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君心涼
北風長嘯,落雪紛飛。
熹元國重華宮,燭火通徹,青煙繚繞。金磚琉璃瓦的大殿雕梁畫棟,壁畫上九州四海圖騰獨步霸氣,浮檐殿頂金碧輝煌。
華玲瓏躺在軟榻上,身上只披了件白色狐裘,女子睫毛若羽翼泛著柔和的光澤,盈盈玉顏闔目。
“少主。”珠簾輕動,侍女云英走進殿內輕聲喚了聲。
睫毛輕顫恍然睜開,華玲瓏似驚喜般坐起身來,眸光一亮,“是他來了嗎?”
云英凝視著她琉璃般璀璨的眼眸,神色復雜。她幾步走到她身邊,將那落在軟榻上的白色狐裘重新披于華玲瓏身上,“夜已深,寒氣侵體,少主別等了,還是早些去休息。”
“他還是沒來。”華玲瓏眉目微蹙不易察覺,微涼的手指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披風,眸光再一次黯淡了下去。
“許是王近來事務繁多,忙昏了頭忘記了今天的日子……”見她眉目難掩失望之情,云英忙勸慰道。
“是啊,聽說最近邊境雪患不斷,夠他心煩的了!不如我去他那里看看,說不定還能幫上他什么。”華玲瓏打定主意,她方要踏出身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身彎腰去拿了軟榻上的一個畫卷,那畫卷剛剛一直覆在她的手下。可是她拿著畫卷一回身,忽然感覺頭昏腦漲,眼前一片模糊,她身子不穩就要跌出去。
“少主!”云英驚呼一聲,立即扶住了她的身子,看著她蒼白的臉,不禁擔憂道,“少主,你又頭暈了?還是別去了,叫太醫來看看。”
“許是昨夜沒有睡好,頭有些發沉,無礙。”華玲瓏站穩身子后搖了搖頭,握著畫卷的手緊了緊,卻是執意要出去。
“少主,自初冬那一場風寒后,你的身子就一直不見好,近些日子又是莫名其妙地頭暈無力,人都削瘦了很多。”云英擔憂地看著華玲瓏,提議道,“不如我們先回天門一趟,讓祭司大人替少主看看;又或者,讓祭司大人到王宮來給少主瞧瞧……”
“玲瓏!”華玲瓏還未開口,一道溫柔的聲音自殿外傳來,若濺落海邊的沙礫炙熱誘人。
華玲瓏聞聲望去,看清來人后,她琉璃般的美眸璀璨。
殿前一道身影遮去月下銀光,白色狐裘攜著寒氣拂過地面逐步走進,男子俊美的容顏自燈火中慢慢浮現宛如冰雕細琢的翡玉,飄逸的眉梢傾斜上揚,黑漆漆的冰瞳陰郁深邃捉摸不透。
“元昳!”華玲瓏眉眼彎彎,一笑如春風化雨,凈化天地塵埃。
看著那笑若天仙的女子,熹元王元昳的眉毛不禁一顫,他快步上前打橫抱起她,收緊手腕向內殿走去,“你的病沒有起色,哪里是孤王的太醫不好?你瞧你,這么晚了還站在門口吹冷風,身子怎么能受得了?”
“我是想去看看你呢。”涼氣拂面,頭痛倒是減輕了些,華玲瓏將腦袋安心地靠在元昳胸前,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氣讓她沒來由地心安。
元昳抱著她走進寢殿,將她放在榻上,低頭凝視著她,他瞳仁幽深閃過無比凌厲的光芒,轉瞬即逝。
“元昳,你可還記得今天……”華玲瓏羽翼般的睫毛渲染了寒氣微微顫動,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剛要說什么,卻不想元昳反握住她的手,將她輕輕帶入懷中,搖了搖頭。
“玲瓏,先別急著說話。”元昳轉眸看向門前,太監總管端著藥走了進來。元昳接過藥碗,舀起一勺藥,輕輕吹了吹送到華玲瓏嘴邊,眸底溫柔之色溢出,“先把這驅寒的藥喝了,喝完我們慢慢說。”
華玲瓏點頭,她靠在他懷中,乖巧地由他喂下碗中的藥。看著華玲瓏喝下最后一勺藥,元昳為她拭凈唇角的藥液,男子波瀾不驚的眼中浮現出難以察覺的凌厲光芒。
“元昳,我還以為你忘記了今天的日子,不會過來了。”華玲瓏笑得像孩子一樣開心,她拿起了手中的畫卷,就要打開給元昳看。
“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會忘記。”元昳明眸目不斜視,里面的暖意卻是一寸一寸地冰冷。
“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華玲瓏淺淺而笑,她正要展開畫卷,忽然感覺心口一陣鉆心劇痛,喉間腥甜涌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她人猛地伏在榻上,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元……”她忍住心頭火燒火燎的痛意,難受地伸手想要握住元昳的手,卻不想手指抓了個空。她驚愕地抬起頭,卻見他站在榻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她,眸中冷意成冰。
只一眼,便寒徹骨髓。
華玲瓏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曾經對她溫柔寵溺的男子此時會這樣冷冰冰地看著她。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以為自己是在夢中,可是再次睜開眼睛,面前男子身上眼中的冰寒之意,還有她心口的劇痛手心的鮮血,無不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這是怎么回事?她為什么忽然中毒了?
難道……是元昳給她下了毒?!
想到這里,華玲瓏只覺得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涼了下去,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男子周身似乎籠罩了一層薄霧,讓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元昳……你給我下毒?”華玲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眼睛瑩潤,淚水滑落,字字泣血,“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玲瓏,你那么聰明,難道這么簡單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嗎?”元昳垂眸看著她,他語氣淡淡,似乎是在說著無關緊要的事,卻讓華玲瓏徹底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渾如置身冰窖中,“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玲瓏,這還是你曾經教給我的,怎么你自己反倒忘記了?”
“狡兔死,走狗烹……元昳,對你而言,我只是你的棋子嗎?”華玲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甘地問道。
“不然呢?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愛上你嗎?”元昳輕笑,“說到底,你不過是我江山大局里的一顆棋子罷了。讓你愛上我,是我計劃的一部分,因為我需要利用你,借助天門的力量得到王位,僅此而已。我,從來沒有真的愛過你。”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是在騙我?元昳啊元昳,我真是小看了你……”華玲瓏吃吃地笑了起來,她眸中恨意盎然。
“其實一開始我并沒有打算殺你,也沒有騙你,我是想要和你白頭到老過一輩子的。只可惜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元昳低沉嘆息一口氣,“玲瓏,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誰讓你的光芒那么強盛,強盛到只要你出現的地方,任何人的存在都會被忽略,包括我!就像當初我們大婚之日,街上人山人海,百姓們口中歡呼著的是你的名字!好像你才是熹元的王一樣!那些愚民將你奉若神明,甚至說什么我是因為你才得了王位!玲瓏,你說這可不可笑?你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傻得可愛的女人罷了……”
“就是因為這個,你就要殺了我?”華玲瓏聞言心如刀割,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不再去看他那無情冰冷的瞳仁,“元昳,你好狠的心!五年的情誼,你竟能下得去手!”
“心慈手軟,又怎能做一代帝王?”元昳輕笑,“你陪伴我五年之情,我看在眼中。所以我在你日常飲食中下了消魂散,想讓你不受痛苦地慢慢死去,淡出世人的視線。可是沒想到,蘇玄聽說了你生病的事情,他要來熹元看你,所以我只能將消魂散換做斷魂散,盡快送你上路了……”
“原來你今日對我動手,是怕蘇玄到時看出,我久病不愈并非因為傷寒,而是因為你給我下了毒。”華玲瓏冷笑,又是一口鮮血嘔了出來,她恨恨地看著元昳,幽黑的眼眸里閃動著極冷的怒火,光澤懾人,“你這樣殺死我,難道蘇玄會看不出來嗎?元昳,蘇玄不會放過你的!天門也不會放過你的!”
“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造化看見你了。我已經為他布下天羅地網,他插翅難逃。”元昳面容冷漠地看著她,身上散發的氣息令人感到悠遠的疏離,“至于天門……你和蘇玄一死,天門群龍無首,便會徹底為我所用。到那時我會向世人證明,就算是沒有你,我元昳一樣可以一統四國,稱霸天下……玲瓏,你不過是一個傻女人罷了……”
華玲瓏捂著胸口,低聲笑了起來,她唇角黑血隨著她的笑滑落,在女子蒼白的容顏上綻開妖冶至極的花朵。
是啊,元昳說的沒錯,她就是一個傻女人!一個傻到連真心和假意都分不清楚的傻女人!
她傾心愛了他五年,助了他五年,終于助他登上王位,可是換來的,卻是他無情的斬殺!她忽然覺得,自己這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天門少主,到頭來就是一場笑話!
想當初,她不顧眾人的反對固執地跟隨他,如今,她是自食苦果了?
她死了是她眼盲看錯了人,可是蘇玄、云英,不該因為她的糊涂白白殞命啊……
縱是不甘,女子單薄脆弱的身軀像是一只羽翼盡損的蝶,終是軟軟地倒了下去。她的手無力地垂下,手中始終緊握的畫卷落在地上散開。
畫卷上,一雙璧人在落雪紅梅中相依而立,少女輕盈溫婉的眉目映墨繡畫,她醉意盎然地望著面前的少年;少年容顏絕世無雙,深情注視著少女,唇間含笑溫潤如玉,溫柔地不似凡間男子……
鮮血滴落在畫卷上,暈染了畫卷上少女嬌羞幸福的笑容,華玲瓏眸中痛苦、不甘、悔恨種種情緒變幻,終是閉上了眼睛,墮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玲瓏,雪落滿頭,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可以白頭到老?”
……
熹元二年,臘月廿三,昭和王后華氏染病不治身亡,大雪三日不止,似乎連上天也在哀悼這一代佐君奇女子。
熹元新王罷朝十日,舉國哀悼,白雪白幡給熹元京城渲染了極致的哀傷,和新王大婚之時十里錦紅、盛世花嫁形成了極致的對比。
……
三日后,熹元京城外,一輛馬車快速駛來,看到滿城隨著風雪狂舞飄搖的白幡時,馬車中男子妖冶的瞳眸似被這鋪天蓋地的白色浸染,清明冷澈不再,驚懼、痛苦的情緒瘋狂燃燒,翻滾著席卷風雪而去,似乎要毀滅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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