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葬禮結束的第二天，葉傾國在飯桌上提出想去探望須盡歡。

        葉傾國如今已經能明白生離死別代表的含義，當初周翹翹去世，他只是隱約知道以后再也見不到媽媽了，但沒有太深的感觸。

        當初不明白的，他現在明白。

        所以須姐姐現在一定很難過，他本能地想去看看她。

        葉傾心想著須盡歡的母親對葉傾國有些不喜，沒有立刻答應，只說先跟須盡歡打電話，問問她可不可以去。

        在電話里，葉傾心才得知須盡歡的母親昨夜送了急診，急火攻心導致急性心梗，情況很嚴重，住在重癥監護室，現在還沒醒。

        葉傾心領著葉傾國到醫院，須盡歡比在葬禮上看到的更加憔悴。

        葉傾國看見須盡歡眼眶通紅，臉上淚痕未干，心臟的位置疼了一下，走過去伸手幫須盡歡把眼淚擦干，聲音很溫柔地說：“須姐姐不要哭。”

        須盡歡撲進他的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失去父親已經抽了她半條命，再失去母親，想想她都很恐懼。

        葉傾心沒有看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透過門上的視窗往里面望，付明霞躺在那里，身上插滿了管子，口鼻戴著氧氣罩。

        須盡歡的情緒在葉傾國懷里漸漸平靜下來，“抱歉，讓你們笑話了。”

        葉傾心：“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伯母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么就……”

        “我爸爸的事，和李不言有關，他跟我訂婚，不過是想取得我爸爸的信任，為的，是辦案，我媽可能是因為這件事。”

        看昨晚付彤阿姨的表現，顯然是早就知道了，母親大約是覺得被好友背叛了吧，還有她和李不言的婚事，也是母親極力促成，或許母親還會覺得是自己害死了父親。

        葉傾心看了眼葉傾國，“那你和李不言的婚事……”

        “作罷了。”須盡歡沒有隱瞞。

        葉傾心點點頭，手機有電話進來，是公司那邊打來的，她上午有個重要的會議，助理問她會議還要不要召開，葉傾心看了下手表，道：“我馬上過來。”

        “姐姐，我想留下來陪須姐姐。”葉傾國知道姐姐要走，立刻表明自己的想法。

        葉傾心見須盡歡確實也需要人留下照顧，沒有反對，叮囑葉傾國有什么事就給自己打電話，然后離開。

        葉傾國現在學會了用手機，葉傾心給他買了部智能手機。

        有葉傾國陪著，須盡歡覺得似乎有了依靠，即便知道葉傾國什么都幫不上她，那種心理上的安全感，讓她不再那么害怕。

        李家不知怎么知道付明霞住院了，李不言和付彤過來探望，須盡歡沒有理會，只當他們不存在。

        李不言出去給須盡歡和葉傾國買了午餐，須盡歡看都沒看一眼。

        “歡歡，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現在身體很重要，你要是垮了，誰來照顧嬸嬸？”

        須盡歡冷冷道：“你要真心為我好，以后就別出現在我面前，尤其是我媽面前，她現在看見你，就會想起我爸的死。”

        “歡歡……”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須盡歡話一說完，葉傾國忽地站起身，用力推了李不言一把，“須姐姐讓你離開，請你立刻離開。”

        “你是誰呀？”付彤看向葉傾國，她不愛看那些電視電影什么的，更不關注娛樂圈的事，不認識葉傾國也正常。

        葉傾國并不理會她，讓須姐姐生氣的都不是好人，和壞人一塊來的也不是好人，他直接上手，把李不言和付彤都趕走。

        “須姐姐別怕，我保護你。”葉傾國握著須盡歡的手，語氣鄭重其事。

        須盡歡心頭一顫，點頭“嗯”了一聲，然后問：“小國餓了嗎？須姐姐帶你去吃飯吧。”

        葉傾國反問：“須姐姐餓了嗎？”

        須盡歡：“嗯，餓了。”

        “那我去給你買吃的，須姐姐的媽媽在里面，須姐姐在這里照顧她。”

        須盡歡猶疑：“你可以嗎？”

        葉傾國笑得眼睛雪亮：“可以，姐姐有教我買東西，家里的很多東西都是我買的。”

        須盡歡摸了摸他的頭發：“小國長大了。”

        葉傾國回來的很快，買的竟然都是須盡歡喜歡吃的，葉傾國氣息微喘，白凈的額頭有細汗，“須姐姐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你跑回來的？”須盡歡接過打包盒沒有立刻吃。

        葉傾國點點頭。

        “是為了讓我吃到熱乎乎的飯菜嗎？”

        葉傾國再次點頭，又強調了一遍：“冷了就不好吃了。”

        除了飯菜，還有一杯燙手的奶茶。

        須盡歡握著奶茶杯子，那熱，直接燙進了她的心里。

        付明霞昏迷了好幾天，不過醫生說她的身體正在慢慢好轉，已經脫離了危險，便將她轉進普通病房養著。

        這些天，葉傾國一直陪在須盡歡身邊，付明霞在除夕那天的清晨醒來，外面的天剛蒙蒙亮，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天邊大團大團灰白的云。

        須盡歡睡在陪護用的折疊床上，葉傾國呢，曲著兩條大長腿委身在不大的沙發里。

        付明霞沒想到葉傾國會在這里，心下微微詫異，看著他那張和任笙相似的面龐，再看看折疊床上的女兒，想來她生病的這些天，須盡歡肯定不好過。

        再想想那天聽到的李不言和付彤的談話，她第一次深深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她想讓女兒幸福，為女兒謀了個她認為不錯的青年，可結果呢，她看中的乘龍快婿，害死了她的丈夫。

        付明霞閉上眼睛，身體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痛。

        須盡歡六點半準時醒來，看看外面的天，東方剛露出幾縷晨光，母親還在昏睡中，她去衛生間接了些熱水給母親擦臉和手，葉傾國也起床，上了趟廁所，出來把折疊床和被褥收起來，對須盡歡說：“須姐姐，我去買早餐了。”

        須盡歡語氣溫柔：“去吧。”

        付明霞聽見兩人的動靜和對話，眼珠子動了動。

        “媽，您知道嗎？您昏迷的這些天，一直是小國在幫我照顧您呢，以前您總擔心我跟他在一起，他只會是我的累贅，不是的，他現在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他晚上會幫我鋪被子，早上會幫我疊被，還會買我喜歡吃的飯菜，他知道我因為爸爸的去世和你生病很難過，一直安慰我不要哭。”

        “他現在還說不出更多安慰人的話，不過，這已經夠了。”

        “媽，您要快點好起來，到時候我休一個月的假，帶您出去旅游，您想去哪兒？國內還是國外？”

        “國內吧，自己國家都沒走遍，就不要去國外晃悠了。”

        須盡歡低著頭細致又輕柔地擦拭母親的手背，聽見這話，下意識就接了句：“那我就先帶你把國內的旅游景點都玩遍，再去國外。”

        說完她愣住了，抬頭，對上母親慈愛的眼神，須盡歡瞪大眼睛，水汽浮上她的眼瞳，“媽，您醒了？”

        “聽說你要帶我出去玩，我高興得睡不著了。”付彤反手握住女兒的手。

        須盡歡說：“等你好起來，我們就出發。”

        付明霞：“好。”

        “我去叫醫生來。”

        辦公室有值班醫生，醫生給付明霞簡單檢查了下，狀況良好。

        須盡歡帶著哭腔：“謝謝醫生。”

        葉傾國買了兩個人的早點回來，發現須盡歡的母親醒了，他很高興地道：“須姐姐，你媽媽醒了，我再去買一份早餐。”

        須盡歡也很高興，“辛苦你了，小國。”

        葉傾國道：“不客氣。”剛走兩步，又轉身囑咐須盡歡，“早飯要趁熱吃，涼了吃會肚子疼。”

        須盡歡點點頭。

        等葉傾國關上門走了，付明霞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道：“他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樣。”

        之前須盡歡把葉傾國帶回過家，那時候葉傾國是完全的孩子心性。

        “他的智力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慢慢恢復。”須盡歡早就注意到葉傾國的變化，前兩天私下悄悄問過葉傾心，葉傾心把專家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須盡歡，須盡歡又驚又喜。

        付明霞聽到這出乎意料的回答，沉默了。

        她反對女兒和葉傾國在一起，不過是覺得葉傾國的智力不能很好地照顧女兒，如果葉傾國能恢復成正常人，她便沒有反對的理由了，女兒又那么在意葉傾國。

        不過這話，付明霞沒有說出來，有些事還不能確定，至少，要等葉傾國真的變成一個正常人。

        ……

        葉傾心聽說付明霞醒來，帶了些水果來探望她。

        看著葉傾國忙前忙后地幫須盡歡的做事，葉傾心笑道：“希望我弟弟沒有給您添麻煩。”她這話是對付明霞說的。

        付明霞道：“小國很懂事，也很機靈。”

        葉傾心垂下睫毛，意味深長道：“專家說他在慢慢康復，現在還不夠穩重，我相信他會越變越好，將來或許還能為自己以及身邊的人撐起一片天。”

        付明霞笑笑，沒接這話。

        葉傾心也沒有再說，過猶不及，有些事，急不來。

        既然須盡歡的婚事告吹，須家又出現這樣的變故，而小國又在慢慢好起來，他和須盡歡不是沒有轉圜的余地。

        只要付明霞從小國身上看到希望。

        這個年，付明霞在醫院里度過，葉傾國既沒有回南山墅陪姐姐，也沒有去邰正庭那兒，而是在醫院陪著須盡歡母女倆。

        過完年，葉傾國就二十三歲了。

        年后一個星期，付明霞出院回家休養。

        家里已經二十多天沒人住，積了一層灰，葉傾國直接拿了打掃工具，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凈，須盡歡和付明霞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

        葉傾國收拾的不比以前付明霞收拾的差，干凈、整潔，可說纖塵不染。

        “媽，你說我以后是不是不用做家務了？你嫁給爸，都沒享受過這個待遇呢。”須盡歡玩笑道。

        提起須臾，付明霞臉色微變。

        須盡歡趕緊岔開話題，生怕母親再傷心過度進了醫院。

        葉傾國收拾完衛生，就鉆進了廚房，準備晚餐。

        須盡歡站在一邊看他有模有樣地切菜，有些懷疑，“你會做飯？”

        葉傾國頭也不抬：“姐姐說男人必須要會做飯，讓我跟陸主廚學過。”

        七點鐘，一桌菜肴擺上桌，兩葷兩素一湯，看起來像模像樣。

        這可驚呆了付明霞，葉傾國再一次刷新了付明霞對他的認知。

        她疑惑地看著葉傾國，這還是之前那個智障男孩？

        付明霞夾了塊肉塞進嘴里，口感雖然一般般，但是一個智力有問題的人能把菜燒成這樣，已經是非常難得。

        她看向葉傾國的眼神，更加軟和了。

        吃完飯，須盡歡要收拾桌子洗碗，葉傾國死活不讓，還振振有詞：“洗碗是男人該做的事，你陪阿姨看電視。”

        須盡歡：“……”

        付明霞：“⊙—⊙”在醫院的時候就見識過葉傾國什么事都搶著干，到底醫院能做的事情少，到了家里，才真正見識到什么叫勤快的男孩。

        母女倆坐在客廳沙發，電視開著，兩人誰也沒看進去電視里播放了什么。

        須盡歡懷疑葉傾國是被人培訓過了，以前可沒見他這么勤快過，不用想，培訓他的那個人是他姐姐無疑，葉傾心培訓他的目的，也是相當明顯。

        付明霞則想著，男人能不能賺錢還是次要，主要是人本分、勤快、知道疼人。

        很顯然，葉傾國在娛樂圈的名氣，只要他想，隨時都有劇拍，屬于能賺錢的范疇，至于本分，那自不必說，勤快，也看得見，知道疼人，看他在醫院里的表現，也是不錯的。

        付明霞沒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知不覺中變了，等葉傾國洗好碗，她想去廚房切點水果，葉傾國主動攬下這活。

        付明霞眼里的滿意更甚了幾分。

        須盡歡見母親的眼神，心里暗暗高興。

        ……

        轉眼，數個春秋過去。

        須盡歡已經三十二歲，葉傾國也二十七歲。

        導演完一場戲，須盡歡讓眾人休息十分鐘，轉頭看向坐在遮陽傘下安靜地看書的葉傾國，須盡歡眼神不自覺變得溫柔。

        當初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已經成長為做事穩重的青年男子。

        察覺到須盡歡的目光，葉傾國抬頭看過來，然后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哇——”周圍響起女人的驚艷感嘆之聲。

        葉傾國恢復正常之后，氣質與以前大不相同，連帶著顏值也上升了幾個檔次，去年他拿下了國內最權威的最佳男主角獎項，成為新生代影帝。

        “須導，你真是有先見之明，早早下手。”有人酸溜溜地揶揄。

        葉傾國以前好看是好看，可智力有問題的男人，哪個女人有膽子往家里鉤？偏須盡歡做了，即便被人恥笑，也甘之如飴，現在當初人盡恥笑的事，變得人人羨慕。

        須盡歡沉默地以微笑應對。

        結束一天的拍攝，晚飯之后，須盡歡和葉傾國在拍攝基地四處走走，這里風景很優美，春末夏初的季節，更是美不勝收。

        兩人走到湖邊，映著月光，湖面波光粼粼，湖邊栽著一圈垂柳，意境很好。

        葉傾國牽著須盡歡的手，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融洽。

        湖邊水淺的地方裝飾著各種形狀的駁岸石，須盡歡醞釀了一下準備跳上去，葉傾國卻長腿一垮，一腳踩著駁岸石，一腳踏在岸上，然后抱著須盡歡，很輕松地就把她抱過去。

        他的懷抱堅硬卻不失彈性，和幾年前清瘦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現在他的懷抱，更像一個成年男人的懷抱。

        須盡歡臉頰微紅，心跳也噗通噗通的。

        夜風夾著湖水的涼意拂在臉上，吹散了須盡歡臉頰的過高的溫度。

        她輕輕靠在葉傾國懷里，許久，抬頭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葉傾國在男女情事上就是一張白紙，智力恢復正常之后，依然是張白紙，他們沒有誰向誰表白，就這么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彼此心照不宣。

        不過葉傾國實在不會談戀愛，都是須盡歡在一點點手把手地教。

        葉傾國學著她的樣子，也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須盡歡吃吃笑起來，這個傻瓜。

        她抬手抓住葉傾國的衣襟，用力往下拉，葉傾國被她的力道帶著俯下身來，須盡歡在他耳邊輕聲問：“你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覺嗎？”

        葉傾國看著她，那雙越發清亮的眼睛里似乎有疑惑，那迷茫的小眼神，讓須盡歡覺得自己是個拿糖果引誘純情小男生的怪阿姨。

        －－－－－－題外話－－－－－－

        有三更，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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