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撞人(1更)
連撥了三遍,每聽一遍手機里冰冷機械的關機提示音,葉傾心的心跳便更加快。
怎么會關機呢?
她攥緊手機,因為用力,骨關節(jié)有些泛白。
昨晚景博淵到走,都沒有說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聽他說什么‘救援’、‘家屬情緒激動’、‘媒體’之類的詞匯,能判斷出,應該是出了什么傷及人生命安全的事。
想到以前珠海遠景也發(fā)生過事故,集團做得大了,廠子多,發(fā)生事故的概率也加大。
上次能完美處理,這次也會處理得很好吧?
葉傾心想著,走進餐廳,莊園有專門的廚子過來做飯,服務員見她過來,忙把早餐端上桌。
雨勢逐漸有減小的趨勢,不到片刻功夫,似乎又小了許多。
應該不會有事吧,昨晚事發(fā)突然,他走得匆忙,過去之后一定是忙著安排善后工作或是召開緊急會議之類的,興許是手機只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沒電了。
葉傾心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始終撫平不了心頭的惴惴不安,早餐沒吃幾口,放下筷子端了杯開水去客廳,站在屋門口,外面的雨已經從傾盆之勢變得淅淅瀝瀝,地上積了很深的雨水。
手中的水杯溫暖得發(fā)燙,也僅僅是溫暖到手而已。
想到昨晚那兩名服務員進屋時的狀態(tài),景博淵離開之后想必也不好過。
葉傾心醒得早,此時還不到六點鐘,想到景博淵關機,她又想,他是不是昨晚累了半宿,現在剛睡下?
服務員大約是看出她臉色不好,微笑著提議:“夫人要不要看會兒電視?”
葉傾心聽見聲音,卻沒聽進去她說了什么,隨意地點了點頭。
服務員打開電視,電視里正播放著新聞,一般女人對新聞都不會怎么感興趣,服務員估摸著葉傾心也是不愛看這類枯燥難懂的新聞,按著遙控器,不停地換臺。
忽地!
“博威集團——”字正腔圓的四個字在輕微的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一閃而過。
即便很快閃過去,葉傾心也被驚擾。
她豁地轉頭,朝電視走過去的同時開口:“調回去!”
她聲音嚴厲,服務員有些不明所以,卻也順從地往回調臺。
“停!”回到播放有關博威集團的那個臺,那則新聞已經到了尾聲,很快主持人開始播報另一則新聞。
葉傾心從服務員手里奪過遙控器,按了回放鍵。
看了一整段關于博威集團的新聞,葉傾心如遭重擊,手里的水杯不知道什么時候掉在地上,被子摔得稀碎,滾燙的水灑在她裸露的腳背上,她竟渾然不覺得燙。
“我要回去。”她的眼睛還盯在電視屏幕上,話卻是對服務員說的。
“什么?”服務員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葉傾心心跳又慌又亂,極致的恐懼和害怕凝成了一只手那般,緊緊扼住她的心臟,痛得她呼吸困難。
她的聲音,卻冷靜得可怕,“跟你們經理說,我要離開這,給他半個小時!”
服務員被她冰冷嚴厲的聲音嚇到。
服務員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是湖中島的兩座三合院她卻知道,平常不對外開放,據聽說是留給莊園最上頭的領導住的。
能住這里的,即便不是最上頭的領導,那也是她們這些底層員工不能得罪的存在。
服務員不敢耽擱,趕緊給經理打電話。
掛了電話,服務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經理說現在就派快艇過來,只、只是莊園占地面積較大,這里又處在中心地段,三十分鐘恐怕、恐怕……”
葉傾心沒有理會服務員。
滿腦子都是剛剛新聞主持人說的話,她臉色發(fā)白,潮濕冰冷的秋風穿過堂屋,也吹不干她額上沁出冷汗。
她捂著肚子,那里絞痛著,她分不清是生理的疼痛,還是心口的痛在蔓延。
“博威集團于今年三月初竣工,三月底投入生產運作的新能源產業(yè)園,于昨夜凌晨一點零三分發(fā)生大爆炸,原因尚不明確,造成十人死亡,十四人重傷,三十七人輕傷,六人失蹤……”
“事故引起博威集團高層的高度關注,凌晨四點,集團領導層為表對事故的重視,親自前往調查事故發(fā)生的原因,四點三十五分,事故廠房發(fā)生二次爆炸,博威集團領導被困,生死不明,消防官兵目前正在極力營救。”
葉傾心一遍一遍撥打景博淵的號碼,很奇怪,那些新聞詞她只聽了一遍,回想的時候竟能一字不落地記起來。
眼前的景物漸漸有些模糊,打電話給羅封,出了這么大的事,羅封作為助理一定會跟景博淵在一起,誰知羅封也關機,她的心一點點沉到谷底。
外面隱約傳來快艇發(fā)動機的‘嗡嗡’聲,服務員見她臉色明顯不對,似乎是沒聽到,正要出聲提醒,葉傾心卻轉身沖進了綿綿細雨中。
一場秋雨一場涼,暴風雨過后,京城氣溫陡然下降,葉傾心絲毫不感覺到冷。
乘快艇離開雁棲島,她不停地催促快點、再快點,快艇速度快得幾乎要飛起來,她卻覺得那樣緩慢,經理坐在倉內緊緊抓住扶手,生怕下一瞬被甩出去。
上了對岸碼頭,經理慘白的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夫人您現在要去哪兒?我派人送您。”
“給我輛車。”葉傾心咬字清晰。
博威旗下的新能源產業(yè)園建在京城郊區(qū)的淮明鎮(zhèn),三月底剛投入生產,十月初就出了這樣大的事故,這個事故會給博威集團帶來怎樣的影響她不關注,她只在乎,景博淵現在如何。
他千萬不能有事。
千萬千萬,不能有事。
葉傾心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刮雨器一下一下從她眼前晃過,綠色的植被和白色的路燈桿快速往后倒退,車輪濺起的泥水一人之高,逼得路邊行人惶恐避讓,有些退避不及遭了秧的,氣得站在路邊跳罵。
她已經無心去顧及禮貌修養(yǎng)和行人的感受。
嘴唇緊抿,牢牢盯住前方的路況。
從雁棲湖到淮明鎮(zhèn),走高速都至少需要兩個半小時,葉傾心按著導航儀的提示,一路超速行駛,一小時四十分鐘后,車子駛進淮明鎮(zhèn)地界。
越接近博威的產業(yè)園,葉傾心越無法平靜。
身上被雨淋濕的衣服頭發(fā)粘黏在皮膚上,她忘了開暖氣,嘴唇有些發(fā)紫。
雨已經徹底停歇,葉傾心手抖得厲害,臉上的表情再冷靜,也掩蓋不了內心的恐懼,腦子里似乎有根弦,繃得緊緊的,下一刻可能就會承受不住緊繃力斷掉。
景博淵于她而言,是天,她和孩子的天。
博威的新能源產業(yè)園建在淮明鎮(zhèn)的工業(yè)園區(qū),一眼望去,到處都是現代化的廠房建設,許多高聳的煙囪滾滾冒著或白或黑的濃煙。
此時已經過了上班高峰期,車道兩邊零星有幾個騎車上班的工人,車道上的車也十分稀少,道路寬闊,葉傾心心系景博淵,車速依舊很快,為防旁邊的行人突然過馬路,她一直鳴笛示警。
卻在這時,原本貼著綠化帶正常行走的一個女人,回頭看了眼葉傾心的車,在葉傾心的車快要從她身邊越過去,她忽地轉身朝馬路中間跑!
葉傾心眼眸一瞠,倉促之下急踩剎車,身子在慣性作用下狠狠往前一栽,腦袋重重撞在方向盤上。
車外。
叱——!
尖銳的緊急剎車聲響徹云霄。
同時。
嘭——!
一聲巨大的撞擊聲。
葉傾心腦袋頓時懵掉,腹部的絞痛再次襲來,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周遭猛然響起一陣驚恐的尖叫。
片刻之后,她漸漸反應過來,距離車子大約三四米的正前方,一個人像破布袋躺在那里,一只胳膊和一條腿弧度詭異地彎曲著,鮮血從那人身上蔓延出來,迅速灘成一片。
葉傾心腦子‘嗡’地炸了一下。
行人尖叫過后陷入短暫的詭異的安靜。
路邊幾個騎車上班的行人圍過來,有人打電話報警,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
葉傾心臉色慘白地坐在駕駛室,雙手握住方向盤,望向那灘鮮紅,一時震驚得忘了反應,直到有人來敲她的車門,她才回神,顫抖著手打開車門下車。
敲車門的人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她聽不清楚,踩著積水往前走了幾步,看清被撞的那人的慘烈形狀,她腹部的疼似乎轉移到了胃里,痛得她的胃一陣翻江倒海,扶著路燈桿嘔吐起來,煞白的臉上有汗滴落。
“真慘,恐怕是活不了了吧?”
“只怕是活不了了,救護車從醫(yī)院過來最少半小時,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氣。”
“哎,你們可別亂動,都吐血了,可見內傷不輕,萬一你動了,這人死了沒準還要在你頭上記一筆。”
葉傾心漸漸能聽見周圍人的議論,那些人看向死者的眼神充滿同情,看向她的眼神更是憐憫。
凡是,跟人命扯上關系,就小不了。
葉傾心手指有些抖,從褲口袋掏出手機,她到底才二十二歲,又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她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她想打電話給陳霆,陳霆一定知道。
周圍的人見她這么一年輕的小姑娘,把人撞成這樣居然沒有嚇得崩潰到大哭大叫,居然還拿出手機來打電話,倒是多看了她兩眼。
手機亮起來的瞬間,葉傾心看見十多條景博淵的來電。
她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他沒事。
這個認知帶來的欣喜和慶幸,隱隱蓋過了車禍帶來的緊張和恐懼。
她抹了把眼淚,正要回撥過去,景博淵的電話再次打進來,沒有鈴聲,如果不是看著屏幕,根本就發(fā)現不了有電話進來。
恍惚間,葉傾心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給手機調了靜音,或者是不小心碰得靜了音,觸屏手機就是這點不好。
接聽,手機那邊傳來景博淵沉穩(wěn)的聲音,透著一絲難得的焦急,“心心,你在哪兒?”
熟悉的男音,讓葉傾心緊繃的神經徹底放松下來,但旋即,目光觸及到躺在不遠處的傷者,另一層緊張和害怕襲上心頭。
開口的聲音不可抑制地帶上顫抖:“博淵,我、我撞人了,那個人……”
“你沒事吧?”景博淵不等她把話說完,突地開腔問了一句。
“我沒事。”葉傾心一顆心在微微發(fā)抖,出于人規(guī)避風險的本能,她很想逃離此地,逃離與這件事的干系。
可是她不能,她若是逃了,就是肇事逃逸,罪加一等。
“心心,別害怕,你把位置發(fā)給我,我馬上就到,事情我會處理,一定不會讓你有事。”景博淵低沉的嗓音說著安慰的話,“心心聽話,先把地址發(fā)給我。”
男人沉篤的聲音,奇異地安撫了葉傾心忐忑不安的心。
葉傾心用微信把位置發(fā)到景博淵手機里。
初秋的風夾帶著雨后的涼意,吹在她潮濕的衣服上,讓她一陣顫栗。
時間離車禍發(fā)生只過去十分鐘時間,葉傾心覺得似乎已經過去很長時間。
被撞的那人臉上都是血跡,看不清長相,只能從身形、衣著和燙染過的頭發(fā)上辨別出應該是個年輕女孩。
圍觀的人有幾個穿某鋼鐵廠工作服的年輕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拿手機錄像,被撞的人躺在泥水之中,血還在往外冒,沒人敢動她一下,她現在就是一只破碎的娃娃,可能一碰,就支離破碎。
葉傾心看著,胃里再次痛得翻滾起來,她忍著彎腰嘔吐的沖動,白著臉把視線落向別處。
她沒有去阻止那些人錄像,知道那些人不會聽她的。
沒過多久,一輛白色路虎徐徐在葉傾心車后停下。
景博淵下車之后大步朝葉傾心走過來。
他從昨晚一直忙到現在,好不容易得了空,擔心葉傾心著急,他想給她打電話,卻發(fā)現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沒電關機了,他插上電源,立刻開機撥打葉傾心的電話,那邊始終無人接聽。
打電話到雁棲湖莊園,才知道葉傾心已經獨自駕車離開。
他將剩下的事情交給羅封處理,自己駕車準備回去,一邊開車一邊繼續(xù)撥打葉傾心的電話,開出好長一段距離之后,葉傾心終于接電話,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和她錯過了。
得知她出車禍撞了人,心知她一定嚇壞了,他馬不停蹄又往回趕。
葉傾心看見他,鼻梁一酸,跑過去一頭撲進他懷里,用力抱住他的腰。
“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葉傾心看見他的一瞬間,莫大的安全感從心底生出來。
景博淵將要說出口的安慰話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咽下去,眉頭微微一緊,旋即像是明白了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眉宇舒展開。
他先是脫下西裝裹在葉傾心單薄的身上,然后視線穿過人縫看向被撞的那個女人,嚴肅深沉的目光中透著不著痕跡的思量和謀算,開腔的語氣卻異常溫和,“不好好待在莊園里,跑出來做什么?”
“我看了新聞,說你出事了,我不放心你……”
景博淵沒說什么,牢牢將她摟在懷里,把她的腦袋扣在自己胸口,沒有開腔解釋新聞的事。
沒一會,一輛黑色悍馬在這停下,景博淵想來是來這里的路上已經安排下去,羅封直接走向葉傾心,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先送太太回酒店休息。”
而陳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挨個查看圍觀者的手機,圍觀者自然不愿意平白無故的被人翻手機,他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周圍人的手機翻了個遍,似乎還跟他們協(xié)商了什么。
索性周圍人也不多,他一個人顧得過來。
看見陳霆,葉傾心才想起來自己也可以給陳霆打電話詢問景博淵的情況,這么大的事故,陳霆作為博威集團的律師顧問,肯定要到場協(xié)助景博淵做善后工作。
聽了羅封的話,葉傾心收回放在陳霆身上的視線,看了看羅封,又看了看景博淵,強忍下內心的害怕,搖頭說:“我走了就是肇事逃逸,會罪加一等的。”
即便是法盲,也該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句話。
景博淵深邃的視線看著她,似乎能洞穿她的內心一般,“聽話,這件事我來處理,不會有事。”
“你——”葉傾心還想說什么,景博淵的手機震動起來,她閉上嘴,看著景博淵從西褲兜里掏出手機接聽。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男人聲音很淡,“多謝,以后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能辦到,問問那個人有什么要求,盡管提,不過分就行。”
葉傾心看著景博淵,從他的話聽得出來,他承了什么人的人情,給了對方空白合同,至于對方要在合同上書寫上什么內容,只要景博淵辦得到、不過分便都可以。
是和這次那個產業(yè)園的事有關?
景博淵掛了電話,不知道發(fā)生了怎樣的心理變化,沒有再逼葉傾心離開,只叮囑了一句:“一會警察盤問,你跟在我身后,什么都不要說。”
又過了沒一會,救護車和警車一塊尖叫著駛過來。
傷者很快被抬上救護車送去醫(yī)院急救,地下只留下一片血跡。
幾名警察封鎖現場并進行勘察,圍觀的人免不了被盤問一番,陳霆代表景博淵和其中領隊的警察交談。
葉傾心看見警察,心跳止不住加速,尤其是在目光觸及到警察腰間明晃晃的手銬,更是揪緊景博淵腰間的衣料。
人本能的會對執(zhí)法者有種敬畏的心理,尤其是當自身犯了錯的時候,那種敬畏會被放大無數倍。
感受到她的不安,景博淵握著她的手,低頭輕聲寬慰。
葉傾心稍稍安心,卻依舊無法徹底放下心來,剛剛那人傷得那樣重,若是救過來倒也罷了,若是救不過來,死者家屬鬧起來,警局的這杯茶她只怕是要喝定了。
領頭的警察跟陳霆說完,看向葉傾心這邊,然后走過來。
葉傾心無意識地用力收緊手指。
她臉上的表情還算平靜,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的細微舉動,出賣了她此時的心情。
“這輛肇事車是你開的?有駕駛證嗎?拿出來。”警察辦案見慣了各種各樣刁鉆的人,早就練就一雙識別罪犯的火眼金睛。
葉傾心無意中流露出緊張,即便掩飾得很好,依舊沒有逃過老辣警官的眼睛。
做錯事的人才會在警察面前緊張。
所以,他開門見山地問葉傾心。
“有——”
“車是我開的。”
葉傾心的聲音和景博淵的聲音一起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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