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反轉
宋清歡掃一眼他身后面露不善的眾人,知曉姜修不會無功而返,眸光一轉,唇角淺淺一翹,“既然姜長老這么說,那我就去湊個熱鬧了。煩請姜長老和諸位在此稍等片刻,容我進府換身衣服便來!
她既答應,姜修便也不怕她跑了,爽快點頭,心中卻泛起嘀咕。
原本他以為宋清歡的話是托辭,才會讓她代替圣女過去,沒想到她竟無奈應下,難道說……圣女當真昏迷不醒?
宋清歡轉身進了府,一面隨著妘歌往里走,一面吩咐,“叫重錦姑姑過來陪我去,府里頭你多看著。阿殊和母妃估摸著今日或許會有消息,你仔細著些!
妘歌一一應了,“殿下放心!
宋清歡回房換了衣衫,又將天蠶軟鞭帶上,走出房間時,重錦已在院子里等著。
“重錦姑姑。”
“殿下!敝劐\迎上來,蹙眉,“事情的經過,妘歌已同我說了。他們分明是為了雪蓮一事而來,殿下打算如何做?”
雪蓮擇主是騙局的事,重錦也知道。
“這件事我們不宜卷進去,站哪邊都不好,到了那里,不管他們問什么,我只一概說不知便是!彼吻鍤g道,神色淺淺。
見她自有主意,重錦不再擔憂,點頭應了,同宋清歡一道出了府。
瞧見宋清歡出來,姜修略松口氣,朝宋清歡一禮,皮笑肉不笑,“帝姬,請吧。”
宋清歡提起裙擺下了臺階,同姜修一道,往月牙島方向走去。
她行得不疾不徐,姜修卻有幾分急躁,只是瞟一眼她隆起的腹部,也不好開口催促。
“舞陽帝姬,月牙島那邊怕是有些等不及,你若是不介意,不若我御靈帶你過去如何?”又慢悠悠走了一會,姜修終是忍不住。
宋清歡停了腳步,笑得無辜,“姜家主是覺著我走得慢嗎?可我如今懷了身孕,不適合御靈呢?要不……姜家主先過去,我隨后就來?”說著,煞有介事地撫了撫肚子。
姜修一臉黑線,明知她刻意矯情,卻偏生發作不得,眼下肌肉抖了幾抖,方從指縫中擠出幾字,“既這樣,我還是陪帝姬走過去吧。”
不將人成功帶到,他又如何交差?
宋清歡笑笑,沒有再多說。
等到他們慢悠悠踱到目的地時,月牙島對岸已聚集了不少人,絲毫不輸圣女大選時的陣仗。
宋清歡粗粗一掃,便瞧見不少熟悉面孔。
“姜長老想讓我怎么做?”
姜修四下看了看,沉聲道,“帝姬,請隨我來。”說著,讓其他人在原地候著,自己帶宋清歡往人群前頭走去。
此時,籠罩在月牙島上空的結界不知已被何人打開,陽光照射下的宮殿群恍如仙境,只可惜,并沒有人有心思欣賞這樣的美景。
站在人群前方的有幾位衣著華貴之人,一一掃去,有些眼生。不過宋清歡大致也能猜出,這些人,大抵就是平日里便對幾位長老有所不滿的各家家主,正好借此機會,借題發揮罷了。
有人見到宋清歡,眉頭皺了皺,看向姜修,“不是叫你請圣女過來的嗎?”
“圣女靈力盡失,如今尚在休養,只能暫且請帝姬來走一趟了!
“她一個外族人能知道什么?”身后傳來嘀咕聲,不大,卻足夠眾人聽清。
宋清歡凌厲的眸光一掃,笑意翩然,“既然這樣,那我便不打擾諸位了。”說著,轉身欲走。
“帝姬留步!绷碛腥碎_口,聲音渾厚。
宋清歡轉身望去。
說話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掃一眼方才開口之人,不怒自威。
“今日之事,原本想請圣女來做個見證,不過既然圣女身體不適,帝姬作為圣女候選人之一,你來,也是一樣的。”
“閣下是……?”宋清歡挑了挑眉。
“在下姞家家主,姞非翎!
姞家的?
宋清歡往他身后一掃,果不其然看到了姞蘅,看來今日挑起這事的人,與姞家脫不了干系。
“原來是姞家主,失敬!彼吻鍤g淡淡應了。
“還請帝姬一旁稍候。”姞非翎又道。
宋清歡點頭,往旁邊挪動幾步,站定,再未發一言。其間姞蘅的目光幾次三番落到她身上,她亦只做不知。
海灘旁人群越聚越多。
終于,月牙島上出現了一行人的身影,看來,幾位長老終于舍得出來了。
嬴徹等人行到白貝橋高處,掃視一眼眾人,最后落于最前面幾人身上,沉厲開口,“姜家主,姞家主,媯家主,你們這是何意?”
“嬴長老,我們今日率眾前來,不過是想向幾位長老討個說法!眾牱囚崂事曢_口,眸光陰沉。
嬴徹冷哼一聲,“我瞧著姞長老這架勢,不大像來討說法,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姞非翎眉頭一挑,“怎么?幾位長老自覺有罪?”
嬴徹五指攥了攥,“姞長老不必同我耍嘴皮子功夫,昨日我差人去府上請,姞長老稱病不見,今兒便弄出如此大的陣仗,看來……姞長老是不將族規放在眼中了。”
“今日我前來,正是應幾位長老昨日相邀。只是,為了怕幾位長老殺人滅口,少不得要多請些人來做見證!
一聽這話,姚扶桑沉不住氣了,“姞非翎,你什么意思?!”
姞非翎輕飄飄掃他一眼,并未理他,而是看一眼身后眾人,“想必各位府上,昨日都收到了一朵雪蓮!
身后眾人應和。
“除了雪蓮,有不少人應該還收到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著,我們數百年來信奉的雪蓮擇主之事,不過是有心人的騙局而已!”姞非翎說得慷慨激昂,轉身又看向嬴徹,“我們今日前來,就是想問問幾位長老,圣池中的雪蓮,究竟是真能擇主,還是……只是幾位長老愚民的手段而已?”
“請長老說出真相!”
“我們要求知道真相!”
……
身后眾人齊聲高呼,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聽在嬴徹等人耳中,臉色猛地一沉。
昨日他們派人去請姞非翎,姞非翎卻稱病拒絕,他們不想太早撕破臉皮,正準備今日親自去一趟姞府,他卻給他們搞出這一出,明顯是有備而來,將幾人氣得夠嗆。
姞非翎朝后將手一揚,眾人的呼聲降了下來。
顯然,今日這些人,以姞非翎為首。
他帶了幾分得意看向嬴徹,“嬴長老?”
嬴徹思索片刻,沉沉開口,“一潼坊中出現雪蓮之事,我們亦有所耳聞。不瞞諸位,前兩日圣女大選召開之時,圣池中的雪蓮,的確被盜了!
這話一出,眾人嘩然。
嬴徹拔高了嗓音又道,“此事,與那日出現的黑衣人脫不了干系。他刻意拖延時間,趁圣池守衛空虛之際,派人盜走了雪蓮。如今又到處散布謠言,試圖造成族中混亂,其心可誅!”
姞非翎冷笑一聲,“嬴長老似乎在回避話題,雪蓮擇主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嬴徹冷冷看著他,不避不閃,“這幾日,我們派人暗中調查,終于對黑衣人的身份有了眉目!
說到這里,他眸光陡然森厲,“黑衣人名姞崧,是上上任圣女候選人之一,因未當選為圣子而對族中懷恨在心,四處散播謠言,被時任長老驅逐進幽冥森林,僥幸活命,如今卷土重來,就是為了報昔日之仇,還請各位擦亮雙眼,不要被心懷不軌之人所蒙蔽。”
聽到這意有所指的話,姞非翎臉色一垮,剛待反駁,嬴徹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這個姞崧,是當年姞家長房三公子,算起來,正是如今姞家主的三叔!”
話音落,身后眾人竊竊私語聲大了起來。
今日來的,除了姞家之人,還有與姞家聯合的姜、媯兩家人,以及其他看熱鬧的人。姞崧的身份,他們自然不知道,此時聽來,難免吃驚。
瞧見眾人面上的遲疑之色,嬴徹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提了音調看向姞非翎,咄咄逼人,“姞長老,不知這黑衣人的身份,你可知曉?”
姞非翎眉頭一皺。
嬴徹他們如此神速,卻是他沒想到的。
理了理思緒,剛待否認,天空中忽有喑啞聲音傳來,熟悉而詭異。
“哈哈哈,嬴長老這是想轉移話題嗎?!不管老夫身份如何,也改變不了雪蓮擇主是騙局的事實!”
余音未落,一人從人群后出現,飄飄然落至橋頭,依舊是那日一身的黑衣打扮,兜帽罩頭,臉覆面具。
眾人嘩然。
黑衣人大笑,“老夫便是當年姞家長房三子,便又如何?”
姞非翎眉頭一蹙,眼底有霧,神色難辨。
嬴徹冷哼,“你果然出現了!
“正好今日眾族人都在,老夫也不怕與你們當眾對質!”黑衣人似乎壞了嗓子,說話間終有“嘶嘶”的漏風聲,不知怎的,總讓宋清歡想起吐著紅信的毒蛇。
“你千方百計在族中引起恐慌,究竟是何居心?難道,流放一次還不夠?!”嬴徹語聲威嚴。
“呵呵。”黑衣人大笑兩聲,“這么些年過去了,你們還是沒有任何長進,還是這般喜歡以勢壓人!
他轉身,面向族人,“諸位可知,我當初為何會被流放至幽冥森林?”
眾人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我在圣女大選的過程中,發現了他們不為人知的秘密,為了封口,他們便將我驅逐至了幽冥森林。如今,我終于得以從幽冥森林中出來,他們卻還在將大家玩弄于掌心。我認為,所有族人,都有權利知曉事情的真相,所以,我再次站了出來!焙谝氯苏f得氣勢磅礴,倒真有幾分鼓動人心的架勢。
“浮屠山中有一片蓮池,專門用來培育雪蓮。我在各府門口所放的雪蓮,就是來自那里。也就是說,圣池中的那朵雪蓮其實并不稀罕,也并非什么萬年不謝,不過是朵尋常蓮花而已。每屆圣女大選之前,長老便會將一朵尚未盛開的雪蓮移至圣池,這,才是圣池雪蓮的真面目!
聽到這話,議論聲越發大了起來。
“一派胡言。”嬴徹漲紅了臉,矢口否認。
“我知道嬴長老不會承認,也知道你們一定已經派人毀了浮屠山中的蓮池。”黑衣人冷笑連連。
嬴徹心中一“咯噔”,升起不好的預感。
姞崧如此猖狂,難不成……還有后招?
黑衣人冷冷一瞥,仿佛將他的心虛盡收眼底,“至于新任圣女,也并非由雪蓮擇出,而是由現任圣女和幾位長老決定罷了,這其中有什么貓膩,誰又知道?”
人群中的議論聲漸大。
嬴徹氣急,雙拳緊握。
雪蓮擇主是騙局不假,但每一任的圣女和長老都會對下一任圣女進行嚴格篩選,絕無以權謀私之心。先祖們之所以會一直沿用這個方法,不過是為了給圣女鍍上更神圣的色彩,以便更好地統治整個扶瀾族罷了。
只是現在被黑衣人這么一說,怎生反倒成了他們的不是?
這時,姬紓站了出來,冷笑一聲,“你這言下之意是,我們毀滅證據?你若當真問心無愧,又為何要將圣池中的雪蓮盜走,難道……不是你想毀滅證據?你如今毀了族中最重要的圣物,簡直萬死也難辭其咎!”
姬紓其人,心思縝密狠辣,若論起手段心思來,其實并不輸嬴徹。短短數刻,便尋出了黑衣人話中破綻。
眾人一時為難。
除開與姞家達成聯盟的幾家,其他人都不過墻頭草,見形勢不明朗,誰也不吭聲。
這時,忽有人扯了扯宋清歡的衣角。
宋清歡眸光一冷,凌厲朝后射去。
卻見身后之人是嬴天舒,鬼鬼祟祟的模樣。
宋清歡收了眼中殺氣,壓低聲音道,“你怎么也過來了?”
嬴天舒立于她身后,憨厚一笑,“我瞞著爹娘偷跑出來的。現在是什么情況?”
宋清歡掃一眼前方,語聲淡淡,“僵持不下。”
如今這情況,雙方各執一詞,除非其中一方拿出什么確鑿證據,否則,誰也占不了上風。
沒想到,黑衣人又是仰天大笑幾聲,“看來,你們是要執意嘴硬到底了。”他陰惻惻開口,忽然將目光投向人群中,“姒夫人,您可以出來了!
宋清歡眉頭一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卻見人群中走出一人,姿容得體,神情沉郁。走得近了,才瞧見臉上已有細紋,想來已有四五十歲年紀。
“是她?”身后的嬴天舒低低驚呼。
“你認識她?”宋清歡回頭。
“就是她呀,之前跟你說過的,上上任圣女姒清嫻!
宋清歡墨瞳一狹,隱約想到什么,眸光微冷。
姒清嫻走到人群前面,站定不言,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嬴徹臉色微變。
他自然認識來者何人,姞崧竟然請到了她,難道說……
不待他想出對策,黑衣人便又開口,“姒夫人,作為曾經的圣女,您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姒清嫻撩眼,淡淡一掃,忽啟唇,“雪蓮擇主,確是騙局!
話音落,眾人嘩然,議論紛紛。
嬴徹氣急,一時不知如何接話,便是姬紓,也啞了口,萬分驚詫地瞪著姒清嫻。
雪蓮擇主之事,素來只有歷屆圣女和長老知曉詳情,雖被姞崧捅出,他們本想著抵死不認,卻不想,栽在了姒清嫻這里。
黑衣人得意洋洋地看著嬴徹幾人,“前任圣女都開了口,幾位長老還有什么可說的?”
姒清嫻在位時,族中長老并不是嬴徹幾位,此時見她突然反水,姚扶桑最先沉不住氣,氣急敗壞開口,“照你方才所言,新任圣女是由現任圣女和長老決定,那么她也該參與其中,她若真想說出真相,當時便該說出,又為何等到如今?!”
“是啊!辟焓嬖诙吀胶。
宋清歡撩眼,神情懶懶,“她中了毒!
“啊?”嬴天舒不解地看向她,繼而回神,“你是說,她是被姞崧逼的?”
宋清歡不言,看回前方。
黑衣人依舊得意,“自是如今良心發現,又見我率先捅破,所以愿意出來作證罷了。”
“你……你分明……”姚扶桑還待再說,嬴徹卻一把扯住他。
這一局,他們已然落敗,已無回旋余地,不必再垂死掙扎。
“雪蓮擇主,乃先祖傳下的法子,目的,是為了讓圣女能更好地維持秩序,雪蓮雖無靈力,但先祖用心良苦,又何容一個落選之人質疑?千百年來,圣女圣子和五位長老共同制約,即便新任圣女圣子是人為選出,也從未存私心!辟鴱貟咭谎郾娙,沉朗開口。
話音落,如石落油鍋,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
嬴徹這話,分明是間接承認雪蓮擇主的確是騙局,這讓他們如何想?只是細細咀嚼,卻又另有深意。
宋清歡勾了勾唇。
姚扶桑是個蠢笨的,嬴徹卻還算得上聰明。
姒清嫻都出來了,這個時候再垂死掙扎,只會更失民心。倒不如大方承認,再抬出先祖,反倒能將局勢掰回些許。
果不其然,族人面上現猶疑神情。
扶瀾族向來對先祖傳下的族規甚是恭敬,如果這法子是先祖傳下,幾位長老不過執行者而已,想來,也無無多大過錯。若貿然揭露真相,才白費了先祖一番心思呢。
見眾人神情,嬴徹略舒口氣,趁熱打鐵,“倒是你,三番四次擾亂族中秩序,究竟想干什么,難道……你想將圣女取而代之?我扶瀾族,容不下你這等居心叵測之人!”
他語帶厲色,現幾分錚錚傲氣,將方才的頹喪一掃而過。
有人開始附和。
而人,向來是從眾的,一旦有一人先開口,支持長老之人便多了起來。
宋清歡玩味地勾了勾唇。
這個嬴徹倒是有幾分魄力,短短幾刻便能將局勢扭轉過來。
黑衣人聲線愈啞,“姒夫人,你沒什么好說的嗎?”
姒清嫻尚未開口,姬紓倒是搶了個先,聲音嬌媚,細聽卻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冷意,“姒夫人,您亦曾是扶瀾族圣女,雖如今已退位,但您的一言一行,務必以族中利益為先才是;蛟S您方才之語是受什么人脅迫,但您放心,只要您將真相說出,我們一定替您討回公道。”
姒清嫻張了張嘴,面露遲疑。
黑衣人臉色越沉,突然飛身而下,躍至姒清嫻身側,身后眾人慌忙退讓。
他啟唇,同姒清嫻說了什么,姒清嫻眼中一縷痛苦閃過,一個“我”字剛出口,突然有清音傳來,“姨祖母,您千萬不要讓奸人的奸計得逞!”
宋清歡抬眸,見一女子御靈而來,正是姒檀。
她了然挑眉,原來二人是近親。怕是方才姬紓見勢不對,特命人將她請來。
見到姒檀,姒清嫻又猶豫起來。
如今情形其實已然明了,長老們有族規和先祖為盾,族人心中的天平還是傾向他們。姞崧雖然靈力高強,但若想奪權,賭的還是“人心”二字,而此刻,他顯然已失了人心。
若她今日開了這口,明日,姒家一族怕是都要受她牽連,從此在族中抬不起頭來。比起家族清譽,她一人之性命不足為惜。
如此一想,終是緊閉了嘴,再不發一言。
黑衣人見狀,目露猙獰之色,惡狠狠道,“姒清嫻,你好,你很好!”
嬴徹一喜,忙大聲號令,“此人居心叵測,屢犯族規,大家聽我令,拿下此叛徒者,重重有賞!”
說著,與其他四位長老一起,催動靈力,發起進攻。先前看熱鬧的眾人亦蜂擁而上,朝黑衣人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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