踩空了，笨死你算了。”

　　嘴上雖然罵得狠，見了小六的傷勢后，還是忍不住心疼的嘶了一聲：“怎么這么深的口子，你倆跑哪里去采藥的。”

　　一邊說，一邊倒出酒給他擦洗傷口，手上的動作很是溫柔。見小六痛的眼含淚花，鳳大娘再也罵不出口，改為低聲呵護：“忍著點啊，一會兒娘給你包好了，就不痛了。”

　　小六癟著嘴，把頭蹭向鳳大娘的胳膊，求安慰的樣子，鳳大娘笑：“兔崽子，瞧你這點出息。”

　　蕭停云只覺得心里堵得慌，這一幕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吐出一口氣，拉起了霜落：“咱們走吧。”

　　霜落哦了一聲，確實沒他們什么事了。

　　淳于風見他倆要走，有些難以啟齒的說：“我在這里還要待一段時間，天外村很多事需要幫忙。大哥那里，就拜托你們了。”

　　蕭停云揚著下巴，眼睛望著天上的白云，有些出神。霜落見狀答應下來：“淳于世子那里，我會傳信給他，你就不要擔心了。先生保重。”

　　這一別，還不知有沒有機會再見，霜落抱拳給先生行禮。

　　直到二人走，鳳大娘都沒有一個眼神給他們。她始終認真的為小六處理傷口，絮絮叨叨的，心疼溢于言表，對外人則關心欠奉。

　　蕭停云當先走在前面，心里很是苦澀，有種被人丟棄的感覺。霜落亦步亦趨的跟著，沒作聲，不想打擾他。

　　過了天外村牌匾，又到了出山的必經之路，霜落看著山坡發愁，又得攀山了。她剛撩起衣袖，就見一直走在前面的蕭停云轉過了頭，沖她伸出手。

　　還以為這家伙沉浸思緒里，忘了自己呢，沒想到還挺有責任感。

　　霜落抿唇笑，倒背著手沒給他，歪頭問：“梳理好心情了？”

　　蕭停云怔怔的看她，自己表現的這么明顯嗎。他苦笑，徑自走過來拉起了她的手，向山口走去。

　　雖然有可能見到了親娘，但保護霜落安全更重要。

　　他沉默的拉著她攀山，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大洞處。站在洞口，他回頭望向身后的天外村，神情怔忪。

　　霜落站在他身邊，輕聲問：“鳳大娘是誰？”

　　蕭停云目光機械的轉向她精致的小臉，張張嘴又閉上，不知從何說起。

　　霜落聳肩：“算了，當我沒問。”

　　她看看下山的路，應該很好走，一步一步的慢慢挪著走。沒走幾步，就被蕭停云追上，牽住了小手。

　　她沒拒絕，還帶著溫婉的笑：“快點下山吧，我哥哥估計等著急了。”

　　蕭停云抿抿唇，不喜歡她這么生疏的笑容。

　　“她長得……像我娘。”還是說了出來，說出來后，蕭停云心里的疙瘩像是一下子解開了。原來，跟喜歡的人訴說，真的可以痛苦減半。

　　霜落這下真的怔住了：“你娘？”難怪他那么失常。

　　“而且，直覺告訴我，她應該就是我那應該早就仙去了的娘親。可是，她不認識我，還有了……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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