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201

寂靜山谷，回音朗朗。

高處的山洞隱沒在黑夜中，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難道胡冰還昏迷未醒？

再說老頭年紀大了，在這窮山僻壤受了多年折磨，身體差是肯定的，再被這群鬼卒一折騰，不會掛了吧？

秦玄心中一急，快步朝云梯走去。

剛剛來到云梯旁，就聽頭頂上一個聲音冷漠地道：“老夫獨自在此生活了這么多年，一直都平安無事，你剛一來，就招惹了這么一場大災禍，可見你乃不祥之人！”

“老夫戴罪之身，罪人而已，不是什么胡大人，不值得秦大人一見。”

“所以，你還是走吧。不見面，對你我都好。”

秦玄怔了一下，想不到胡冰竟然是這個態度，看著高聳的懸崖，道：“我走了，胡大人自己可以下來嗎？”

胡冰冷冷道：“連你的梯子也撤走，我既然上來了，就不想再下去。”

不想下來？這是準備熬死在上面啊。

不管怎么樣，秦玄既然來了，絕不會連人都沒有見到，就這么半途而廢地離去。

他不顧胡冰的拒絕，雙手抓著梯子兩邊，慢慢爬了上去。

終于翻上洞口，天邊仍舊黑暗，借著下方火把的余光，能看見這是一個深約兩米，高寬各一米左右的天然洞窟，地上麻繩錯亂，之前那個鬼差隊長和幾個心腹鬼卒，便是帖壁潛伏在這里。

洞的最里面，靠石壁坐著一個老者。頭發散亂，身負麻繩。面容看不太真切，給人的感覺是非常貧苦憔悴。

但是一雙眼睛卻還明亮，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視著秦玄。仿佛山洞的主人在打量著不速之客。

秦玄不由笑了，道：“難道胡大人來到這里，竟覺得賓至如歸嗎？要效仿高僧面壁頓悟？”

胡冰再次深深打量秦玄，發覺竟然是這么年輕一個人，眼中有一抹失望，和一絲嘲諷。

冷冷地道：“沽名釣譽、害人害己的蠢徒！”

“你走吧！回去之后告訴陛下，就說我已自行餓斃山洞，這里天然石穴，沒人打擾，也不用為我收尸了。”

說完閉上眼睛，抿著嘴唇，慨然赴死，看上去不準備再看秦玄一眼，再多說一個字。

秦玄有些無名惱火。

老子爬這么高上來救你，你不領情就算了，竟然還詆毀老子！

竟然說自己是沽名釣譽、害人害己的蠢貨！

若不是心中有太多謎團未解，秦玄真的想就此掉頭離去，任憑這頑固老頭在這里化為枯骨。

吁了口氣，冷笑道：“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既然已經準備慷慨赴死，成全名節，又何必在臨死之前口出惡言？”

“我秦玄自問無愧于天地，無愧于陛下和黎民，更無愧于自己的良知。那些想要我死的人，說我陰險狡詐，罵我太監當道，但是也沒有說我沽名釣譽，害人害己？”

“試問，我怎么沽名釣譽了？”

“又如何害人害己了？”

“你既然身負圣賢之名，不解釋清楚，只怕過不去吧？”

“也枉我受人之托，專程前來拜望你！”

一番話，說的胡冰老臉微紅。

他原本是氣憤之言，想不到秦玄的反擊竟然這么犀利老辣。僅僅一句“你身負圣賢之名，卻說出這樣的話”，就讓他臊得無地自容。

幸好黑暗中，看不太真切。

他嘴唇動了動，仍舊閉著眼睛，有些自嘲地道：“圣賢之名？你有見過被流放禁足的圣賢嗎？”

“再說了，縱使曾經有過幾分微名，現在一定也早都被世人淡忘了。”

“我不相信，會有人托你來看我。”

口中說著不相信，其實心中已經好奇，想要知道是誰了。

可見，他的心并沒有死。雖然身在荒谷，但是仍舊念著外面的人和事。

秦玄低聲道：“青州李元直、曹云清，算不算你的舊友？”

“我來之前，他們殷切相托，代煩致意。”

胡冰再次睜開了眼睛，眼中已不像方才那么抵觸排斥，而是多了幾分溫和，點頭道：“他們確實算。”

“只是奸臣當道，像他們這樣的忠臣、直臣，日子只怕也不好過吧？”

“不出所料，他們是不是早就被貶職了？”

秦玄冷笑道：“還真是出了你的所料。李元直現任青州刺史，曹云清更是陛下親準，出任督察院右御史。現在都是朝廷大員，棟梁之臣！”

“當真？”胡冰眼中顯出喜悅及不可思議之色，“那些人……能容得下他們？”

“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秦玄便將自己偶然救了曹云清，帶著他隨駕青州剿匪，以及后來青州安民，開荒賑災的事情大致講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

胡冰眼中明顯有幾分興奮之色，再次看向秦玄，眼中也多了幾分欽佩。

不過，仍舊是坐著未動，冷笑道：“這些事情如果都是真的，我只能說你恰逢其會，順應了陛下的心意，被推倒了臺前。”

“也算是你有幾分機靈。”

“你如果真的聰明，就應該好好守著這點成績，在朝中低調做人，說不定還可以得個善終。麒麟太監的名號，也能讓你流芳后世。”

“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來蜀郡。”

“自古蜀道兇險，如此荒涼貧瘠、天災肆虐之地，豈是安家之地？你想改換蜀郡的風貌，不就是沽名釣譽嗎？”

“到頭來，不僅害得自己身敗名裂，還會害了前來投靠你的流民。”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識相地，趁早回去吧。”

秦玄沉默了一下，道：“事在人為。若是覺得一件事情有困難就不去做，只撿簡單的做，那么這個世界就永遠不會變好。”

“拋開這些不說，當年大皇子奉詔不回，執意要繼續前進，難道不也是一腔赤誠，想要改天換地，拯救蜀郡百姓與水火嗎？”

“我現在，只不過在做跟他一樣的事情罷了。或者說，完成他的心愿。”

他本是非常誠懇的說出自己的心里話，誰知道胡冰聽了竟然大怒，雙目圓睜瞪著秦玄，咬牙道：“你敢提大皇子？”

“大皇子天性純良，出身高貴，豈是你一個出身寒微的小太監可比的！”

“你憑什么以為，你能跟他相提并論？”

“再說了，他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憑什么以為，你能做到？你有什么資格，替他完成心愿！”

“黃口小兒，口出雌黃！”

“現在我命令你，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越吼越急，到后來雙目通紅，宛若一頭發瘋的老獸。看上去要不是身子被綁著，他能沖過來將秦玄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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