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慌亂與鎮定
沈六合耳力好,柳二郎眼光銳,鳳宛在門外略一躊躇,已被他二人發現了。
柳二郎便笑,“宛兒,來跟你爹請罪么?放心,瞧我們的面子,你爹不會責怪你的。”
昨日也不知他藏身在哪個犄角旮旯,見到鳳宛不現身,卻把她們打架的事傳回書院。
鳳宛過來給諸位先生見禮問安,脆生生道:“柳先生,您的眼神可不濟,宛兒真沒打架,不過是規規矩矩看了場歌舞!
“小丫頭牙尖口厲,原來‘集香亭’是規規矩矩的地方。”翁白首咳嗽一聲,不滿的拿眼睛瞥柳二郎和鳳宛!罢媸鞘里L日下,人心不古,書院教習和世家小姐去蕃坊酒肆看艷舞,圣人蒙羞啊!”
翁先生循規蹈矩,最是重禮,若有學子行為失矩,他必然要重重的責罰,如今輕飄飄說一句“圣人蒙羞”,八成還是看了鳳院長的面子。
鳳宛可不怕他,從小到大學文習武,自家老爹都沒干預過,怎么會怕個滿嘴教條的老學究,不過面對長輩不便反駁就是了。她不好張口,多虧還有個柳二郎。
“翁老,此言差矣。”柳先生搖頭晃腦的反駁!斑@龜茲樂舞‘五旦七聲’的樂律,較之咱們大粱的僵化的樂制,多了幾重變幻,正是雅正六樂所欠缺的活力之音。我們學音律,有責任取長補短,兼容并蓄,怎么能說是看艷舞呢?”
“強詞奪理,怎么不是?我聽說上面露著,大腿也光著……”
“咳咳!兵P成周猛咳嗽,翁白首適時把話憋了回去。
柳二郎立刻被點燃了辯論欲望,“原來翁老也打聽過龜茲樂舞,所謂明心見性,心里想什么,眼里看到的就是什么,耳畔聽見就是什么,您滿心上頭下面的自然……”
翁白首不樂意跟柳二郎較真。不是他理屈,實在是他歲數比之對方大,體力不濟——柳二郎辯論擅持久戰,你還需考慮柳先生些微不便,一直保持面對著他。
翁先生把頭扭到一旁,不讓柳先生看見,低聲自語,“說得跟你能聽見似的!绷蛇真沒聽見這句,就算聽不見他也知道翁白首在腹誹什么。
他一本正經的擠兌,“我說翁老,明人不說暗話,您如此重禮之人怎還背著我說話,您不知我雙耳失聰么?剛說的什么呀?柳殘沒聽見!
翁白首無奈,回頭看著他,“我說你言之有理!
柳二郎心滿意足了!靶▲P宛,沒事了,翁先生都不挑了,你爹爹更不會責罰你了。”
鳳宛笑嘻嘻對著柳二郎行了個禮,“多謝柳先生幫我美言,不過我真的沒打架。也多謝翁先生包含,我真是規規矩矩看了場歌舞而已!
鳳成周無奈地看著這個小女兒,妻子去世多年,不思量,自難忘。他早年間心懷的宏愿,都被書院和這對小兒女填滿了。
“宛兒,這次爹就不罰你了,不過你可不許再溜出去,尤其這幾日,京城是非多,你就在書院里好好呆著!
“是。我哪都不去,就在書院里陪著宣弟和祖父!兵P宛乖巧應道。
話音剛落,就見一人撒腿如飛跑進精舍,“院長,不好了!
翁白首一肚子氣沒處撒,白胡子吹的老高,恨聲道:“張諍,慌慌張張,成何體統,豈不聞行止有矩,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啦?”
張諍垮著臉,跑得滿頭大汗!霸洪L、各位先生,書院大門忽然被官兵圍了,四城門緊閉,已經開始封城戒嚴了!
眾人都是一愣,看向鳳成周。就在此時,忽聽遠處傳來沉悶的鐘聲。鳳宛茫然四顧,翁白首和沈六合卻迅速起身,二人側耳傾聽,面色嚴峻。
“怎么了?”柳二郎猶自不解。沒人回答他。
“當——當——當——”初時,鐘聲只有一線,過了會,京中諸寺觀,鐘聲齊名,聲動四方。
“到底怎么了?”柳二郎再問。
翁白首仰天長嘆,“鳴鐘了。”
“什么鐘?”
鳳成周輕聲道:“陛下歸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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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之間,京城街巷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四城門火光乍起,把天都映紅了。商鋪、民宅緊閉門戶,街面上只有官兵來回跑動。
白山書院已關了大門,近百學生聚集在前院,聽著外面的響動。每個人臉上都滿是憂慮和惶急。
見鳳成周等人從后院匆匆趕來,學生們圍了上來!霸洪L,兵變了。這如何是好?”
“怕什么!庇腥烁呗暤溃骸霸蹅儠褐v武堂,平日教大家騎射功夫,白山書院一百多個大好男兒豈能輕易就范?!
“對,后院還有幾件長短兵器,我們去取來!睅讉學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似乎就準備推開大門與官兵廝殺一場。
“慢著。”鳳成周喝止!皶菏亲x書做學問的地方,教你們騎射功夫是為了強身健體,卻不是讓你們與官兵廝殺。”
“院長,就算與叛軍拼死一戰,我等也絕不屈服!闭f話的正是昨晚夸太子的許故。
“爾等一身學問,豈可輕言生死?”鳳成周難得如此嚴厲。“你們讀的書是為了明理見性,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知赤橙黃綠,是非黑白。不是讓你們拿命去碰刀頭的。”
他聲音不大,卻震耳發聵。許故一時語塞,只得退了一步。
“外面情形不明,你們可以去取兵刃,若有亂軍沖進學院,院長和先生們與你們一同守護書院,但不許你們沖出書院,與官兵動手!
說罷,他回頭看沈六合,“我去看看封門的官兵是什么來路!鄙蛄夏h首,亦步亦趨地跟著。
“開門!
“院長,外面都圍滿了,若是開門……”看門的雜役滿面擔憂。
“不妨事,若他們要沖進來,早就行動了,不會等了這么久還沒有動靜。開門吧。”
白山書院的大門緩緩開了一道縫,就見門外刀兵如林。還好,官兵對著的不是書院的門,似乎在警戒外界。
門一開,有個甲胄鮮明小;仡^,見出來的是鳳成周便抱拳行禮,“院長!
鳳成周覺得此人有些眼熟,沈六合則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劉邡,你也是書院教出來的,你帶兵圍著院門做什么?”
劉邡倒是很客氣!霸洪L、沈先生,末將奉寧遠侯之命保護書院,免遭亂兵騷擾。請諸位呆在院中就好!
鳳成周與沈六合對視一眼:“劉將軍,宮城發生了什么事?”
“院長休怪,末將得到的命令就是守護書院,至于宮城,末將不知!
滿院的人都聽見了他們的對話,鳳、沈二人回了院中,便有學生問,“院長,那,那咱們就這么干等著?”
鳳成周略一沉吟,“現在是巳時,正是早課的時間,去幾個人取兵刃,組成兩隊輪流巡視書院,其他人就在這院子里同翁先生背書吧!
眾學子一愣,萬萬想不到外面刀兵四起,院長竟然讓大家背書。鳳成周看翁白首,“有勞翁先生!
翁白首略一思忖,當仁不讓的走到最前面。“今日,就背誦文山公的《正氣歌》!彼笮湟欢叮P膝而坐,中氣十足的起了范。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似吟哦,似歌唱。
學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院長和先生的注視下學著翁白首坐下來。
“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驗槌鰩煴恚砩衿鼔蚜;驗槎山,慷慨吞胡羯。”
柳二郎默默站了會,手腕翻起,亮出一只黝黑的陶塤,嗚嗚咽咽吹奏起來。這只陶塤音色樸拙,應著翁白首及眾學子的吟誦,抱素猶如天籟。
文山公一首詞,慷慨激越,讓所有人焦灼的心略微安定下來。在景元末年仲秋,大梁京城那場驚變之中,白山書院有《浩然正氣之歌》傳出。
此后鳳家遭難、書院廢止,乃至多年后重開,如此種種,已成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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