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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學生和先生


說話的是個白面書生,長得頗為俊俏,臉上帶著三分傲氣,穿著打扮也比對面的人來的富貴些。

        “濟北王驍勇善戰,幽州地勢險峻,北燕蠻子能有多大本事沖得過雄關漫道。太子殿下胸有定數,運籌帷幄,一群唧唧歪歪的小人,何時發兵豈是你們能猜得透的。”

        被叫做張諍的學子臉上變得通紅。“胸有定數?運籌帷幄?許故,你是癡人說夢么?我朝重文輕武,戰力本就不及北燕,若不是濟北王在幽州拼死抵抗,只怕北燕人的鐵蹄早就踏上我們南梁的土地了。”

        “胡言亂語。”許故跳起腳,兩人眼見就要揮起拳頭。他們二人身后各自站著一群擁躉相持不下,爭論聲越來越高。

        鳳宛和衛翎對視一眼,文人論政,千古有之,可如此大張旗鼓的在書院門口指摘太子,十分不妥。

        “書院里何時進了這樣兩個愣頭青?”衛翎皺著眉頭,把嘴巴湊在鳳宛耳邊問。

        鳳宛無奈,“那夸太子的許故是江南才子,罵太子的張諍是北地鄉試解元,總之都是慕名而來,剛進書院也沒多久。”

        衛翎點了點頭,靠在身旁“白山書院”的旗桿上,眼底卻有幾分憂色。

        “宛宛,你或許該跟院長提個醒,這兩個棒槌,就這么大庭廣眾之下非議儲君,若讓有心人聽了,一個窩里的倒霉蛋,不但他倆要遭殃,也會連累書院的。”

        鳳宛好奇問:“棒槌?是什么意思?”

        衛翎笑瞇瞇,“稀里糊涂、自以為是、笨得要死,又不自知。”說得鳳宛噗嗤一笑,他的氣息吹在她耳邊,讓她的臉上鍍上一層紅暈。

        此時有人高聲道:“都別吵了,院長來了。”

        人群一分,走出個素衣皂袍的中年文士,四十如許,形貌清癯,正是“白山書院”院長鳳成周。他的身上有種超然物外的淡定,讓人看到就覺得心氣平和不少。

        鳳成周走進人群,對著爭得面紅耳赤的兩派人微微一笑,“這么晚了,怎么都還是如此精神?”

        眾學子拱手為禮,有人道:“院長,如今咱們大梁與燕北交戰,聽說濟北王求援,京城里太子卻不肯出兵,如今坊間都傳遍了。張諍和許故意見不同,正相持不下,不知院長可有賜教?”

        “哦?如何意見不同?”

        “張諍認為,太子不救北境,乃失德失信之舉;許故認為,太子胸有成足,何時發兵自有判斷。”

        鳳成周點點頭,“倒也各有道理。”他慢慢在人群走了幾步。“不過,你們可知道,自古天子喜“諫諍”而惡“輿論”。只因諫諍是深思熟慮之后,直言建議,可直達天聽,輿論卻是市井傳聞,空穴來風,容易失控。”

        眾人聞言,垂了頭,應了聲“是。”

        鳳成周的目光在張諍和許故身上停留片刻,帶著些玩味。

        “既然你們倆都有見解,依我看不如今晚就熬個夜,將自己的看法寫一篇策論,不要雞蛋里挑骨頭,不要虛張聲勢,應言之有物,忌無的放矢。寫好了拿給我,若是真有見地,我呈給朝廷也是你們的功績,豈不好過在這里的爭論?”

        “院長所言極是。”許故和張諍都應道。

        “去吧。”鳳成周揮了揮手,學子們三三兩兩散去,于是他看到燈影下的衛翎和鳳宛。二人并肩站著,仿佛一對璧人,他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宛兒,你怎么這身打扮,又去哪里頑皮了?”

        鳳宛一吐舌頭,走上來扶了父親的手臂,甜絲絲笑道:“父親,你可用過晚飯,晚上怪冷的,怎么不添件衣服再出來?”

        鳳成周在愛女鼻子上刮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小滑頭就是嘴甜。”他又看向衛翎,“你也來了?怎么碰到一處?”

        未來岳丈動問,衛翎不敢不答。他連忙把身板站得溜直,過來見禮,避重就輕地道:“院長,學生在坊間巧遇宛宛和柔嘉郡主、慕容世子,便自告奮勇送她回來了。”

        鳳成周笑了笑,也不點破,回頭吩咐鳳宛。“宛兒快去換了這身衣服,叫你姑姑看到,少不得又要啰嗦你。衛翎跟我來,我新收了人家一甌山泉煮茶,你有口福了。”

        ~~

        白山書院臨水而建,未名湖蜿蜒斜穿其中。如今,鳳家人大多住宅書院的后宅。

        水旁有兩間精舍,正是鳳成周的書齋。書齋門上掛著一塊疤痕虬結的小木牌子,筆墨淋漓寫著四個字,“如如不動齋”。此處不大,門外種著南山之竹,荊楚之茅,配著潺潺流水,宛若人間仙境。

        書齋對面,又別設一間茶寮,壁邊有紅泥小爐,干燥舒爽,中間一方長條矮幾,放著茶注、茶盂、茶盞等物。

        這里是平日書院里的先生圍爐閑話之所,此時空著,鳳成周把衛翎領了進來。

        “坐。”鳳成周指了指對面。

        衛翎謝過,坐下,笑:“學生昔日在書院求學時,最怕這間屋子。”

        “何故?”鳳成周笑問。

        “若是沈先生叫我來,定是我騎射上有了疏漏,少不得要蹲兩刻鐘馬步,若是翁先生叫我來,八成是我書畫課上得了個差,不免要罰我抄一下午《漢書》。”

        鳳成周呵呵一笑。“沈六合和翁白首的確嚴厲了些,不過,我可不曾罰過你吧。”

        衛翎揉了揉鼻子,“院長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最知我們這些學生的辛苦,的確從來不明著罰。”

        “哦?難道我暗著罰過?”

        “就如適才,您讓大家回去寫策論。”衛翎笑眼彎彎,“若是說,爾等不可聚眾喧嘩,妄談國事,罰你們今晚每人寫一篇策論,那便是明著罰。不過您定會說,原來大家各有見地,以我之見,不如挑燈夜戰,寫篇策論來辯一辯是非,那便是暗罰。諸位同門還會引經據典,費心竭力,力求把文章寫的精彩紛呈。”

        鳳成周撫著短髯,手點衛翎,哈哈大笑。“果然旁觀者清,你可不許把我的小妙招說出去。”

        只要衛翎來,總能讓他開懷一笑。他擺弄好紅泥小火爐,從一尺多高的青瓷罐取出山泉煮水,又用茶刀從茶餅上撬下一小塊,扔在鑄鐵壺中。

        不一會,咕嘟咕嘟,茶壺嘴蒸騰起香氣,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鳳成周拿一盞天青釉的茶盅,倒了杯茶,親自遞給衛翎。似乎漫不經心,又似乎若有所指:“我聽說,剛才晉王帶著慕容喆進宮了?”

        衛翎雙手接過茶盞,心頭一跳。

        他安頓好“集香亭”的亂子,送了柔嘉郡主回太子府,緊接著便將鳳宛送回書院。前后不過一個多時辰,鳳家已經得知晉王進宮的消息。

        “是。”他恭敬答道。“晉王在‘集香亭’聽了北境信使的哭訴,決定最后再去求一次。”

        “最后?”鳳成周的目光有了些鋒芒,動作也慢下來,他在揣摩衛翎是失言,還是故意露出口風。慢慢抿了口茶湯,他問,“若是這一次,太子還不允呢?”

        問的很輕,意思卻極重。

        衛翎心中一陣狂跳,說,還是不說?鳳成周是當時大儒,號稱“天下之師”,他身后是數萬大梁讀書人,是悠悠眾口。若是他的心與己方背道而馳,那么此刻就不應多說一個字。

        可風大先生不是迂腐之人,若不是看破得朝中是非,想得透厲害關節,也不會急流勇退,離開官場。更何況事情若真的發展到他們所預料的那一步,鳳家是人心所向,必須爭取過來。

        沉吟片刻,他輕聲問:“院長,從小您教我們讀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學生請問院長,幽州三萬百姓,四萬梁軍,七萬條人命,可抵得過一個太子?”

        茶室之中寂靜無聲,只有衛翎撲通撲通的心跳。鳳成周目光森然,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

        衛翎可不是鼓弄唇舌的學院書生,也不是朝堂上直言不諱,想著青史留名的硬頸子大臣。

        雖然他貌似懶散隨意,雖然很多人認為他不思進取,雖然這位大梁一品君侯的獨生子被皇上一句話就排除在軍權之外;可鳳成周知道他是什么人,也知道他身后有何種力量。否則便不會將女兒許配給他。

        衛翎是寧遠候的兒子,寧遠候衛仲卿與濟北王慕容信,一在朝中運籌帷幄,一在北境殺伐決斷,是大梁最明亮的兩顆將星,任何人都不能輕視衛家的影響力。

        “衛翎,這便是你給我的答案?”鳳成周問。

        “是。”話已出口,衛翎也不再猶豫,

        “亦是衛侯的意思了?”鳳城周再問。

        衛翎眼角一跳,咬了咬牙,“是。”

        如此說來,“也是晉王殿下的決定了?”

        衛翎拿著茶盞的手有些抖。這對師徒和未來的翁婿四目相對。鳳大先生貌似波瀾不驚,衛翎也從最先的惶然中安定下來,終于,他下了決心。

        “幽州苦守多日,孤立無援,只剩下一萬守軍。”他起身肅立。

        “家父得到消息,坐臥不寧,心痛如絞。他說護衛家國、死守不退,乃是當兵的本分,可不應為了皇權之爭白白送了性命。將士們也是血肉之軀,也有妻兒父母。大好男兒,袍澤兄弟,我們怎能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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