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六月初七，長軍出發(fā)了！

        聽說要和掌柜的一起出門，程東茂可是興奮了好一陣子，自小就沒出過門的東茂對即將到來的行程充滿期待。

        糧行的生意全權(quán)委托給了崔牧羊代理，長軍認(rèn)為崔牧羊是首屈一指的人選。

        長軍出發(fā)之前來和戴玉告別，戴玉還在生悶氣。

        長軍說道:“這次出門還有諸多的不確定性和危險，出遠(yuǎn)門不必尋常，帶著你我擔(dān)心的是你的安全得不到保證，況且我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活著回來！你在家安心等我好吧。”

        戴玉說道聽長軍這么說，心里更加的憂慮，說道:“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去！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就……”

        長軍連忙擋住，說道:“你別胡思亂想了，男兒志在四方，豈可蝸居在家，畏難不行！”

        載玉帶著哭腔，說道:“我不管其他的，我只要你好好的，安全回來！”

        戴有財也忠告長軍要小心行事，伺機(jī)而為。

        長軍和東茂騎著馬，帶了幾天的干糧和水，馬上還綁著一個被子，被子里藏著銀票等物，隨身所需的路費只有幾十塊大洋。

        長軍此行的計劃是從三水先到西安，經(jīng)安康到達(dá)宜昌，到達(dá)國民政府南京，最后取道蘇州，計劃往返耗時三個月，這一路注定風(fēng)雨兼程，坎坷難行。

        民國年間，土匪多如牛毛，攔路被劫之事時有耳聞。

        長軍和東茂出了三水地界，然后就經(jīng)乾州古道往西安方向而去。

        這乾州古道沿途，歷來是強(qiáng)人出沒之所。

        平常時分，大宗的貨物，比如鴉片、桐油、槍支、鹽巴、布匹、藥品等硬通貨，都是由貨主聯(lián)系沿途的駐軍，給軍官一些好處，軍官便會派槍兵押送。

        國軍的軍官，有些甚至就是在做生意，一般小股的匪幫是不敢打這些人的主意的！

        長軍按照所聽別人說的，土匪講究“七不出八不入”，七、八犯了土匪的忌諱，所以初七是最安全的日子了，所以兩個人策馬而行，沿途一路并無阻礙。

        長軍心想這兩天剛好是土匪不出來活動的日子得抓緊趕路。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在經(jīng)過涼山地界時，突然聽到兩邊一通吶喊，竄出了一伙土匪。

        長軍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還是被嚇了一跳，東茂哪里見過這般場面，頓時由驚喜便成了驚嚇。

        土匪迎面走來……

        長軍已經(jīng)沒有時間思考，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紕漏！奇怪的是這次土匪沒有爆粗口，也沒有打人罵人，而是直接把他們倆用黑布蒙上頭，然后就感覺到自己被推著走了不知道多遠(yuǎn)，被關(guān)進(jìn)了一處巖洞。

        這時頭上蒙的黑布已經(jīng)被取掉，長軍才看清了地形，這是一處天然的石洞，門口有多名土匪把守。

        東茂緊張的說道:“長軍哥，咱們會不會被他們殺了！”

        長軍說道:“我想應(yīng)該不會，土匪一般沒有深仇大恨是不殺人的，他們主要是劫財，要錢他們拿去就是，我想應(yīng)該不會要了咱們的命！”

        奇怪的是，這些土匪這次沒有打人罵人，一會還端來了好酒好菜，熱心地招待。

        在以往，出現(xiàn)這種情形，一般只有兩種原因:一是被綁的人家里答應(yīng)送來可觀的贖金；二是土匪要送人上路了！

        長軍心里七上八下地直打鼓。他想著，土匪自從抓了自己，連話都沒有問過，在這里也沒有熟人，不會有人認(rèn)出自己的，也沒有人問自己的姓名住址，所以堅信不會有人來贖自己的。

        這樣吃喝不愁的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一直好酒好肉的招待。

        但是長軍又實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橫下一條心，他對看守的土匪道:“弟兄，你們天天這樣好酒好飯地招待，我一個過路的，只是給掌柜的跑腿的，要殺要剮隨你們便吧，如果你們要殺，就給個痛快，在下感激不盡！如果不殺，你們就行個好，放我走吧！家里還有一家老小，我長久不歸，他們都得餓死！”

        看守的小嘍啰答應(yīng)向龍頭大哥報告，讓他耐心等候！

        不久，小嘍啰回轉(zhuǎn)身來，說大哥明日要親自給他踐行！

        長軍也不便多問，于是又多住了一日！

        到了第三天，小嘍啰來報說大哥有請！

        長軍和東茂隨之來到一處大廳，只見門楣上書“聚義廳”三字。

        進(jìn)入大廳，只見中間虎皮椅子上坐著一個中等身材、濃眉大眼、目光如炬，留著大胡子的人，長軍心想這就是土匪頭領(lǐng)了！

        長軍在與人閑聊時，也聽得一些奇聞異事和江湖規(guī)矩。

        于是，他大步向前，向此人打躬作揖問好！

        對方回禮完畢，將他引入酒席！只見桌上都是雞鴨魚肉等豐盛酒菜，在那個飯都吃不飽的年代，這無異于今天的大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頭領(lǐng)突然問道:“弟兄，這兩天招待多有不周！只是怕你不待見，所以我一直不露面，只是想多留你些時日，好承了你的情！你還認(rèn)得在下不？”

        長軍仔細(xì)一打量，覺得略有眼熟，就是想不起來二人曾經(jīng)有什么交集。

        “哈哈哈……弟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還記得當(dāng)年有個落魄乞丐到永豐糧行要飯的事么，還是否記得那三塊大洋？”頭領(lǐng)先是一陣大笑，繼而提醒道！

        長軍終于想起來了，恍然大悟，忙上前行禮:“小弟有眼不識泰山，當(dāng)年慢待了大哥，還望恕罪！”

        接下來，兩人推杯換盞，話也多了起來！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那年說起！

        那是一個下著鵝毛大雪的大冬天的下午，長軍正在糧行里閑坐，這時走來一個踉踉蹌蹌的落魄漢子。

        來人已經(jīng)完全沒了人形，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窩當(dāng)中，胡子拉渣，滿頭蓬亂的頭發(fā)，手上拿著一只破碗！

        長軍一看便明白了幾分，忙把來人讓進(jìn)屋來。

        此人肯定是很久沒吃過東西了，給餓成這樣的，走路都不穩(wěn)了，差點跌倒！

        長軍本來就人心善良，自己開的糧行就是為天下人而食，豈能在糧行餓死人。再加上經(jīng)常與生意人打交道，見多識廣，為人又很講義氣。

        以前即使自己吃不飽，也要勒緊褲腰帶，遇到可憐之人也慷慨相助，周濟(jì)別人！

        長軍把來人讓進(jìn)屋后，正是吃飯的時間，趕緊命人將飯菜端上來，長軍毫無嫌棄之意，與這落魄漢子同桌而食。

        漢子狼吞虎咽，祭了五臟廟，臉上漸漸有了紅潤。

        咂咂嘴巴，漢子說道:“兄弟這次落難，流落到貴寶地，我在外到處討飯，就是沒人肯給一口，我偷別人豬食吃，差點沒被打死，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我今日承了你的情，將來有機(jī)會，兄弟會報答你的！”漢子對在長軍抱拳施禮道。

        長軍忙說道:“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誰都有落難的時候，不打緊不打緊，小事一樁！”

        漢子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兄弟你如此仁厚，雖然這么大的店面，卻對一個落魄之人如此厚待，絲毫沒有嫌棄之意！可見你的為人著實不錯！咱們大恩不言謝，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說完，漢子就要離開，長軍倆忙拉住，說道:“我看壯士也絕非平凡之人，必有東山再起之日，你且稍等，看你衣衫如此單薄，我拿件棉襖給你。”

        稍許長軍即來，漢子臨走時，長軍說道:“棉襖口袋里還有三塊大洋，夠你吃飯的飯錢！”

        漢子眼含淚花，抱拳作別，腳底生風(fēng)，一下子就出門跑得沒影了！

        長軍還在回憶當(dāng)中，漢子突然打斷了他的思路，說:“那年我們被國軍圍剿，兄弟們死的死，逃的逃，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卻連口飯都討不到，幸虧遇到你，讓我撿了這條命！我說過，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今天咱們相遇就是緣分！”

        原來，長軍和東茂在路上行走，早就被在大道上秘密隱藏的土匪頭領(lǐng)發(fā)現(xiàn)了，為了報他的救命之恩，只能采取這種特殊的方式將他請來！

        謎底解開了，二人推杯換盞，相談甚歡，真是相見恨晚！不覺到了快啟程的時辰了，漢子喚手下拿來一個大包裹。里面裝了幾十斤干牛肉，還有好些臘肉。

        漢子道:“錢我就不打算與你了，路上有土匪的地方不少，錢財多了反而不是好事！就這些干肉，你們在路上可以當(dāng)干糧。”

        那漢子又拿出一個木制碟牌遞給長軍，說道:”這是我們山寨的通關(guān)碟牌，以后你在這條道上行走，只要提我的名號，拿出這個碟牌，一般道上的人都會給點薄面的，可保你平安無事！”

        然后又叫來兩名心腹手下，將長軍和東茂的馬牽來，說道:“恩人，馬匹已經(jīng)精心飼喂，一路上小心，如果回程還路過此地，一定要說一聲。”

        安排手下將長軍和東茂送到安全地段才轉(zhuǎn)身回去！

        長軍感覺猶如做夢一般。

        東茂說道:“長軍哥，今天幸虧是你，我們才毫發(fā)無損，還被大魚大肉的款待！我真的挺佩服你的！”

        長軍意味深長的說道:“人生在世，要人心向善，勝不驕，敗不餒，還有就是千萬不要在別人落難時，看不起別人！雪中送炭，永遠(yuǎn)比錦上添花來得實在，更容易讓人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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